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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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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桐点头, 虽然按照偶像剧的情节, 这会子她该强撑着表示坚强才对, 但——她确实是吓坏了, 她也瞒不了他。
    安如海来报告消息的时候,夏桐整个人仿佛天塌地陷一般,倘若说之前她对自己的心意只是模模糊糊有所察觉,这会子她才清醒地意识到,眼前的男人就是她的天,跟什么权利地位都不相干,而是精神上一根顽强坚硬的柱石,没了他,她纵使活着,也和行尸走肉无异。
    幸而,老天爷终究不肯薄待她,又或者她长久以来的好运气起了作用,到底只是一场惊吓,而皇帝也顺利苏醒了——虽然尚未康复,至少找到了对症的办法。
    刘璋叹道:“是朕不好,让你们母子担惊受怕,你没告诉孩子们吧?”
    夏桐道:“当然没有。”
    非但敦敦和枣儿被蒙在鼓里,连刘芸她都没说,小家伙们都以为皇帝贪睡,陷入到一场绵长的怪梦中去了——这么想想是有点恐怖的,夏桐想起她在现世的叔祖父,也是某天说要睡午觉,结果便再未醒来。
    她都佩服自己那时候心智坚韧,居然没留下什么童年阴影。
    当然,她不能保证每个人都和自己一样没心没肺,故而在皇帝彻底痊愈之前,夏桐不打算让孩子们过来探望,一来帮不上什么忙,二来,她也不希望外头人得知皇帝病况——唯有皇帝继续缠绵病榻,才能逼得那幕后之人现身。
    夏桐又将自己这段时日的安排一五一十告诉皇帝,包括蒋家再度起复的消息,刘璋听得直点头,“你做得很好,如今正是用人之时,蒋文举为官数载,自是没人比他更合适。”
    况且,蒋文举是蒋家外戚,自是比夏桐提拔自家更合适,也显得公正公允。但就算如此,外头议论她篡权的也不少——不过是个皇贵妃,就敢拿着鸡毛当令箭,开始干政了,也不撒泼尿照照她什么德行。
    夏桐将那些小人的嘴脸学得惟妙惟肖,倒让皇帝笑了一场,临了却拉着夏桐的手:“朕本来打算年底和礼部商议封后之事,若不是这场病……”
    夏桐从善如流的道:“妾能陪伴皇帝左右足矣,至于那些虚名,有固然好,没有也无妨,况且如今西北还在交战,朝中也是一团乱象,陛下纵要赏妾脸面,不妨等过了这阵再说,咱们不着急。”
    “咱们”这两个字令皇帝听着十分舒服,表示他和夏桐是一家子,旁人不过是隔绝在外的。
    这在他听来简直和告白差不多了——毕竟两人都是这般矜持的性子。
    又喝了一盏温热的蜂蜜水,皇帝方才昏昏沉沉睡过去。夏桐也趁着天尚未明眯了眯眼,不晓得还得挨多少时候,她自己先累垮了可不行。
    之后皇帝便总是睡一阵再醒一阵,虽然看着不慎严重,可似乎也未有明显好转,总是一副神情恹恹的模样——可见脑中的刺痛仍在继续。
    夏桐努力强迫自己跟上他的作息,等皇帝清醒时,便跟他说些家中趣事或朝廷逸闻,照她的理解,这个病尤其得调整心情,心情放松了,疼痛自然就注意不到了。
    刘璋察觉到她的用意,也很积极配合,可这种事不是想忘就能忘的,他也很惋惜自己不如从前,果然安逸日子过久了,就没了从前那副自苦般的定力。
    幸好,被夏桐照顾的感觉并不坏,甚至可说享受至极,若非他肩负着身为天子的使命,皇帝倒想一辈子就这么病下去了。
    两人就这样在病人护士的角色扮演中苦中作乐,夏桐因分-身无暇,皇帝这边行动离不开人,往几个孩子那里去得倒少了,好在小萝卜头们早已过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年纪,自己能照顾自己了,刘芸更是个懂事的,夏桐倒并不怎么担心,再加上还有李蜜在呢,也就放心的丢开手。
    这日服侍皇帝喝药躺下,又小心地用棉帕子揩去耳后血迹——针刺穴道,按理还是挺难受的,可见皇帝每每闭口哑忍着,夏桐难免心疼得慌。
    正要让秋菊去打盆温水来给皇帝擦擦身子,这丫头脸上却慌慌张张,“娘娘,不好了,芸公子那边出事了。”
    夏桐腾地站起来,刘放还在北边交战,他儿子万万不能出事,这一分心怎么得了?
