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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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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医被他这话唬得打了个冷颤,求饶的目光不禁看向一旁的曹榭,曹榭想了想,上前一步,道:“爷,如今外面正在收尾,不如先让人守着柳娘子,咱们先把正事办了吧。”
    郁林肃淡淡看他一眼:“若没有她和那位冷娘子及时示警,只怕咱们这一船人都得遭殃,她是此行的大功臣,我救她,难道不是正事?”
    他的话很平静,然曹榭却被他那一眼所摄,心头一跳,知道自己说了不合时宜的话,忙道:“是属下妄言,爷恕罪。”
    郁林肃没法与他们详说之前的一番遭遇,摆摆手道:“你们都先出去吧。”又吩咐曹榭:“你去帮子晋,如今海盗大势已去,但要谨防他们绝地反击,若有情况,及时来报。”
    “是,爷。”曹榭恭敬应下,和军医出去了。
    两人走后,客舱内便安静下来,郁林肃盯着柳幺儿毫无声息的面容,不由上前一步,又试了试她的鼻息,还是死寂沉沉。
    他收回手,转头却在她枕边看见了那把青钢匕。那时他将人抱上船,便是人已经断了气,手里却还死死攥着那把匕首,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那本是他的东西,与他随身近十年,可如今看来,竟有些陌生了。难免有些心绪复杂,他喃喃道:“张幺幺,你可一定要回来才行。”
    第13章 夫妻
    元州府是大林朝南方的第一大府城,因它地处平原,土地肥沃,首先便是产粮大城;其次又靠海,渔业、海运也十分发达。每年往京中上缴的税收都是极为可观的。
    云州本也是个富足安详的城市,但自从五月二十一这日,朝廷悄然无息却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剿灭了琼海海盗,夺回三岔口、南湾码头的控制权后,云州上空,便响起了滚滚惊雷,使得元州府的好些人物心惊肉跳。
    无他,三岔口是厦县通往元州府的唯一官方通道,而厦县亦是元州府直辖,海盗占领三岔口近五年,穆子晋率南洋水军来清缴海盗时,不论是元洲府的众官员,还是元州卫的众指挥使、千户,竟都一问三不知,谁信?
    这些官员都是常驻在元州府这一块的,早就成了兵油子老油条,打量郁林肃穆子晋都是年轻面孔,抱着法不责众的念头,便都当起了滚刀肉。
    却不知,这两个一个行事肆无忌惮,一个冷漠无情,见他们个个不张嘴,就直接以‘失职、渎职’之罪直接关押了,便是知府,虽不至关押,却也让穆子晋带兵围了,然后直接搜查各自衙门、府邸。
    两人行事如此放肆,却也捅了马蜂窝,尤其元州知府和通判等官员极为不服,只说他们无权搜捡朝廷命官府邸,还要上奏皇帝告他们滥用职权。
    哪知郁林肃两个冷笑一声,抬手就拿出皇帝的圣旨,着令两人全权负责元州府琼海海盗一事。
    圣旨一出,吵闹的官员顿时就哑了,就在当晚,元州通判自尽而亡、元州卫指挥使服毒而亡。
    “蒋同洲这元州卫的指挥使自尽倒还说得通,毕竟他在这地界儿任职五载,若说与琼海海盗没点勾连,只怕连琼海里的鱼虾都不相信。可辛为生这位通判大人是怎么回事?他一个京调而来的督查官,且才来不到两年,到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竟就被咱们吓死了?”郁林肃慵懒的坐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慢慢悠悠道。
    “他哪里是怕你我,怕得是圣上那道旨意。”穆子晋换掉铠甲,着一身青莲色直身,腰间系一条蟠螭玉绦钩,气质沉凝,俊逸挺拔,面无表情。
    “不管怕谁吧,他如今死了,就说明这事更不简单。等时将各府都搜查一翻,集齐证据,想必多少也能窥见他自尽的一二缘由。只是……”
    他说着烦恼的出了口气:“这琼海海盗的大当家如今还神龙见首不见尾呢,虽咱们出其不意,不过好似这位大当家技高一筹啊。如今二当家、三当家都死了,其他人只知有个大当家,却不知大当家什么模样,甚至不知是男是女,只要他一日不落网,咱们这回的任务完成的就不算完美呀。”
    “他再是神出鬼没,但他的大本营已经被攻破,便是再建一支贼匪队伍出来,至少也要两三年,有这时间,你还愁抓不到人?”
