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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渡孤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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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忽然从前方传来吵闹声,紧接着,尹溯便远远地看到一团彩色的东西猛地扑向旁边的摊位上,随后又快速跑开,向着尹溯这边极速而来。
    那场面简直太惊悚了,他还未反应过来,那东西就扑到他面前,紧紧抓着他,喊道:“救救我,救救我。”
    尹溯这才看清这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穿得五颜六色的疯女人,他正要将女人扶起,可是那女人立即惊恐地看向后面,随即发出一声惨叫,便快速往后跑去。
    他寻着女人的视线看去,只见几个大汉手持长棍正追上去,看样子是在追那女人。
    这时婴隰拿着糖葫芦过来,见尹溯在往后看,便拿着糖葫芦在他面前晃了晃,“看什么呢?”
    尹溯若有所思地接过后,道:“刚才有一个女人向我求救。”
    婴隰道:“女人?什么女人会跑到大街上向人求救啊?
    这时他们听到路边的人在说,“严家婆姨真是惨啊,疯都疯了还要被拿去陪葬,也真是命运弄人啊。”
    随后两人对视一眼,便什么都明了了,之后又在沇济河边逛了逛,待正午时分,在客栈五个人围着一张大桌子吃饭时,星烁开始抱怨道:“我想了许久,今天这事我一定要同你们说说。”
    众人头都没抬一下,星烁又道:“今天我遇到了一件特别窝火的事,本来我在街上走得好好的,结果迎面就撞来一团彩色的东西,当时就把我手里的瓜子给撞飞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呢!那玩意儿‘唰’的一下就跑了,你们说!气不气人!”他说激动了,忍不住狂拍桌子。
    沈潦把他的手拂下去,伸着筷子去夹菜,道:“至于吗?不是又回去买了吗?你为了弥补自己还买了三大袋。”
    “我就气一下不行吗?要是那人不撞我,我不就有四袋了!”
    沈潦不可思议地笑了笑。
    忽然尹溯道:“今天我们也遇到了那人,那是个女人还疯了,是严之消的妻子。”
    淼南渡听到这话,拿着筷子的手倏而一滞。
    其他人没注意到他,尹溯又接着说:“而且听街上的人说,她要给严之消陪葬。”
    他话音刚落,淼南渡筷子上夹着的菜徒然掉在桌上,众人都疑惑的看向他。
    沈潦问道:“师兄这人你认识?”
    淼南渡垂着眼,说出了当年的事。
    五年前,淼南渡离开明阳宫庙的前夜。
    当天晚上,他正睡着,突然发现窗外有迷烟飘进来,他随即掩住口鼻,起身踢开门,刚一出去就见到许多黑衣人手持兵刃出现在他门口,以他的能力其实要逃走完全不是问题。
    但是那迷烟太过厉害,他只觉得头晕眼花辩不清方向,而那些黑衣人便趁机围了上去,他不备中剑,却也正是那一剑让他清醒了些,而后他便趁能看清方向,立刻逃了出去,只是他身中迷烟,行动迟缓,便怎么也甩不掉那些黑衣人,他在逃亡的路上,每次只要意识混乱时,便割自己一刀,但那些黑衣人依然穷追不舍,最后他跳进了沇济江。
    江水冰冷刺骨,不禁寒意腐肌,但这样也正好让他保持清醒,以免沉进江底,他不知道自己在江水里游了多久,最后凭着残存的一口气爬上岸,却在上岸的那一刻,看到了一个戴着白色鎏金面具的人,便彻底失了知觉。
    等他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打量四周才知道自己被救了,正欲起身,房门便被推开,进来一位女子。
    那女子见她醒了欢喜地跑过去,道:“你总算醒了,你知不知你都躺了大半个月了。”
    淼南渡虚弱道:“是你救的我?”
    那女子随即面露得意之色,“那当然了,你都不知道当时你有多危险,我发现你的时候你浑身冰凉,而且呼吸特别微弱,可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很多大夫就说你没救了,但那时你还有气,我就把你留下了,没想到你还真醒了。”
    淼南渡缓缓道了一声,“多谢。”
    女子大大方方地摆手,笑道:“不用道谢,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我叫陆焉如,你呢?”
    “南三水。”
    陆焉如与寻常女子不同,因为她父亲崇尚灵力的缘故,所以她从小就特别崇拜那些有灵力的人。
    淼南渡因为伤势过重,大部分时间都躺着,那日他无聊之中唤出了自己的暗黑弯弓,然而这时陆焉如却突然推门而入,淼南渡随即收起弯弓,可就算他动作很快,但陆焉如还是看到了。
    她快步跑到淼南渡床边,激动道:“刚才是不是有一把弓?但是却不见了,所以你有灵力的对不对?”语气里满是止不住的兴奋。
    淼南渡不想过多人知道他的身份,便没有理她,然而陆焉如却不在乎,依旧兴奋道:“我听说每个人都有灵蕴,但只有灵蕴出色的人才能修灵力,可我的灵蕴就非常一般,这么说你一定很厉害对不对?”
    淼南渡依旧没有理她。
    陆焉如便直接拿了张凳子坐在他旁边道:“我还听父亲说,有灵力的人都能寻到属于自己的灵器,但这也要靠天意的,所以刚才那弯弓就是你的灵器对吗?你好厉害啊,我能再看一眼吗?”
