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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 第7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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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拴住得李老栓的真传,对岩层厚度的判断精准异常,不到一个时辰,五口井下的岩层被先后击穿。
    耶律洪基还在把玩铜号:“这是犀利的军器,我辽国可以大用啊……”
    就在这时,五口泉水几乎同时喷涌而出,足有半人来高!
    陈义大喜过望,舞蹈匍匐:“陛下亲临,五泉献瑞,天佑大辽,万世永昌!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十万人一起伏地跪拜,声震天地:“天佑大辽,万世永昌!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拴住用铜碗接过一碗清泉,献给耶律洪基:“陛下。”
    耶律洪基心神激荡,将清水朝天上猛一泼洒:“先生神技!此天佑大辽!许众官民以水相沃,自行取饮,祈求上苍降雨,解我旱情!”
    接下来就进入了狂欢,五口喷泉水势很旺,沿着地势合流成一股,然后流入到小溪当中。
    小溪的水一下就大了,很快将之前拦起的水坝出积出了一个水塘,然后漫过堤坝,朝下游流去。
    三十万人马齐齐涌向溪边,不少人下到溪中,用清泉相互泼洒,人马的笑语嘶鸣,汇聚成了欢乐的海洋。
    群牧司的官员们为了给自家皇帝助兴,将厩中的骏马尽数放了出来,马儿们久渴之下,情不自禁地朝着溪流奔去。
    耶律洪基在李拴住的陪伴下登上天车高台,见到这幅壮观的场景,忍不住拉起李拴住的手臂:“郎中你看,我大辽可盛壮否?”
    李拴住很老实:“士马精强,人民归心,陛下实乃大辽英主。”
    就在这时,天车下传出一个痛哭的声音:“天亡我也——”
    耶律洪基顿时大怒:“谁?!”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室尚书
    宫帐武士从观礼的辽国臣子里边揪出一个老头来,打去帽冠,推到地上。
    耶律洪基怒气冲冲,人还没到地面就在喝问:“燕五,何人敢御前造次?!”
    韩燕五赶紧过来扶耶律洪基下天车,低声道:“室尚书乃室昉后人,还请陛下稍息雷霆之怒,宽容室氏后人一二。”
    韩燕五乃南京步军都指挥使,辽国最著名的汉人大臣韩德让之后。
    韩家是辽朝除耶律氏,萧氏之外的第三大家族,如今已然出了三个王爷,四个节度使。
    室昉更是辽朝的大功臣,历仕太宗、世宗、穆宗、景宗、圣宗五朝。景宗保宁年间拜枢密使,兼北府宰相,加同政事门下平章事。
    圣宗统和年间,与韩德让、耶律斜轸同辅政,改革时弊。
    统和九年加尚父,十二年卒,赠尚书令。
    临死前举韩德让自代。生前死后,为辽国的强大贡献了举足轻重的力量。
    耶律洪基稍息震怒,来到室纯面前:“老尚书是见不得辽国好吗?”
    室纯以头抢地:“陛下,大宋如今的机械之力已然精绝到了此等地步,天文仪器,钟表,无一不是其国力的展示。”
    “今日这五口井,岂是辽国力所能及?宋国已然崛起,其势雄浑难当,陛下尚且不悟吗?”
    耶律洪基不以为然:“老尚书要我悟什么?”
    室纯忧心如焚:“陛下!苏辙使辽,以铁弓破的,其人素不以弓术见长,而能健射百步,依赖的不是人力,而是精良的器械!”
    “我朝民众自幼鞍马,十六年方可成为合格战士,而宋国凭借这等器械,数月之间,便可让农夫士子,成为堪比我朝射雕手一样的精锐。陛下,真的尚且不悟吗?”
    说完伸手朝斜上方一指:“这凿井用的天车,其齿轮契合如天生,万斤的机械,一人都能够拨动。”
    “以数牛之力,便可驱动千斤的錾头,如此省力便捷,一车之力,可省百户日汲。”
    “大宋每多一口这样的井,就能多出千亩良田,每多一架这样的车,就能省出数百男丁。”
    “那些人再装备上百步不失,力透重铠的强弓劲弩,会是何等的强盛?!陛下,尚且不悟吗?!”
