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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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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被劈开的身体瞬间闭合,如同抽刀入水,根本留不下任何的痕迹。
    凤如青不由得仰头看向天际,虽然十分的不合时宜,但还是在想,这就是天罚?
    随着她的疑惑,紧随而来第二道电闪,这一次劈开了凤如青肩头,将她手臂劈掉在地。
    但血还未来得及流出,凤如青便迅速伸手将胳膊捡起来,然后安回去了。
    安回去了……
    弓尤在远处目瞪口呆,凤如青也有点迷糊,仰头看着天上密密麻麻开始酝酿的电闪,拢了拢一头在夜风中飞舞的长发。
    接下来又是一道,凤如青索性也不走了,就地而坐,抬起膝盖,无聊地用手臂撑着自己的脸。
    疼吗?
    好像是疼的,但她恢复得太快了,连脑袋被劈掉都能迅速长回去,弓尤曾经在天界受刑,也见过其他犯罪的神仙受刑,再是能隐忍的人也会不受控制地发出闷哼,可面前这邪祟,却自始至终,一声没有……
    她怕屋子里的那个人王听到吗?
    弓尤心魂在一道道天罚之下震颤不已,这世间,当真有如此深情之人吗?
    弓尤不得不承认,他到此刻真的有些嫉妒了。
    不过天罚,终究是天罚,没有那么轻易便能结束,逆天改命,扰乱轮回,很快天道扬起的刀锋越来越大,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热。
    凤如青恢复得再快,也架不住电闪如网般压下来,她闻到自己身上的焦糊味道,以及她已经来不及成人形就会被电闪切碎。
    这……也太糟心!
    凤如青只能化为本体,任由自己如同一滩被搅来搅去的烂泥,被电闪反复切割,而不远处的弓尤,见到这种情境,终于忍不住绷紧了侧脸。
    不忍,心疼,还有很复杂的他自己都分辨不出的责怪和其他的情绪,在内心蔓延。
    这是一场无声的且十分强横的天罚,比当时劈掉书元洲境界的那种还要厉害。
    害死人,和复活一个人是不同的。
    害死的人能够转生,就算不能转生,天地轮回的秩序也不会被搅乱,但复活一个人,会搅乱轮回,也是在挑战天道。
    凤如青做的事情看似不大,救一个人而已,却让天道愤怒,因此天罚格外的猛烈。
    但其实现在正在承受天罚的凤如青,甚至觉得没什么,彻底化为烂泥一样的本体的时候,她甚至完全感觉不到疼,就是糊味儿太香了,她应该在鬼王殿多吃点了,接受天罚的消耗太大了,可她总不能自我消化吧……
    就在凤如青苦中作乐地想吃的时候,这一波天罚似乎短暂地停了,但是天空中密集的黑云还是没有散去,凤如青知道这是还没完的意思。
    给她时间让她恢复?这么善良吗。
    凤如青迅速恢复着,慢慢地有了人形,慢慢地从地上坐起来,然后很糟心地发现,衣服又没了。
    也是,忘川水已经很厉害了,天罚之下什么衣服也扛不住的。
    凤如青站起来,看到不远处昏迷的婢女,琢磨着她穿好几层,自己扒下来一层不过分吧,但是很快她又犹豫了,抬头看了一眼天上,这黑云更浓,说不定第二波就要来了,穿与不穿,也没有意义。
    她准备趁着这夜黑风高时,换个荒山野岭接天罚,正用发丝裹住自身,准备飞掠而去,凌空便飞落一个黑袍,眼熟得紧,凤如青娴熟地接过裹紧自己。
    接着将将凌空而起,便被一道天罚劈落在地。
    她爬起来,还未等再度尝试离开,便听到殿内跑出一人脚步声,凤如青心惊地低吼了一声“不!”
    下一瞬密集的天罚兜头而至,她已经跑不了了!
    而殿内那人正从石阶之上朝下奔跑,嘴里喊着“青青!”便要朝着凤如青奔来。
    怕什么来什么,这狗贼老天,定是蓄意要如此,偏要让白礼看着她被劈成一滩烂泥!
    这可叫她的小公子如何能够受得了,他曾经见到自己人头滚落,已经吓得半死,可现在凤如青被劈得成不得人形,眼看着便要当着白礼的面碎尸万段!
    “回去!”
    凤如青在密集的天雷之下,千拼万凑了个嘴,对着白礼吼道,“我没事!回去!”
    白礼面色惨白如纸,双目红若含血,一头长发花白如同半百的老人,看着凤如青在他面前碎尸万段,险些直接疯了!
    他都记得,都记得,忘川之下的极寒,他被阴魂裹着挣脱不得,几次同她错身的悲痛,她被那些阴魂啃食得面目全非,她……为了自己而去,终究是为了自己触怒上天!