    况且,刘芸向来由她照顾,倘出了意外,她定然难辞其咎。
    夏桐匆匆来到偏殿,只见顾明珠和几个相熟的大夫俱围在床前,似乎在商讨临江王世子的病情。
    刘芸躺在床上,小脸烧得火红,却又与寻常的发热不同,倒有点像疟疾,看去甚是诡异。
    夏桐皱眉,“到底怎么回事?”
    顾明珠斟酌一番,上前道:“世子病得不重,只是……这药似乎有些问题,上回不过是着了点风寒,按寻常的法子抓药就行了,却不晓得是哪个记混了,在里头掺入了一味五石散,如今世子风寒虽愈,却似乎对这味药上了瘾。”
    夏桐听得心惊肉跳,这五石散几乎可说是最早的毒品了,当然效力并不及现在的强,成瘾性也不太重,昔年那些魏晋士大夫以此为风,争相服食,后来才渐渐淡化了,成年人尚且有许多发散失误,死于非命,更何况是稚童?
    也幸好刘芸服食的分量并不多,只是掺了一星半点——似乎真是抓药的小太监不小心弄错方子,可就是这一点,便足以令关雎宫焦头烂额。
    夏桐叹了声,让春兰将她藏在梳妆匣暗格里的一小罐灵泉取来,王静怡走前,她为着以防万一,特意讨要了这些,不想如今果然派上用场。服了五石散的人全身滚热,需吃冷食,穿薄衣,冲凉水澡,试想刘芸一个小孩子哪经受得起,只怕病上加病,灵泉能有效缓解这些症状,每日服食一两勺,逐渐降低分量,慢慢地就好了。
    安顿好这些,夏桐责备地瞥了李蜜一眼,方才回去继续照顾皇帝。
    李蜜觉得很委屈,她虽然当保姆,可总得讲究个亲疏之别吧?早知道夏桐连别人的孩子都视如己出,她也不会光顾着那两个小的,而忽略了这个大的。
    李蜜叽叽咕咕的跟顾明珠咬耳朵,“要我说,这事还得怪底下人糊涂,抓个药都能把方子弄错,他们难道是吃闲饭的?皇贵妃得闲,也该好好整治一下这些蠢货……”
    顾明珠没理她,而是静静出着神,眼中颇有忧悒之色。
    人散之后,她悄悄来到后殿,看着院中专注劈柴的一角青色身影,“芸世子的药,是不是你在其中做了手脚?”
    青衣顿了顿,“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顾明珠目光如刃看着他,“你少装糊涂,这宫里除了你,还有谁能来去自如,不露形迹?”
    复又冷笑道:“我原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因此格外高看你三分,谁知原来你也和他们是一路货色。”
    莲步上前,跨过散落一地的木柴,“如今还不到烧炭的时节,你劈这么些柴禾给谁用?倒是漪澜殿的小蒋贵妃一向怕冷,怎么,你也想去讨好她?”
    常青垂目,声音平淡如水,“你既然知道,还来说这些作甚。”
    “我却想不到你如此丧心病狂,会对无辜稚子下手!”顾明珠厉声道:“谁指使你的,蒋贵妃,还是静德王,或者另一个能助你平步青云的主子?”