    耶律洪基淡然道:“那以老尚书之见,却又当如何解决?”
    室纯白发披散,状若疯狂:“要不遣人入宋,卑辞厚意,向宋朝求学理工之技,让大辽也能凭借自己的力量,造出这样的天车,打出这样的深井。”
    “要不,就趁如今宋朝还没有完全觉醒,河北空虚之际,发举国之兵,跨过黄河,决战汴梁,一统天下!”
    “你老糊涂了!”耶律洪基暴怒:“澶渊之盟以来,两国不动兵革八十年,如今岁币新议刚刚达成,我大辽一年因此多得二十五万贯!”
    “萧禧议开边市,以东珠药材贸易,又是十余万贯!这还没有说到木材大宗!”
    “今日凿井,大宋本可以欺我不知,然李郎中不以异国君臣,坦言相告,才有了这五眼能够自喷的神井,可谓是不遗余力。”
    “彼待我以至诚,我待之以狡险。要是以这样的方式取得天下,天下人又会如何看待我大辽?如何看待我耶律皇室?!”
    “陛下!”室纯哀告:“如今已然是决死之日,陛下今日不听老臣之言,他日必悔之无及!”
    “拖下去吧。”耶律洪基怒极反静:“要是尚书想要做伍子胥,那朕……可以成全你。”
    韩燕五无奈,一挥手,武士们将室纯拖了下去。
    室纯还在一路挣扎,声音还从营外传来:“陛下!陛下再容臣一言……容臣一言……臣虽死无憾啊……唔……”
    “陛下!”却是陈义和李拴住同时发声。
    陈义恐怕李拴住煽风点火,赶紧接口:“陛下,室尚书年事已高,一向勤谨。大辽南院工部诸事,料理得井井有条。仿造宋人汲海车,虽然效力不如,但也堪用,国家盐政,因此收入大增。”
    “尚书于天文地理无所不精,是我大辽难得的人才。今日冲撞冒犯,也是忠心之故。望陛下怜他老迈,饶过他这次,许其戴罪效力,成全室家代传忠谨之节。”
    耶律洪基不搭理陈义,转头看向李拴住:“郎中刚刚有话想说?”
    李拴住躬身:“陛下天威,令外臣战栗,辽朝君臣议论,我一个外臣本不应插嘴。”
    “然而事涉皇宋,尚书甚至欲使陛下南猎,外臣不得不为大宋说几句话。”
    耶律洪基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李拴住说道:“不过先请陛下暂时收摄雷霆之怒,今日乞雨之期,不宜有血光之灾。”
    耶律洪基不耐烦地对韩燕五挥了挥手,韩燕五感激地看了李拴住一眼,赶紧向营外奔去。
    李拴住这才说道:“外臣本是理工出身,室尚书对理工之学如此看重,看来与外臣乃是同道。”
    “但是外臣要说的是,尚书对理工的作用,似乎也看得太重了。”
    “我们家少爷给我们授课的时候,曾经谈论过辽,宋,夏三个国家。”
    “辽国的立国之基是什么?是骑战。”
    “骑战之军,日进百里;千里转徙,不过旬日。”
    “这理工就算再强,难道还能真造出木牛流马来?或者能造出射程千里的弓箭?”
    耶律洪基不免好奇:“鱼国公?给你们讲这个的时候,他自己几岁?”
    李拴住哑然:“呃……少爷的能为,是不受年纪限制的,当时好像刚从大理国回来……九岁吧?”
    “九岁?”耶律洪基都傻了:“九岁孩童,能对诸国国情鞭辟入里?”
    “呃,少爷看的书多,反正我就没见他有手里边没书的时候……不过辽境里边,外臣一路看来,小小年纪能奔马射箭的可也不少。”
    这个耶律洪基可以得意一下:“那是,朕九岁的时候,已经可以策马如飞,猎杀过好几头黑熊了。”
    李拴住拱手:“这正是外臣想要说的,就算是乡下小孩摘果子,都知道舍难取易。”
    “两国的国情不同,立国之基不同,四民比例不同。”
    “辽国孩童,襁褓就在马背上生活,宋国孩童,五岁开始诵读诗书。如果我朝因为看到辽国骑兵强盛,就要效仿辽国,建立国策,让百姓废弃良田,改行畜牧……陛下,你会不会觉得这是一个笑话?”