    “两三年?那可不一定。”郁林肃摩挲着冒出半截胡渣的下巴,意味深长地道。
    穆子晋沉默一瞬,道:“也是,不论是元州府官员的包庇,还是琼海海盗这几年从海外运送进来的舶来品,以及其他物资,若说这背后没有朝中某些人物的暗中操纵,只怕早就暴露了。”
    郁林肃眸中精光一闪,咧嘴笑了笑:“子晋,不妨再算一算那些海盗每年能运送多少好东西进内陆吧。”
    穆子晋凝眉,当真喃喃算起来:“就算每月运送五回,每回八只海船,按照他们海船的载重,约在一千五百石左右,而那些钟表、玻璃制品、甚至一些料子,重者也不过就在几十上百斤……一船就能运送近百万斤,现如今虽舶来品普及了些,但听说一个巴掌大的玻璃镜子也要近十两银,那一船舶来品能换来的银子……”
    算着算着脸皮便有些僵硬:“若这些东西是分散了卖与各处还好说,若当真背后有人控制,那这人的用意,只怕不简单了。”
    郁林肃笑:“所以啊,这就是为什么圣上派了咱们两个混账来权权负责此事,若是其他人,便胆子只小了一两分,这事起码也得拖个一年半载还不定能解决呢。”
    穆子晋神色有些凝重:“那接下来怎么办?”
    郁林肃却突然轻笑出声,看向他道:“子晋,说不得那大当家跑了,对咱们来说,还是好事。”
    琼海海盗之事到如今还是一团乱麻,牵涉广泛,且牵连颇深,若是大当家落网了,那幕后之人定然藏不了,到时,郁林肃两个虽做了件了不得的事,却只怕也再难得到清静了。
    如今,刚刚好。
    两人不由对视一眼,一个挑眉,一个沉默,却都心中有了决断。
    郁林肃起身道:“等证据搜集完了,便启程回京吧,剩下的事,我们已经不适合插手了。”穆子晋点头认同。
    他们一行暂时在元州府衙的偏院暂住,郁林肃离开穆子晋的院子,低声吩咐曹榭:“你去辛为生的府里看看,他死得蹊跷,不可能没有原因,若找到什么线索,且不可叫其他人知道,单独拿来与我。”
    曹榭虽疑惑为何这事避着穆参将,却不敢多问,忙恭敬应下离开了。
    郁林肃目送他离去,眸色幽深,转身正要回自己的院子,却见一小兵匆匆而来,正是他那院子的守卫之一。
    小兵上前见礼,道:“郁世子,那位夫人醒了。”
    郁林肃先是愣了一瞬,转而大喜,抬脚就走。
    张幺幺整整昏迷了五日。
    虽有身体重伤的原因,也因为柳幺儿的突然消逝让张幺幺心中沉郁,回到身体后,她便下意识陷入了沉睡,直到今日才醒。
    然而便是醒来,她也十分虚弱。
    原本柳幺儿从小就多灾多难的长大,一直体虚。此次先是跳海时她腹部被一截木头戳了个洞,之后又被海盗一凿子捅穿了胸口,那本是必死的下场,然而紧要关头柳幺儿将她推了出来,自己受了。之后郁林肃又找来诸多名医汇诊,终于叫她捡回一条小命。
    她醒来后见自己躺在一架精致大气的架子床上,房间内摆设也贵气了不少,先是有些疑惑,然后便听到一个低沉的女声欢喜道:“小娘子,你终于醒了?”
    张幺幺转头看去,冷氏正弯腰看她,她脸色也有些苍白,但看起来却已无大碍,精神也不错。
    “这是哪里?”
