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处长对郑仁很感兴趣。
    他点了点头，自然有手术室徐主任和护士长去安排谢伊人上台的事儿。叶庆秋看上去是在看术野，其实心里琢磨的是郑仁。
    严格意义上来讲，他和郑仁没有什么交集。
    但无论是主管临床工作的顶头上司袁副院长还是下面很多科室的主任都对这个小家伙投以善意的目光以及期许。
    院务会议上，毛处长一力坚持，最后却毫无还手之力的被直接翻盘，这件事情对叶庆秋影响很大。自己要怎么做，那还不简单么？
    一想到刚刚毛处长屁颠屁颠拿着主任医师和教授的证书送上门，却被郑仁无视，叶庆秋不光心里乐，嘴角也露出一丝笑容。
    有点意思，这个小家伙。
    站的很稳，没想着要脚踩两条船。一般年轻人在这个岁数肯定还琢磨着左右逢源，助力无数的事儿。
    但这世上的事情哪有那么简单？想要左右逢源的结局和下场一般是会被所有人默默排斥，最后一点助力都得不到。
    毛处长那张憋红的脸又出现在叶庆秋面前，他脸上的笑容更盛，很少见的把心事挂到了脸上。
    见叶庆秋似乎心情不错，周围的气氛也都舒缓了一些。
    谢伊人刷手、换衣服上台，消了毒的手术器械箱摆在器械台上，被无影灯的光芒照的灿灿发光。
    箱子无声无息的打开后，上百把器械排列整齐，出现在众人眼前。很多人不是第一次见了，但依旧难以遏制心中的惊讶与羡慕。
    郑仁早就把普通器械还了回去，此时眼睛看着术区，一伸手，止血钳和钝剪刀拍在手上。
    “我要大镊子和剪刀。”魏主任说着，手指微微颤抖了两下，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镊子和钝剪刀轻柔的拍在魏主任的手里，似乎没什么重量，刚刚消过毒的器械还带着温热的余温，拿在手里，很舒服。
    魏主任轻轻动了动大镊子，钳夹了一块增生的结缔组织，用力很小，钳夹的严丝合缝。他左右动了动，钳夹处却没有出现撕脱的现象。
    这套器械真是不错，只这么一个细节，魏主任就判断出来了。
    怕是极为精密的车床车出来的也说不定，反正不是自己平时能见到的那种大路货色的手术设备。
    手术继续。
    更换了手术器械后，速度快了一点。但也就是一点，和从前郑仁做手术的速度完全没法相比。
    三十分钟……
    一个小时……
    五年时间形成的增生的结缔组织还没有被完全剥离干净，但那个碎裂的瓶子的轮廓已经初步显露出来。
    一条白色的无菌纱布缠在魏主任的头顶，看上去有些古怪和好笑。但是一条无菌纱布，并不能吸干净所有汗水。巡回护士已经是第五次给魏主任擦汗，频率越来越高。
    郑仁忽然说到：“魏主任，要不您下去歇歇？”
    原本魏主任想要拒绝，可是这台手术又不能用手来做钝性分离，进展的速度极慢。每次想要大刀阔斧的时候都会被郑仁敲打，但让人沮丧的是，事后证明郑仁是对的。
    到处都是陷阱，不是尖锐的玻璃碎片就是异常增生的血管，手术是想快都快不起来。
    魏主任点了点头，转身下台。
    冯教授去刷手上台，魏主任撕掉无菌衣，把满是汗水的铅衣脱掉，已经没有力气了，直接扔到手术室的角落里。巡回护士赶过来，拎着几十斤的铅衣送回到原来的地方。
    “魏主任，累了吧。”叶庆秋看的无聊，手术似乎永远不会完成，术野也是之前的那一幕，一层层结缔组织，看不到尽头。
    “老喽，没办法。”魏主任摇了摇头。
    “让年轻人做吧，你在下面把关就好了。”叶庆秋道：“你坐下休息，我去看看患者家属的情绪。”
    这是他不想在这儿耽误时间了，毕竟手术照这个趋势下去，至少要6-8个小时，甚至做到明天早晨天亮都说不定。
    就算是站在下面看，双腿也沉甸甸的。大隐静脉里满满的静脉血，把整根静脉鼓起来，让人有一种带了沙袋的错觉。
    外科医生的职业病是大隐静脉曲张，不为别的，就是站台的时间太长了。
    叶庆秋可不想自己在这儿站这么久，况且他在这儿一点作用都发挥不出来。招呼了一声，他便带人离开手术室，去看看患者家属。
    郑仁则还在继续手术。
    手术进展的很慢，他没有着急。无影灯灯光雪亮，在他的视野里，周围是漆黑一片，只有术区是亮的。
    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复杂的异常解剖关系中，小心翼翼的去处理每一个可能会出现问题的点。
    手术做的很累，要是往常，郑仁肯定是在系统手术室里先解剖，反向推导手术过程。
    然而这次，他没有机会。有限的一点手术训练时间，不能涵盖全部手术。
    两个小时……
    三个小时……
    原来观台的人一个又一个的去休息了，连续站十几个小时，谁都受不了。
    郑仁对面术者位置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高度紧张的手术会加重疲倦，最后导致手法变形。所以在疲倦期之前，就换其他人上来。
    反正也不缺人不是，整个胃肠外科今天所有的主任、带组教授全都在场。
    一个个换着上去做就是了。
    这是一场马拉松般的手术。
    不知不觉中，郑仁虽然站在一助的位置，却成为了术者。每一个上来的教授都会不由自主的把术者的权利让给他。
    不是故意的，有人也有想要较量一下的心思。但止血钳每每呼啸而至，敲打在桡骨径突上，让所有人放弃了尝试。
    不过也没人在意，觉得丢了面子。魏主任在上面被敲打桡骨茎突，大家可都看着呢。连大主任都被敲打，自己多个毛线。
    六个小时后，手术室里弥散着一股子疲倦的气息。
    叶庆秋第三次回来看，见手术还在继续，只能摇了摇头，去麻醉科医生休息室去歇着，等待手术结束。
    苏云站到了术者的位置，他笑呵呵的问到：“老板，估计还要多久？”
    “做完一半了。”郑仁淡淡说到。
    “这么快啊，我以为刚开个头呢。”苏云怪里怪气的说到，却没影响到他的手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