    耶律洪基怒容顿解,甚至还有一丝莞尔:“要真是那样就好了,说不得提兵南下,解民倒悬。”
    “外臣就是打个比方,陛下万万使不得。我朝君臣,断不会荒唐至此。”李拴住老实,赶紧解释。
    耶律洪基笑意越来越浓:“我也只是跟你打个比方。”
    “那臣就放心了。”李拴住躬身,接着道:“那反过来说,宋国理工就算再强,又值得辽国效仿吗?让孩子们在马背上琴棋书画?还是放弃游牧强国之基,坐下来和我朝士大夫论道?”
    “哈哈哈……”耶律洪基终于笑出了声来:“朕在辽国,也听闻你们蜀人诙谐,但是你们的那个小先生一副大人君子的模样……倒是郎中你不错,说的话浅显有趣,但是全是道理。”
    李拴住倒是没有想到耶律洪基是这般反应,我很诙谐吗?少爷都说我古板呢……
    算了,接着说:“少爷当时还跟我们分析,一个国家的发展,一定要契合那个国家的国情。大理虽然以儒佛相杂治国,那也是有人家的国情在。”
    “而大辽设南北院分治,更是非常符合辽国的国情,也是辽国君臣的明智之举。”
    “反观西夏,一个君主兴夏制,一个君主复汉制,翻来覆去颠三倒四,还不如干脆不治!”
    “哈哈哈……”耶律洪基又忍不住了,笑完之后才跟李拴住耐心解释:“那是我朝太宗设立的制度,所谓兼制中国,官分南北。”
    “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北面治宫帐、部族、属国之政;南面治汉人州县、租赋、军马之事。因俗而治,得其宜矣。”
    “西夏那边……的确是差了点意思。”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救灾
    李拴住躬身:“正是如此,弃己所长而不用,却去学人家擅长的,村中的木匠泥工都知道这事情干不得。”
    “就拿做蜡烛来说吧,辽国制一支蜡烛所费五十文,宋地一支五文,即便加上运输费用,獐子岛上也不过三十文。”
    “这样还比辽国自己制造便宜差不多一半,要是陛下因为辽国自己造的蜡烛比宋国的贵,就一定要造出比大宋便宜的蜡烛来,花费无数的钱财搞技术搞材料……有那些钱,为何不去扩大牧场,蓄养牛羊,生产自己特产的奶酪呢?”
    “再拿奶酪与大宋换蜡烛,不比自己弄来得划算?”
    耶律洪基点头,这道理还是浅显易懂的。
    李拴住接着说道:“再说我大宋,自澶渊之盟后,便与辽国交好,国内如今虽然说境遇好过前些年,但是也只是刚得温饱。”
    “河北的景象,想必贵国君臣心中都有数,对了陛下,你卖给我国的木材,真的不便宜啊……”
    耶律洪基笑着摆手:“今日不说这个,郎中休要旁敲侧击,那是谈定的条约,无可更改。”
    李拴住只好接着说道:“占城分裂,三州请求附宋,我朝一直拒绝接收;直到其国内乱,老王出逃,再次举国相托,我朝还是予以拒绝;最后是其国国民推翻了暴政僭君,数十万人血书泣告,大宋见其又有内乱征兆,这才收了占城,小心安抚。”
    “所以我朝真不是见利忘义,好战穷兵之国。理工之学,我们也是用于生产。室尚书认为我朝将来会对辽国不利,外臣不敢说他昏聩荒悖,但至少,他的确不了解我们国家的国情。”
    “不过听说尚书是名臣之后,又同为理工一脉,外臣想替他求一个情。”
    “尚书跟我朝景润学士,啊,就是我们土地庙小妹的夫婿有几分像——聪明,但是有些迂执。”
    “虽然学问因此得以专精,但是以为世间事全都可以用学问来解决,却又大错特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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