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宅屋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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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白露回家休息了。
    她和顾今夜的旅行计划理所当然地被搁置,她陷入了一种极端的情绪里,时而悲痛,时而若无其事,上一秒还是微笑,下一秒又开始落泪。
    顾今夜请了假,陪着她在家里待了叁天。
    他们的工作性质不同,哪怕是在家,他也有看不完的文件,接不完的电话。他总怕声音会打扰到赵白露,有时候刻意压低了说话音量,但这样反而让一切更加压抑。
    赵白露不怎么吃饭,也不怎么哭泣,只是眼神空洞地发着呆,脑子里全是刘慧丽死状恐怖的尸体。
    第四天时,顾今夜觉得再这样下去绝对不行,他强势地提出要带她出去走走。
    赵白露的眼神让他觉得,她的抑郁症似乎又有了卷土重来的苗头,甚至更加严重。
    她的状态和他接触过的一个被死者的尸体吓得几乎失语的男孩一模一样。
    赵白露没拒绝,顾今夜选了个阳光最好的下午带她出去。
    冬天的午后阳光非常温暖,顾今夜选了辆低调的车,开得缓慢。
    他说:“有没有想吃什么?”
    赵白露转头,慢慢抬起眉眼。
    顾今夜说:“我没有想强迫你坚强,我只是很担心你身体会吃不消,你知道吗?”
    他伸出叁根手指在她眼前晃动。
    “你已经叁天没吃过什么东西了。”
    赵白露低声说:“我不饿。”
    顾今夜缓缓停下车,日头透过车前玻璃照进来,赵白露坐在日光下,脸色却显得苍白。
    两个人安静地坐着,半晌,赵白露说:“我很讨厌这种感觉。”
    “什么感觉?”
    赵白露慢慢说:“我什么都做不了。”
    顾今夜手指在方向盘上摩挲着,说:“术业有专攻,这些是警察的事,你不用自责。”
    “可是如果,我是说如果当初我发现了……”赵白露痛苦地皱起眉,想到那种可能性,心肺都绞痛,“如果我早把发现的事说出来,或许她就不会死。”
    顾今夜摇摇头,修长的手指从方向盘上移开,放到了赵白露的肩膀上,“没有人能够预料如果,这不是你的错,更何况目前也没有任何嫌疑人出现,你只是自己把自己套在了一个臆想的圈里,然后拼命自责。”
    赵白露说:“你们做律师的,是不是有一种能力,对生死保持永远的理性。”
    “某种程度上是的。”顾今夜说,“这是职业要求,但是白露,我只不过想告诉你,错的是杀人凶手,不是你,你可以难过,但没必要把过错都放在自己身上。”
    赵白露顿了一下,才说:“我没有。”
    听到她这么说,顾今夜没有反驳,也没有拆穿她,他的目光落到街边的一排店铺上,随意看了看,选定其中一家。
    “去吃饭吧。”
    赵白露没吭声,顾今夜下了车,走到副驾驶座,开了车门后弯下身子,把手递给她,提醒她:“你刚才说没有。”
    “……”赵白露眉间更深,但没理由拒绝他,只好把手搭过去,顺着他的力道下了车。
    他们来到街边,但不知怎么回事,今天的店面里几乎都坐满了人,格外热闹。顾今夜找了家看起来人最少的店,领了号码,前面还有八桌人。
    他想换家店,但赵白露坐在店门口的长椅上懒得动了,顾今夜想着晒晒太阳也不错,干脆就在那儿等着。
    太阳很暖,赵白露舒服地眯起眼睛,周围人来人往,闹腾的生活气息把她身上那股丧气冲淡了不少,她支着下颌,抿了抿嘴,打了个哈欠。
    顾今夜注意到她的嘴唇有点起皮,站起身,对她说:“我去买水。”
    赵白露点点头。
    顾今夜走了开,赵白露独自坐着,她揉了揉自己的脸,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但也许是动作幅度太大,一直被夹在手指间的号码牌滑落出去,小小的一张纸片,落到大概叁米开外的地方。
    赵白露想去捡起来,却有另一只手比她更快。
    那只手白嫩,纤细,手背上依稀能看到青色血管,腕骨细到仿佛一掰就断。
    赵白露抬起头,看到树荫下穿着呢绒裙子的少女,她拿着号码牌,笑容甜美地像蜜糖。
    “是你的吗?护士姐姐。”
    沛沛走过来,将手里的纸张递到赵白露眼下。
    在浓郁的生活烟火气中,赵白露突然闻到了一股极其熟悉的消毒水味。
    沛沛笑得越来越深,拿着纸条的手指葱白细嫩,她很瘦弱,如果忽略掉曾经记忆里那个阴毒的笑容,看起来和正常的同龄女生没什么两样。
    赵白露没有动,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沛沛开口,拢了拢被风吹起的头发,“护士姐姐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们见过的,在医院里。”
    她执起赵白露的手,将号码牌塞到她的手心里,语气更轻快了一些,“怎么就你一个人?一个人出来吃饭,好可怜啊。”
    随即,她偏过头,调皮地冲身前的人眨眨眼,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她还在笑,充满了恶意。
    “我都忘记了,你的朋友,那个姓刘的女人,她总算死了。”
    ………………
    号码牌在风里打着转儿,落到了地上。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赵白露想了很多。
    为什么是“总算死了”呢,为什么不是“她死了”,或者“已经死了”?
    这是人们正常说话的习惯吗?
    ——总算。
    一个表示过程充满了艰难,但好歹达到了目的的词语,大多数时候用来表示喜悦和放松。
    赵白露握紧拳头,感到手臂在轻轻颤抖。
    “是不是你?”赵白露说,“是你,对不对?”
    沛沛疑惑地看着她,凑近过来,两个人几乎鼻尖对着鼻尖。
    她问:“什么是不是我?”
    赵白露眼睛发红,紧声问:“是你做的?!”
    “你是说……”沛沛握住她的肩膀,声音轻到只有两人能听见,“杀了那个贱人吗?”
    沛沛抬手,手指抚摸上赵白露的脸颊,温暖的午后,她的手指竟然是冰凉冰凉的。
    “是我做的呀。”
    女孩儿的笑像条毒蛇,勾起的弧度都淬满毒液。
    太漂亮的东西都有剧毒,女人也是。
    “哎呀,这么看我干吗?好可怕。”沛沛吐了吐舌头,把手收回拍了拍胸口,转眼又变成那副活泼开朗的样子,“我逗你玩的。”
    她退后两步,余光瞥到不远处走来的顾今夜的身影,笑意满满地冲赵白露挥手。
    “护士姐姐,我就是开了个小玩笑,不要生气哦,不要举报我。”
    蹦蹦跳跳的身影越走越远,少女的体型像抽条的麦芽,充满朝气,娇俏的声音也动听,仿佛真的只是开了个无关痛痒的玩笑。
    赵白露浑身僵住,看着沛沛,透不过气。
    她不想去深究到底她是真的恶劣还是说着玩闹,一切的问题在对上她的双眼那一刻就有了答案,这个女孩眼底有深切的恨意,令人感到恐惧。
    她知道,那不是开玩笑,是真的。
    没有丝毫怀疑,赵白露确信。
    就是她杀了刘慧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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