肉宅屋

第7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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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他只是那般静默良久。
    那之后,谢明澜终于开口说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第一句话。
    “放下。”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苦涩,倒好像这些日子被困的人是他一般。
    我空咽了一下,反而将碎片握得更紧了些。
    他终于缓慢地抬起眼帘,极深望了我一眼,道:“你想杀了我么?”
    “……”我犹豫了片刻,终究没有言语回答他。
    他却像得到了答案,径自点了点头道:“你不会杀我的,因为我是他唯一的血脉,那么你想做什么?哦……再一次刺入我的心口吗?让我不至于死,不过是受些零碎折磨罢了?”
    我抿了下干涩的唇,才发现方才正是踹在了他的旧伤上,如今我对他自是说不上愧疚了,只是我更加不知该说什么。
    谢明澜似一个捕猎的野兽向我慢慢凑近,道:“那你还在等什么?横竖你都刺过一次了,这次更该熟练才对。”
    我退无可退,被他逼至墙角,他却仍是咄咄逼人,一手握住我的脚踝,又道:“为何不回答?你不是有种了不起的本事么,什么随口扯得谎话都可以说得信誓旦旦,你今日为何连敷衍我都不肯了?”
    “……我——”
    我刚说了一个字,脚踝上的手劲猛然一紧,下一瞬,他便毫不留情猛然将我拖了过去。
    他自上攥住我的双肩,仿佛第一天认识般俯视着我,道:“你大可以继续哄我,骗我,就像以前哄得我为了你一句虚无的誓言心心念念魂牵梦萦,恨不得将心剖出来给你,还……还……”
    他的尾音一颤,慢慢低下头埋在我的颈间,用极低的声音道:“还为了让你开心舒服,为你做那般低贱的事……侍候你……”
    他的手劲越来越大,五指几乎嵌入我的肩中。
    余光中,一抹浅红蔓延开来,直红到脖颈上,
    可是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一字字道:“你觉得被羞辱了吗?可是每每想到为你那一句胡扯的誓言,我曾那么低贱的讨好你——我都觉得可笑又恶心……谢时舒,多谢你,你给予我的这番羞辱,足以我铭记终生。”
    我也不禁握紧了手掌,一缕鲜红顺着我的手腕淌了下来,落在他赤裸的肩胛上。
    他却似恍然不觉,一手托住我的颈子,贴着我的耳边道:“这是你欠我的,你欠我的……谢时舒,你就在此地苟延残喘下去吧,也许有朝一日我会放了你,所以为了那不知是否会到来的一天,你也不能死。”
    耳边传来这仿佛诅咒一般的话语,我失神地望着床帐,浑身都脱了力,手指一松,那碎片坠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谢明澜离得实在太近了,那浓重的龙涎香只让我想逃离。
    我无力地伸手推拒着,不下心触碰到他的脸颊,立时显出一道血红,他虽然与谢时洵有着八分像的相貌,但他终是出挑得有些凶气,这下被涂了这一抹血,更显出一种诡异的艳丽。
    他抓着我的手腕,垂下眸子盯着我的手掌半晌,无缘无故道:“你这个人的确命不好,三灾八难的,鲜少有不带伤的时候,一道道一层层,浑身哪里还有好地方了?”
    他说完这话,便没有再开口,径自俯下身子牢牢禁锢着我的挣动,在不间断的细吻中,那硬挺的性器进入了我。
    他说不上粗暴,但也不算温柔,我咬牙瞪着他,却被他捂住双眸,不由分说顶撞起来。
    如他所说,这一次的他只顾抽插着,不再像以前对我的前面那么有兴趣。
    我心道:至少看起来不那么变态,是件好事。
    这场漫长性事对我而言,伴随着血腥气味与无尽黑暗,到了最后,他的手臂忽然插入我与床板之间,将我牢牢抱在怀中。
    尽管他的面容近在咫尺,然而我不能视物,胡乱猜想着他此刻应该是满怀恨意地望着我吧。
    待到那龙涎香气散去后,有侍者携了些伤药为我裹上了手,又仔细地将周围清理了一遍,甚至用担忧的眼神看了看床梁,像是生怕我把那玩意卸下来大杀四方。
    我是没有这种心思的。
    应该说,我现在对什么都没有心思了。
    我也不是想死,只是觉得无甚可做,横竖只有一张床,便睡得昏天黑地不分昼夜,有时明明一睁眼看着是个正午模样,待用过了饭,再睡再醒,窗外就一团漆黑了。
    这于那些侍者倒是件好事,省得按一天三顿来伺候我,我看到他们战战兢兢的模样便觉心烦。
    寒冬腊月,我的背上旧伤又犯了几次,更是萎靡,谢明澜命人添了炭火,又令太医来看了,只是我这旧伤连苏喻都无法根治,那些太医擦着汗来了,又擦着汗走了,那副模样每每让会让我看看窗外,怀疑起外面大雪纷飞的景象是不是我出现了幻觉。
    到了后来,他多半也知道没用了,便也不再为我唤太医,换他自己往床边一坐,就那般沉默地攥着我的手,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望着我,如此枯坐一夜。
    等我昏睡后再醒来时,他多半就不在了,就像我睡醒时就看到他来了,却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一样。
    直到有一日,我又捂着肩膀死扛着那熟悉的疼痛,不知第几次咬牙抹去额角淌下来的汗珠。
    然而就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你……这般疼也不唤出一声么?”
    被他这么猛然一问,我也豁然一惊。
    好像……我已经很久没有发出声音了。
    我抚住喉咙,那里不疼不痒的,只是不论我如何张口试图说些什么,开口都只有沉默。
    不过我在片刻的震惊后,就向侧一倒,打了个哈欠。
    横竖现在的我能不能说话,都大无所谓了。
    反倒是谢明澜,他用力抓住我,不可置信道:“你到底怎么了?”