    白礼站在石阶之上看着凤如青在他面前一遍遍地分崩离析,一遍遍地碎尸万段,终是口喷鲜血,顺着石阶上滚了下来,跌在地上,望着漫天密集的电闪,恨不能以身受之……
    他不值得,不该活的!
    他不该累她至此!
    白礼前襟和侧脸被鲜血侵染,他微张着嘴,撕心裂肺地哀叫出声,凌乱的长发在这瞬间白尽――
    弓尤对于这场人间惨剧,心中亦是悲痛难忍,可他不能参与,只有紧扣住骨马的马鞍祈祷这天罚快些结束。
    凤如青如何焦急也没有用了,她在密集的天罚之下,终于感受到了天道震怒的后果,白礼苍白的指尖扒住地面,一点点地朝着凤如青身边爬。
    “停吧……”他声音从喉间的鲜血中滚出,这条命他不要了,他不能看着凤如青这样,不能!
    “停下来……”他爬到一地血肉模糊当中,张开双臂,覆盖在其上,撕声喊道,“给我停下――”
    黑风卷动他沾染爱人血污的白发,飘散在空中,他喊出了这句话之后,便整个人将已经不成型的凤如青护在身下,如一只硕大的,奋不顾身扑在炙热的鲜红火焰上的白蝶,纵使烈焰焚身,亦是义无反顾。
    凤如青失去了意识,白礼也是。
    但站在不远处的弓尤,却眼睁睁地看到那密密麻麻的天罚之网,竟是真的生生在半空停下,黑云仿若被谁驱逐一般地四散奔逃,月光与星华倾泻而下――天罚结束了。
    第60章 第一条鱼·人王
    弓尤目瞪口呆地看着天罚竟然真的就这么停下了, 他不由得死死盯向白礼,有那么瞬间,甚至怀疑白礼的身份是否真的不同寻常。
    但很快, 弓尤便看到金光自天边倾斜而下,如万千繁星倾斜, 朝着凤如青的方向散落下来――是功德。
    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功德?
    弓尤震撼地看着天幕之上, 不断洒下的功德金光,足足三十万,全都隐没进白礼身下的那一滩凤如青的本体当当中。
    整个宫殿当中死寂一片, 昏死的太监和宫女, 人事不知地躺在地上, 并未看到如此震撼至极的场面。
    白礼不顾天罚, 护在了凤如青身上。他本就身体虚弱,还离魂整整一年, 现如今才将将回魂,又经历了方才那般肝胆俱裂的事情, 此时正张开双臂, 如一个跌落在泥地里面皱巴巴的, 翅膀都被污泥浸湿的死蝶。
    可他又因为伏在凤如青的身上, 那金光如同在他洁白的羽翅下穿梭, 给人极其的颓败和靡丽之感。
    弓尤站在不远处的屋脊之上, 仰头看向天幕那一朵散落功德的白云,后面阴影绰绰地躲着两个神官。
    弓尤不知凤如青功德何来, 但也能够猜测一二, 或许因为白礼是人王的关系, 救了白礼,便是间接地造福了苍生。
    如此多的功德加身, 今日之后,她便是这天上地下,连正道修士都除不得,连天罚都杀不得的邪祟。
    弓尤心中激荡,不知道他为何双目泛酸,要为他人功德如此动容,他只知道,凤如青的这一场逆天而行,到此刻看来,是胜了一场同天道的豪赌。
    一场旷古绝今,无人胜过的豪赌。
    金光穿梭在凤如青残破的本体之上,如上一次在飞霞山上一般,将她残破的本体缝合拼凑起来。
    弓尤眼见着凤如青很快在这能够治愈人间一切的金光中迅速恢复完全,赤身躺在白礼身下,周身萦绕着淡淡金光。
    连殷红散落的发丝都从地上浮动起来,如有生命般地绕着她的周身缠绕,令她整个人如同一尊邪神,为她怀中的“人间”活了过来。
    弓尤微微仰头,张开口深深吁了口气,让夜风带走眼中水雾,逼退酸意,下意识地去解自己的外袍,想要给凤如青遮盖。
    可他很快发现,他已经没有外袍可解,凤如青也根本不需要他的衣袍。
    她在亲吻她怀中人的鬓发,那些已经苍白如雪,沾染了血污的白发。
    那是她的“人间”,弓尤能够看到她的神色温柔缱绻至极,好似那对于人类来说,都算残败的人,是她唯一的在意和归宿。
    弓尤没有见过这样的感情,他们因彼此残败,又因彼此而拥有了未来。
    他唯一见过的,便是他的母亲那样,牺牲了所有守不住一个男人。
    弓尤缓缓地吁出一口气,没有下去恭喜,也没同凤如青再说一句话,这里和她,都不再需要任何人。
    弓尤只是翻身上了骨马,捏住了腰间鬼铃,不让它响,悄无声息地破开虚空,回到了黄泉鬼境。
    而凤如青,坐起身看着天边不断散落的金光,并不理解。
    但她也就诧异了一会,就懒得再去管,只是抱着怀中枯瘦苍白的白礼,不断细密地亲吻他的眉眼。
    “你胆子可真大,”凤如青点着他昏死的眉眼说,“知不知道凡人之身若被天罚所劈,会即刻身死魂消,湮没于世间?”
