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是最好的伪装。
    直升飞机的机翼飞速旋转，停机坪上的一切都被这巨大的气流吹到了一边。
    当直升机腾空而起后，小杨看着直升机在黑夜里渐渐隐去，心里暗暗祝福：“愿你们武运昌盛。”
    这是一架中小型的运输用直升机，机舱里没有座位，所有人都席地而坐，还要互相挤一挤。
    机舱里的温度很快就降了下来。
    所有人的呼吸都能形成一阵白雾。
    一百四十人挤在一切，大家身上穿的都以黑色为主。
    慕小天记得从关外上飞机的时候并没有这么多人穿着夜行衣，估计是得知晚上抵达目的地，大家都趁着下午的时间去买了黑衣服来穿吧。
    慕小天穿着的却是白色的衬衫，简单的短裤。
    他似乎丝毫没有大战前的紧张感。
    慕小天甚至自己都感到奇怪，自己为什么一点都不紧张呢？
    机舱里的一百四十人，大多数都神情严肃不苟言笑。
    这是一场生死未卜的征程，又有谁能够笑得出来呢？
    慕小天站起身来，走到了驾驶室。
    驾驶室的前窗也是漆黑一片。
    在黑夜中飞行，靠的已经不是眼睛了。
    “大概什么时候能到？”
    慕小天问道。
    副驾驶回答道：“大概半夜十二点左右。”
    慕小天点了点头，重新又走回了机舱。
    出人意料的是，这次潘虎居然没有露出半分烟瘾犯了的样子，反倒是静静地盘腿坐在地上闭目养神。
    慕小天盘腿坐到他的身边，潘虎突然张嘴说道：“盟主早就计算好了时间。”
    慕小天点头道：“是呀，半夜十二点到达，大概一点多就能打进苗巫堡吧。”
    潘虎缓缓睁开眼睛，扭头看着慕小天。
    机舱里只有几盏应急灯亮着，所有人的脸都被灯光浅浅地勾勒着。
    “你很紧张？”潘虎问道。
    慕小天摇了摇头：“说实话，一点也不。”
    潘虎笑了笑：“这是你第一次面对这种大战吧？”
    慕小天点了点头。
    潘虎笑着继续说道：“那就好，第一次不紧张的人，说明他的气度早已超过了这个程度。”
    “这是什么意思？”慕小天问道。
    潘虎说道：“我记得我第一次参与这种械斗的时候，应该比你还要小几岁，当时我武功平平，绝不是队伍主力，对方比我们强，也比我们人多，所以我的手一直没有停止过抖动。”
    “因为你很紧张？”慕小天问道。
    “是的，因为我怕死。”潘虎回答道。
    “十几岁的小青年，打起架来要比那些混迹江湖的老油条恨的多。他们可以因为一点点小事就把一个人的脑袋砍下来。所以当我看到对面的人气势汹汹带着明晃晃的大砍刀的时候，我甚至都要尿裤子了。”
    潘虎说完笑了笑。
    机舱里只有飞机引擎的轰鸣声，现在潘虎说的话，所有人都能听到。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在静静地听着他们的统帅讲年轻时的事。
    “可是我最后还是冲了上去。”潘虎说道。
    “可你怕死，在这种情况下怕死岂非……”
    慕小天说道。
    在这种情况下，最先死的一定是贪生怕死的人！
    因为一贪图生命，人的斗志就会降低！
    慕小天甚至不明白潘虎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讲这种泄气的故事。
    潘虎笑着摇了摇头：“可是我没有死。我们最后还是赢了。”
    慕小天似乎有些惊讶。
    坐着的人也有些惊讶。
    一个老人在这种时候为什么要讲他年轻时怕死的经历？
    潘虎的眼睛扫视了一眼面前的手下，又看回慕小天脸上：“你们是不是觉得很神奇？一个贪生怕死之辈怎么会活下来并且成为你们的统帅的？”
    没有人回答。
    但是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潘虎笑了。
    “我虽然怕死，但是却不贪生。”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愣住了。
    怕死难道不就是贪生吗？
    慕小天也有些疑惑了。
    潘虎继续说道：“我说的怕死，是敬畏死亡，珍惜生命。你们懂吗？一个人就只有一辈子。别听那些人扯什么狗屁来生轮回，老子脑袋一掉，下了阴间到底托生个什么自己还不清楚呢！我能知道的就是我活了这辈子，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无论在我面前摆着什么困难，老子都要拼了命去克服它，然后好好享受我的人生！”
    潘虎的话振聋发聩，所有人听了都心头一热。
    在这一百四十人中，不乏与慕小天年龄相仿的新人。
    他们都是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
    没有一个人不曾面对过生死对决。
    长久以来，他们早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在他们眼中，荣誉与名声要比生命更加重要。
    可潘虎的话似乎击碎了他们这么长时间来奉为圭臬的人生信条。
    潘虎看着眼前的人面露疑惑，于是又说道：“我知道你们有些人不认为自己的性命值钱，认为自己这条命可以为组织牺牲。这种想法对一半错一半。能为组织牺牲，我很佩服你们，但是自己的生命一定是宝贵的，这一点，我希望你们一定记住。不要为了无谓的小事牺牲，即使要死，也一定要死的伟大！”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火，一下子点燃了所有人的心。
    他们突然明白了长久以来困惑着自己的是什么。
    那种对生命的不尊重，正是令他们的生活索然无味的罪魁祸首。
    在这大战前夕，他们才终于明白了生命的宝贵。
    慕小天也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生命有多么宝贵。
    在得知自己的父母被杀，目睹冬南村惨案后，慕小天似乎就已经丢失了生存的意义，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
    无论是取回功力还是修炼功法，他脑袋里想的都是报复害了自己一生的苗巫教。
    慕小天此时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从未想过以后的生活。
    即使是出发前决定的找出刀的秘密，回去救回姑姑似乎也已经被他遗忘了。
    他满脑子都是如何击杀霍青，击杀西门青，而忽略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