    “这是云州府衙的偏院,小娘子,之前你被那海盗刺中,是你夫君赶来救了你,之后连我一起也被带来了这里,就住在你的隔壁。”
    她夫君?
    张幺幺想了想,那时在半昏半醒间就觉得那人有些眼熟,如今冷氏一说,她就知道是郁林肃了。但这人竟如此自作主张,张幺幺心中愈发烦闷,却不好当着冷氏的面发作,只好不接这话。
    转而又问了些其他情况,冷氏将这几日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她。
    听到冷氏说这元州府上下的官员都被那位将军给下了大牢时,张幺幺不由皱眉,一州几十官员,却被一位将军下了狱,可见这件事背后只怕很不简单。
    她忍不住问冷氏:“三岔口离元州府这么近,难道这几年衙就一直没有作为吗?”
    冷氏道:“元州府的大人们知不知道我是不知的,但琼海海盗这几年从海外运回了不少好东西,那些东西经过三岔口后是必得在元州府上岸的。”说着看了张幺幺一眼。
    张幺幺苍白的脸色有些难看:“这些狗官……若不是前些年帝师发起‘文正改革’,说服皇帝开通了沿海港口,兴盛海外贸易,沿海这些城镇会有如此变化?说不得还像十几年前一般忙着镇压各处起义呢。如今改革过去不过十年,这些人竟就忘了当初的艰难,对百姓的生死安危视而不见,胡乱勾连,简直不知所谓。”
    她一直是淡定甚至有些冷傲的,甚少有如此尖锐的时候,冷大姐意外的看了她一眼,道:“其实那甚么改革对咱们老百姓来说没多大意义。且时移事易,张老丞相死了也快十年了,听说如今是曹丞相当政,他发下来的政令又有不同。但在我看来,不过是为了上面的大人们捞好处罢了,也没见哪个百姓真因这些改革甚么的发家致富。”
    张幺幺沉声道:“你怎如此说?便不说开放港口一事。只说‘清丈土地’一举,当初天下泰半土地都叫贵胄老爷们占去了,若不是张老丞相实行‘天下田地通行丈量’的举措,哪里能多清算出三百万顷的土地?那可都是分给了老百姓的。这天下不知有多少老百姓因此而活命。”
    冷氏有些懵,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小娘子你懂得真多。张老丞相的改革或许是对百姓有益的吧。不过咱们厦县的百姓多是打渔纺织为生,那么点儿地方肥沃的田地也找不出几亩,对你说的甚么清丈一事倒不甚清楚。”
    张幺幺一噎,刚刚又动了气,话也说了不少,这会儿就觉伤口疼的厉害,一时倒住了嘴。
    冷氏见她脸色难看,也有些后悔自己多话了,正要安抚她几句,却听一人从外面走进来,笑着道:“你刚醒来,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便忙着关心百姓安危,朝廷大事,若不是知道你是厦县土生土长的人,只怕会叫人以为你是哪家受过良好教养且学识渊博的大家小姐呢。”
    话落,着一身鸦青云纹交领道袍,背着手的郁林肃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冷氏一见他就忙起身见礼:“郁公子来了。”她是头一回见到如此俊俏清贵的人物,难免有些拘谨。
    郁林肃道:“冷娘子不必多礼,方才我见厨房熬了些补身的汤水送来了,不如你且去饮一碗如何?”
    冷氏咧了咧嘴,却没动,去看张幺幺,张幺幺淡淡颔首:“冷姐你且去吧,不用担心。”冷氏这才走了。
    郁林肃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去拿张幺幺的手,却被她避开,皱眉道:“你又想做什么?”
    郁林肃不由挑眉,还是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张幺幺欲挣扎,可她如今哪里是他的对手,且稍微一动伤口就疼,她缓缓呼出口气,终还是忍了下来,却见他的二指搭上了她的脉搏。
    郁林肃边听脉边笑道:“夫人,你我已是夫妻,此后是要日日同床共枕的,又何须如此疏远,听话些罢。”
    第14章 条件
    张幺幺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说什么?”