    “都说了我没事的。”凤如青用沾满血污的手捋顺白礼的白发,“我应该在屋子里下禁制,好让你出不来的……”
    “幸好……”凤如青又抬头看了一眼,金光似乎没完没了,她嘟嘟囔囔,“莫不是这贼老天发疯了吧,功德不要钱地撒,给我个邪祟有屁用,到时候让我飞升啊?”
    她嘟囔归嘟囔,却也没有不要天道馈赠的道理,四外看了看,没有看到弓尤,猜测他是回了黄泉,不想看到她被劈死吧。
    弓尤是个十分好的人,若是母亲不是个人鱼,而是其他的贵族,血统再纯正一些,天界太子,哪有他那眼高于顶的白龙王兄的份。
    凤如青在消亡的边缘走了一遭,胡乱感叹了一通,见金光还没有撒完,试着把它们朝着白礼的身上引,不过那金光能够穿过白礼身体,却留存不住,凤如青便抱着白礼进屋,也不管那些功德会不会跟着她。
    而天上两个按照功过降下天罚分发功德的神官,见凤如青不老老实实地接着功德,竟是抱着那人王进了屋子,顿时一阵无语,抓着功德袋的手一顿,侧头看了眼同伴,“这邪祟未免有点太狂。”
    “狂不狂的,你能怎么样,”身边拿着天罚锤的神官说,“那人王本是万世暴君,为一己之私坑杀三十万百姓,谁知道还未正式出世,偏生碰到这个邪祟,被逼着做了邪祟的小姘头就算了,被养成了这个无尖牙利爪的乳羊样子……怕是无论如何,也扭不回来了。”
    散功德的神官听了这话也是一阵窒息,“哎,后三千年的因果都乱了,天界这下估计要忙疯了,结果她还生生把死人从忘川捞出来复活了,想换人都不成,天罚对她又没有什么用,拯救三十万的苍生,功德该给还得给不说,结果人家不屑要,咱们还得撵着给……”
    那拿着天罚锤的神官挠了挠头,“我还未见过有人在天罚之下那般淡然,你说这位日后,会不会有神位?”
    “这我哪知道,不过她这际遇也是绝顶,又不曾沾染半点血腥,还是不要得罪,若是日后真的飞升,看这位这样子,也不是个好惹的茬,搞个小姘头搞得这么惊天动地的……”
    两个神官絮絮叨叨的,加班加点地把功德一股脑撒下来,凤如青抱着白礼回到殿中,果真看着金光跟进来,撇了撇嘴,只恨这玩意不能转移。
    白礼看样子情况不太好,她得了满身功德,却也还是个邪祟,不会治愈,只能将白礼在殿内安顿好了,弄醒那些昏死的下人,隐匿身形,看着他们惊慌失措地叫太医诊治。
    而凤如青趁着这机会在后殿翻了翻,果然看到白礼不知何时为她准备的衣袍,很多,都很好看,甚至还有绣着金凤的,他登基那般匆忙,这定然是之前准备的……
    “啧啧,”凤如青拿过那绣金的凤袍穿上,束上腰封在后殿的铜镜之前看了看,这皇后规格的肃整服制穿在她的身上,不仅不端庄,反倒处处透着糜艳和妖异。
    凤如青凑近看了看自己妖艳过头的眉眼,微微皱眉,“这怎么越长看着越不正经。”
    她是个正经人来着。
    凤如青摸了摸眉心的契约,想到小狐狸的妖丹正在白礼床头的拘魂鼎中,幸好她料到天罚,出屋子之时把妖丹吐出来放进拘魂鼎了,若不然让天罚劈碎了小狐狸妖丹可怎么好。
    她用指甲将自己的指尖划破,殷红的血流出来,她按在自己的眉心,尝试着用宿深说的那种办法同他联络,想趁着白礼治病的这几天将妖丹还给宿深。
    先前凤如青拜托了弓尤,若是她死于天罚,便设法代她将妖丹还给宿深,弓尤鬼官遍天下,找到宿深只是时间问题。
    如今她没有死,天罚结束,她现在速度非常快,追上小狐狸还了妖丹用不了多久。
    但凤如青尝试联络宿深,却没有回应,额头的契约像宿深说的那样隐隐发烫,但始终没有宿深的声音传入脑海,她尝试说话,那边也没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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