    我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道:“滚。”
    虽然依旧没有发出声音,但是这个字的口型仍旧被他看在眼中了。
    “你!”谢明澜像是被激怒,好在只是一瞬间后,他似强压住了怒火,警告道:“谢时舒,不要玩这些把戏。”
    我拍了开了他的手,这一次谢明澜没有再阻止我,他只是愣愣看着我,像是失了神智一般彷徨。
    我更是嫌烦,拉过厚被将自己与他隔绝开来,他的声音隐隐地传来:“你、你……怎么总是在睡呢?”
    我心道:废话,你就把我锁在床上,我除了睡觉还能干嘛。
    不过那声音像是隔了很远,我也懒得回言讥讽了。
    想到此,我又是一怔,暗忖道:哦,我忘了,如今我恐怕再也无法在口舌上占他的便宜了。
    于是我很是遗憾地睡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睡意朦胧中,我竟觉被什么牢牢禁锢中了。
    我虽然暗自惊异,但也无甚所谓,只是缓缓侧过头,见到了谢明澜的睡颜。
    这些日子以来,不知他是怕我夜里偷袭还是怎样,我鲜少见他熟睡,即便是小憩,他也是伏在窗边的案子上似睡非睡,反正从不给我机会靠近他。
    而今日,他竟然就这样毫无戒备地睡在我身侧,他睡得很沉,只是约莫是心事重了些,他在熟睡中也紧紧蹙着眉,在睡梦中也不得安生。
    他的一条手臂紧紧揽着我,将我死死抱在怀中,下巴抵着我的额头,呼吸很浅地拂在我的额顶上。
    我望着他的面容许久,心想他的模样倒是越发像谢时洵了——尤其是看不到他那与谢时洵截然不同的眼神时。
    这一望,我便生出许多感慨唏嘘。
    我这一生到了此刻,不论是非对错,都做了我所能做的所有事。
    我想,我已经为我爱的人献出了一切——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我想我还是贪心的。
    在飞龙岭时,亲眼得见我所作所为的兵士已经被我灭口了大半,而苏喻自也会守口如瓶,但是,但是……万一呢,万一有那关于我的只言片语流传出去,这样的话,也许会远航的商船将这些市井传言带去婆利,让那个人听闻。
    要是如此,那么我……我这一生,死也无憾啦。
    我微微一动,他便醒了。
    初时,他的眼神有些茫然,但不过片刻,他有些紧张地撑起身子仔细看了看我,道:“醒了?”
    我微微挑了眉,觉得他问了一句废话。
    他的嗓音有些清晨的沙哑,他又道:“你说句话,我不锁着你了。”
    这个买卖实在很值,我无法拒绝,遂张了张口,想说“我说十句,你让我骑会儿马吧”。
    哪知唇动了,只有极弱的气流,喉咙中依旧发不出一丝声音。
    谢明澜原本死死盯着我的唇,见状他愣了很久,似很失落地又躺了回去,眼神恢复了平时的死寂模样。
    他伸手揽住我,喃喃自语道:“怎么还成了小哑巴了……你可真是……”
    莫要说他,我也很失望。
    我摸了摸喉咙,又试图说了几句,但是结果没有任何的改变,我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准备继续睡。
    谢明澜却似之前一般,扳着我的肩膀将我整个身子转了过来,非要我对着他不可。
    他道:“你又要睡了?不是刚醒吗?”
    不管他听不听得到,我都径自道:“不睡做什么?骂你吗?你又听不见,我也骂得很寂寞啊。”
    我一张口,谢明澜面上就多多少带了些稚气,总让我不合时宜地想起他年幼时,那时我每每去看他,总会带他去玩或是送些小玩意儿,故而他见了我,纵然一脸板正也掩饰不住的殷切期待。
    只可惜如今他得到的只有一次次失望。
    他仍不死心,取来纸笔,递到我手中道:“你想说什么都可以写……”
    我犹豫片刻,心道君王亲自为我侍候笔墨,这个便宜一定要占。
    但是当我执笔起来时,心中就是一沉。
    这如此轻巧的一支笔,何时变得这么沉了?
    我仔细端详着执笔的手指和手腕,只见较之之前又瘦了一圈,微一用力便在手背上显出了几分骨相。
    我缓缓抬起眸子,见谢明澜也盯着我的手腕,一时,我与他皆无言了。
    如我所想的那种洋洋洒洒力透纸的字条自是没写了,但是这日之后,谢明澜一连三日都没有上朝,与我同食同寝,我想多半是疑心我做戏骗他,想要拆穿我的破绽吧——不论他如何想,横竖扰得我心烦。
    两看相厌,我便更是睡得不知年月。
    他屡屡唤醒我,我便撑着精神无声地奚落他几句,之后倒头再睡。
    谢明澜不知又有什么毛病,他竟然将老裴那只鹦鹉提了过来,挂在屋中不停聒噪。
    好在我心如止水,纵然曾经总被它吵得心烦意乱,如今的我岿然不动,甚至更困倦了。
    如此过了两天,谢明澜看我的眼神越发慌乱。
    到了第三天,我睡醒时一睁眼,便见到了一个熟人。
    那人不知等了多久,但他的面上永远是那般温和平静。
    他仍旧穿着那身半新不旧的青衫,窗外暮色染上他的衣角,几乎将他融入这温柔的霞光中了。
    这般景色以前我见过一次,那时他站在庭院中,与我隔着一个矮窗,含笑问我道:“天下之大,隋公子此去欲往何处?”
    不等我回过神,他矮下身子望着我,如水的双眸如同了然一切般,他缓缓抬手为我抚平凌乱的额发,柔声道:“殿下睡得好么?我……等了你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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