    郁林肃收回手,笑得温和:“我说,你我已是夫妻……”
    “郁林肃,我不喜开这样的玩笑。”张幺幺冷淡地打断他。
    “谁说这是玩笑?”郁林肃起身,打开一旁桌子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对大红信封递给她:“我俩的婚书,你仔细看看吧。”
    张幺幺却动也未动,只道:“我是有夫之妇,你如此作为,可是强抢民女!”
    郁林肃又坐下,拿着婚书在手里把玩,笑道:“你觉得我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三日前,你便与你的前夫宋昌解除了婚约,之后方与我定下婚契。”
    张幺幺脸色紧绷:“郁林肃,谁让你擅自插手我的人生?”
    见她气得胸膛急促起伏,郁林肃这才着急了,忙道:“你别气啊,小心伤口又崩裂了。我知道先斩后奏是我不对,可你又不是柳娘子,你是张幺幺,柳娘子去了,你占着她的丈夫也不合适不是……”
    “你……说什么?”张幺幺面上有些呆。
    郁林肃叹了口气:“柳娘子去前已将你和她的事告诉我了。”
    张幺幺沉默,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你放心,她丈夫那里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不是想找虎骨胶给他治腿吗?我叫人找来了,大夫说了,用不了两年,他就能再次行走如常了。还有她柳树湾的父母,我也送去了一些银两,只要他们此后不胡乱挥霍,无论是修房子、娶媳妇儿,这辈子都能过得安安稳稳的了。”
    说着小心翼翼看着她的脸色,试探道:“柳娘子说你死的时候满身血腥,活着的时候肯定受了不少罪,你肯定有仇人对不对?只要你嫁给我,你的仇人便是我的……”
    张幺幺缓缓抬头:“你为什么一定要娶我?”
    郁林肃头一偏,故作羞涩:“那不是对你一见钟情么……”
    “我只给你一次与我说实话的机会。”张幺幺冷冷道。
    郁林肃立时正襟危坐,严肃道:“好叫媳妇儿你知道,我的确对你一见钟情,不过我中意的是你的心狠手辣,无所畏惧,不畏强权……”
    “你想让我做什么?杀人?”
    郁林肃笑得花儿一般:“媳妇儿,哪有那么血腥,只是我家中有诸多豺狼虎豹,而我每每在外建功立业时,他们总能整出些幺蛾子拖我后腿,因而我需要一个厉害的贤内助,助我震慑内宅。”
    张幺幺讽刺道:“没那个金刚钻儿就不要揽那个瓷器活,”说着瞄了眼他的双腿,眼一撇:“管好你自己,比什么都强。”
    郁林肃低头看向自己□□,又抬头看她,反应过来后气笑了。先是闷声笑,然后哈哈大笑,笑得自己东倒西歪,好半晌方止住了笑,然而眉梢眼角的笑意却落也落不下:“你个小娘子到底在想什么?我说的是我的那些亲人,不是女人。媳妇儿,你可是我第一个女人。”
    张幺幺多少有些尴尬,转眸道:“我明白了。”沉默片刻又道:“既如此,那也不须成婚,只当合作罢了,我替你看着内宅,你替我打听些消息。”
    郁林肃却摇头:“你不知他们的厉害,没有这个婚书,你便不是我的正妻,在府里将寸步难行,他们有的是法子拿捏你。”
    “有了婚书别人就会承认了?自古以来婚姻都是结两姓之好,须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仓促弄来一份婚书,谁信?”
    “这便是我的事了,你无须担心。”
    张幺幺淡淡颔首:“行。”
    见她如此爽快,郁林肃差点高兴地跳起来:“你答应了?那你要打听什么消息?”
    张幺幺道:“其一、帮我打探此前蒲州通判章家的灭门案现今如何了;其二……”她沉默了一瞬,方接着道:“帮我打听一个人,方泽安,他是文正十三年的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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