    常青闭口不谈,面对这样严厉的指控,他也只是沉默着。
    顾明珠只觉万念俱灰,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眶中滚落,“远哥哥,你几时变成了这样?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常青心中一震,难以置信地望向她,可最终仍是生硬的别过头去,麻木道:“姑娘认错人了,你我素不相识。”
    “真的吗?那你为何不敢看我。”顾明珠凄然道,“阿远,徐文远,我情愿你已经死了,也不要你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被人利用,当成复仇路上的垫脚石!阿远,你可以装作不认识我,可你不能不面对你自己,你这般苦心孤诣,最终又能得到些什么呢?”
    常青木立在原地,衣袖里的手攥成拳头,轻轻颤动着。他需要耗费极大的力量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正视她的眼睛——这已经说明他心内多么胆怯。
    顾明珠万分失望,揉了揉眼角,再抬起头时,她的情绪已恢复冷静,“看在两家故旧的份上,我会帮你遮掩这件事,但,若再有下回,休怪我翻脸无情。”
    常青看着那一身傲然的太医服消失于中庭,只是久久无言。
    *
    蒋映月正在对镜梳妆,冷不防窥见看到一个冷冰冰的身影,不禁嫣然一笑,“怎么,被旧情人数落了,心里窝火,想找本宫替你解闷儿?”
    她素来并非轻佻的性子,不过见了这木头一样的男子总忍不住想去挑弄他,怪不得连姐姐宫里的荷花从前也被他迷住——这人就像一座冰山杵在那里,无端吸引人去征服。
    当然,再顽固的冰山也会有弱点,如今不就为她所用了?
    常青避开她轻盈的一跃,忍住气道:“你为何要给临江王世子下毒?”
    蒋映月的脸色渐渐变了,重新坐到梳妆镜前,“这是谁跟你说的,皇贵妃,还是你那小情儿?”
    “这个你不用管,我只想知道缘由。”常青冷冷立在廊前。
    蒋映月冷笑,“怎么,你连龙体都能谋害,倒害怕起一个小小世子来,还是怕他老子回来问罪于你?莫忘了,你是静德王引荐给本宫的,出了事,自然有人替你担着,轮不到你来质问本宫!”
    从镜中窥见常青神色,蒋映月心下洞若观火,“哦,想必是你那旧情人问罪于你,你生怕枉担了虚名,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情圣!”
    第162章 走水
    常青懒得与她理论, 只冷冷道:“我与你不同,我只做我想做的事,静德王收买不了我。”
    说得轻巧, 既入了这泥沼, 难道还打算全身而退?蒋映月心内微哂,却也知道此人坚如磐石, 不可动摇,便歇了调弄他的心思, 只淡淡道:“我知皇贵妃于你有恩, 所以才未对皇子公主下手,而是选中临江王世子。为了咱们的大计,总得给皇贵妃找点事做, 不能让她注意到咱们——你以为我当真会对关雎宫不利么?你那小情儿也在皇贵妃身边当差,投鼠忌器,我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常青漠然道:“你最好说话算数。”
    说罢,便转身离去。
    蒋映月狠狠地摔了个瓷盏, 什么东西, 也敢在她面前拿乔?等她接掌了宫中大权, 早晚要将这些人收押起来, 赶去暴室, 一个不留!
    侍女小心将地上的碎瓷片收拾起来, 望着她道:“娘娘, 现下咱们该怎么办?”
    蒋映月长吁一口气, “看来,是不能再耽搁了。”
    原以为这人算得忍辱负重之辈, 谁知旧情人刚一露面, 三言两语就乱了他的心, 长此以往,必得起反叛之念——她得加快动作。
    蒋映月定一定神,“随本宫去看看母后吧。”
    宁寿宫中,蒋太后看来甚是疲倦,原本只是午膳后打了个盹,谁知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暮色都降临了。
    蒋映月坐在榻边,让人呈上汤饮来,“母后唇焦舌燥,喝点汤润润喉咙吧。”
    蒋太后吃力地接过,“你也别光顾着哀家,皇帝怎么样了?”