    淼南渡始终没有开口说一个字,甚至闭目养神了。
    陆焉如见他如此,便知自己聒噪了,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他,拿过一旁的药,就要去解淼南渡衣裳。
    这时淼南渡忽地睁眼,抓住她的手,道:“我自己来。”。
    陆焉如却道:“你背后有一道伤口很长,你自己是看不到的。”
    “那便找一男子来。”
    陆焉如怏怏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在你昏迷期间都是我给你上的药。”
    其实在淼南渡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奇怪,陆焉如明明身着绫罗绸缎,可这里却破破烂烂的。
    陆焉如看出了他的疑惑,便道:“当初把你带回来的时候,十几个大夫都说你不行了,熬不过今夜,又加上那日是祭神节,家里是不能有死人,所以爹爹便想将你扔出去,我虽阻止但依旧无果,爹爹用竹席将你裹起扔在了很远的地方,是我费了很大力气才把你带回来的,不过你放心,这个地方没人会来的,因为大家都觉得这里不干净。”
    淼南渡又道:“为何。”
    陆焉如道:“我当时也不肯定,只是见你还未断气,便想试试。”说着她向淼南渡伸出自己的手。
    淼南渡看到那双白皙粉嫩的手掌上,几乎都是绳子的勒痕,看来她是拖着竹席将自己带回来的,莫名的心里浮出一丝暖意。
    接下来的日子,陆焉如每天都要来找淼南渡说话,一说就是大半天,有一日淼南渡终于忍不住了,他非常淡然道:“你很闲吗?”
    陆焉如一愣,便道:“是挺闲的,我爹是商人所以平时比较忙,我娘整天跪神叩拜,所以没人管我。”
    淼南渡见她如此,便无话可说。
    又过了几日,那日陆焉如一如往常地带来吃食,却见到淼南渡正在整理床褥,便道:“叠得那么好做什么?一会儿还不是要睡的,先过来吃饭吧。”
    淼南渡起身向陆焉如行礼道:“多谢陆姑娘近日来的照顾,在下已然痊愈,便不再叨扰陆姑娘了。”说着便要往门口走。
    可陆焉如冲他喊道:“南三水!你就这么走了!”
    淼南渡轻叹一声,回头看了她半晌,才说了句,“陆姑娘,下在身无分文。”
    陆焉如却上下打量他,佯做思索道:“救命之恩,唯以身相许,哦不对,是以身来娶。”
    淼南渡只觉不可思议,一个姑娘家怎么就一点都不害臊呢?“陆姑娘,请恕在下无法应允。”
    他话音刚落,陆焉如便道:“不娶也行,我想看看你的灵器。”
    淼南渡总觉得自己被算计,无奈之下只好将弯弓唤出置于桌上,陆焉如见后倏而呼吸一滞,又满眼期待地看向他,道:“我可以摸摸吗?”
    淼南渡轻轻地点点头。
    陆焉如顿时如获大赦般,呼吸也跟着一抖,伸出手轻轻地摸着弓身,仿佛那是无上至宝,她眼里那种难以置信又惊喜交夹的神情,蓦然流露。
    淼南渡瞧她此般模样,就想起当初他自己第一次寻到这柄弯弓的时候,同样是这样的神情,他从小便极喜弓箭,因为他喜欢那种利箭出弦时,那种不可阻挡的气势和迅风闪电般的速度,但他更喜欢的还是,利箭可以随时随地出弦的恣意潇洒。
    良久后,淼南渡收起弯弓便要转身离开,这时陆焉如垂着眼道:“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话语中满是不舍。
    淼南渡却推门而去,只字未言,。
    可陆焉如却跟了出来,对淼南渡道:“等等!这个地方很偏的,还是我带你出去吧。”
    然而淼南渡伤势痊愈,以他的能力,离开这里只是一瞬间的事,可他却没有那么做。
    陆焉如带着淼南渡一阵东躲西藏,如今两人侧身躲在一拐角处,淼南渡看她行动利落,就知她常做这事,便打趣道:“看你的样子,还是惯犯。”
    陆焉如被淼南渡突然的一句话,惊得猝不及防,因为这么久他几乎没有主动对她说过话,一直都是她说很多,他偶尔回一句,有时候甚至回也不回。
    陆焉如讪讪道:“嗯......因为我爹很古板迂腐,不允许我出去,所以每次都是偷偷跑出去的。”
    她恍惚中,竟然不看四周便直接往前走,淼南渡见状猛地将她拉过来,陆焉如一回头,正好撞上一双淡然如水的眼,卒然便羞红了脸。
    其实在陆焉如见到淼南渡的第一眼时,便觉得他宁淡似雪,清容如画,坐在那儿便似落于冰河上的一抹暖阳,隽静凝定,每次淼南渡被烦得闭目时她就闭嘴,细细地看着他,但却从来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陆焉如慌乱地撤回眼,忙道:“这边这边。”
    最后她将淼南渡带到后门,而淼南渡留一个“能”字,便不见踪影。
    陆焉如站在原地,却心如激流,奔涌不止。
    而后,淼南渡时常会去找她,两人经常在沇济河边坐着,看朝阳东升,夕阳西下,听河水轻流,赏云卷云舒。
    那日暖阳高照,和风拂面,两人并肩于涓涓河流边,十指相扣,陆焉如道:“我知道你总有一天回离开,但你要走的时候,记得一定要带上我。”
    淼南渡双眸垂落,良久才道:“跟着我便如同水上浮萍,一生漂泊,你舍得你的亲人吗?”
    “舍不得,但我更舍不得你,我想和你一起,一起漂过狭小细流,渡过湍急猛浪,再到江流尽头,无际深海。”
    两人约定,明日此时,沇济河岸,青花树下。
    最后淼南渡在青花树下等到夜色黄昏,月上枝头,也没到等到那个人。
    他本想告诉她,他愿意为了她留在兖州,愿意为了她浮萍靠岸,然而回去后却听到她出嫁的消息,满心期许,在锣鼓喧天中被蚕食殆尽。
    他沿江而至,停留于处,竟不想空了心窍,迷了归途,失了前路,终是残思留骨,孤萍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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