    “听太医院说,陛下比先前好多了,再说,还有皇贵妃照料呢。”蒋映月温婉说道,亲自服侍太后将汤药饮下。
    蒋太后喝了热热的姜汤发过汗,身上仿佛舒坦些,“太医院归太医院,可耳听为虚不如眼见为实,你这般挂念皇帝,总得让皇帝知晓你的心意,难不成就这样背地里牵肠挂肚?”
    见侄女面露黯然,蒋太后叹道:“是皇贵妃不让你去看?”
    蒋映月笑容勉强,“妾能服侍太后已是三生有幸,怎敢奢求许多?况且,若妾也去了,谁来照顾您呢?皇贵妃喜欢争强好胜,便由她去吧,我让开一步便是了。”
    这番话着实入情入理,蒋太后听着老怀甚慰,正要开解她两句,忽见外头喧嚣大作,隐约还见到火光和浓烟,蒋太后不禁皱起眉头。
    待要派人打听究竟,一个小丫头匆匆进来,“太后娘娘,不好了,关雎宫走水了。”
    “什么?”蒋太后心下大骇,她再不待见夏桐,也不表示愿意看她去死,何况,那里头还有皇帝,还有她的孙儿。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叫人救火!”蒋太后吼道,这一开口才发觉嗓音格外的沙哑,倒把自己吓了一跳。
    侍女答应着要过去,蒋映月却沉着脸道:“回来!”
    蒋太后一脸震惊,看着面前温婉可亲的侄女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回喉间的滞涩感更重,仿佛有一股痰堵在腔子里似的,格外地难受。
    蒋映月笑道:“我是说,死生有命,祸福在天,太后就由它去吧。”
    蒋太后仿佛不认识她似的,吃力地想要从床上起来,然而四肢瘫软,半点使不上力气,蒋映月一个指头都能将她按倒在榻上,此刻她就形如一个徒有其表的老废物。
    当然,蒋映月是不会那样对待姑母,她向来和气孝顺,此刻也只是从容地给蒋太后掖了掖被角,让她躺得更平整些——这样,她就没法发号施令了。
    蒋太后只觉牙关咯咯作响,“你给哀家喂了些什么?”
    “不过是些安神的药汤罢了,让您好好休息。”蒋映月一脸无辜,继而嫣然笑道,“母后,您已经年迈,早就该颐养天年了,这宫里的事,自有臣妾替您代劳,难道您信不过我么?”
    俯身贴近那张皱纹密布的老脸,蒋映月轻声说道:“莫忘了,十多年前,正是蒋家人的冷眼与沉默害死了我的母亲,如今,我也想让您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这样不好么,姑妈?”
    蒋太后目眦尽裂,这个孽女,这个魔鬼,早知她打的如此主意,当初就不该让蒋家将她送进宫来——现在后悔,却已经晚了。
    蒋映月唇角露出诡异的一笑,随即提着裙摆轻快地离开内室,她要这老妇人饱尝心碎的折磨,至于自己,她当然得亲眼见证那辉煌的一刻——没有什么比火光更壮美,想必此刻,关雎宫已经成为一座被烈焰吞噬的地狱了罢。
    现实也和蒋映月设想的差不多,人还未靠近,澎湃的热意便烘烤着人的脸庞,火舌甚至能舔着人的衣裳,不枉她费心从宫外弄了那些桐油来。
    饶是提前知晓计划,可如今亲眼目睹惨状,侍女脸上仍有些惴惴,“娘娘,咱们要不要找人救火?”
    “不必了。”蒋映月远远站着,几乎怀着惬意的目光欣赏眼前一切,就是要火势越大越好,到时候只能扒拉出几具焦黑的尸骨,倒要看看那些人如何收葬。
    “扶鸾,你去……”蒋映月话音未落,颈间忽然一阵沁凉,她立时住了口。
    面前站着常青,他手中握着一把匕首,不知何时已抵到她脖颈上。饶是蒋映月素来胆大,也难免有些惶然。
    她勉强笑道:“徐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常青冷冷道:“找人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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