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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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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了三更天, 贾蓉悄悄儿的起身,鞋也没穿,把屋子里正对着贾珍头的那面窗子打开, 秋日的冷风瞬时灌进屋内。
    虽说太医给贾珍灌的药里放了安神静心的药,保证贾珍夜里能安睡, 不会被疼醒。
    而且贾珍被打的是屁·股,睡姿是趴在枕上,头朝着里面,若他醒了,不动一动发出动静是不可能的。
    但贾蓉还是心里发颤,盯着时辰钟,隔不得一会儿就看一眼贾珍。
    等足足过了一个时辰,他才把那窗子关上,再悄没声的躺了回去。
    贾蓉开窗前还要掐他自己的大腿保持清醒, 现他被冷风吹了一个时辰,心里发寒身上却发热,想着不知能不能成功, 又怕被人发现, 直到天光微曦,才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儿。
    待到卯初,下人们敲门叫起,贾蓉一下从铺盖上弹起,先去看贾珍的脸,已烧得通红, 再伸手一摸, 烫得缩回手。
    他慌张朝外头喊道:“快来人!老爷发热了!快去叫太医啊!”
    外头下人乱作一团, 赶紧忙乱着去请大夫。
    尤氏匆匆从后头赶过来, 见贾珍已烧得浑身滚烫,看了一眼哆嗦的贾蓉,心道这小子竟真能做出来。
    她皱眉训斥贾蓉道:“你说你放心不下别人,自己看着你爹,怎地让他烧成这样?大夫呢?”
    贾蓉昨晚还对着尤氏起了邪念,现在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哭得鼻涕眼泪沾了满脸,给他自己找借口哭道:“儿子看了一晚上都没事儿,临天亮才迷糊了一会儿,怎么爹就烧成这样了?”
    下人们三催四请的把大夫拉了来给贾珍诊了脉。那大夫诊完脉,又检查了贾珍的伤口,摇头无奈道:“这突发高烧,伤口又化脓不止,两症齐下,老朽医术不精,烦大爷再请太医院的御医来诊治。”
    贾蓉流着泪哆嗦着送走这大夫,身边小厮提醒道:“西府里不是请了宋御医给两位老爷看病?奴才这就去请来。”
    那小厮话一说完,只觉得身上一寒,他四周一看,又没什么东西。
    贾蓉阴沉的看了那小厮一眼,心里直想把他弄死,嘴里却只能说:“既然知道,还不快去请来!”
    两府都是国公府的规制,占地颇大,就算小厮们都是拼了命骑马跑过去传信儿,王熙凤等的车马往宁府过来得也极快,等宋御医给贾珍诊上脉,也离发现贾珍发烧过去了两三刻钟。
    急症的病人每早一刻就诊服药,就多一分生机。贾珍深受重伤,下·半·身到大腿没有一块好肉,又是半夜起的高热,拖延到现在,就是宋御医也无力回天。
    他凝眉起身,行了一礼,沉痛道:“为今之计,只有煎一副药送下,口中含参,剩下就看大爷自己的造化了。”
    尤氏在屏风内悲痛道:“多谢供奉,烦请供奉快些煎药来,能早得一刻,万一人就……就能有救了呢。”
    贾蓉听见宋御医之言,心中发虚脚下作软,一屁股坐到地上,口中喃喃发不出声音。
    宋御医仔细回忆贾珍刚才的脉象,再观贾蓉情状,想到听见是这位蓉大爷亲自看护其父,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病人的脉象是突受风寒体虚高热,若不是被冷风吹了许久,断不会是这样脉象。
    可宁国府好歹是国公府邸,又不是那贫困潦倒之家,屋子四面透风。
    若病人夜间吹了冷风,又只有蓉大爷一人看护……
    宋御医也是从前朝过来的,对这些阴私之事见过许多,但见到独子亲手弑父,还是让他心中沁出寒气。
    荣国府内兄弟相争闹遍了京城,可他昨日看时两房父子兄弟之间情分不浅,那大老爷疼得都快晕了,还记着问一问弟弟如何。
    可这宁国府不声不响,竟然闹出这样事!
    他把这事记在心里,一点儿口风也没露,见琏二爷十分央求他暂在这里看护珍大爷,一口就应下,赶紧写了方子亲自去煎药。
    圣上没说让贾府的人死,他就得尽力医治,不仅如此,还得让李太医也过来一同诊了脉斟酌方子,证明不是他没尽心。
    贾琏听见宋御医说“看大爷自己的造化”云云,便知贾珍已性命垂危。
    他与贾珍兄弟感情不错,哭得泪眼婆娑,听见宋御医说要再请李太医来一起诊治,立时就答应道:“供奉稍等,待我回去请人。”
    贾珍病势来得汹涌,就算是宋御医李太医合力诊治,终究还是没从阎王手里拉回他的命。
    八月二十六卯初,天空露出一丝鱼肚白,万物苏醒,贾珍却在兄弟子侄的陪伴下,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宁国府内哭声震天。
    贾珍虽去了三品威烈将军的爵位,名分上却仍是贾家族长,他这一去,阖族中人都赶来吊唁。
    贾母听得贾珍已去,哭道:“这都是……”
    一语未完,贾母又晕倒在床,唬得王熙凤鸳鸯等忙请刘司药张掌药来诊脉。
    刘司药诊脉施了针,贾母悠悠转醒,刘司药叹道:“老太君年岁已高,上次怒火攻心之症还未好全,今次又哀痛过甚,往后要保重身体,万勿再动气哀惧了。”
    王熙凤深谢过刘司药,为难悄声道:“只是我们珍大爷的丧事如何料理,还是得请老太太拿个主意……”
    家里多事之秋,又才遭夺官削爵,丧事必要简办,大张旗鼓的,是嫌贾家现在不够倒霉吗?
    但贾珍是贾家族长,其父贾敬又在郊外炼丹修仙,一味不管世事,这个丧事简办的话,定要从老太太口中说出才名正言顺。
    刘司药虽一心扑在医药上,对别事一概不愿意管,但也不是无知无觉之人,心里明白得很。
    她知王淑人难处,便道:“淑人可慢慢儿的和老太君说。”
    王熙凤再谢过刘司药,回转到贾母床边,斟酌着如何开口。
    贾母却没待凤姐儿说,便撑着开口道:“告诉珍哥儿媳妇和蓉哥儿,珍哥儿的丧事,万万不能大办,礼数齐全了,好好送回南边安葬了就好。”
    “珍哥儿就是有怨,让他只管来找我,别赖别人。”
    “咱们家,现在是再经不起一点儿折腾了……”
    王熙凤含泪应是,和鸳鸯一起服侍老太太歇下,再坐车往宁国府去报信儿。
    她才下了车,便有宁国府丫头婆子殷勤接下,送入府内。
    现下贾家阖族只有贾琏王熙凤两口子身上有爵位诰命,荣国府还算未倒,而宁国府已是倒了个精光。
    这些宁国府的丫头婆子虽都听尤氏的话,却更畏惧琏二奶奶,她们奶奶抄家的主意,可是跟琏二奶奶学的!
    王熙凤被一堆丫头婆子们簇拥着,并没觉得多么得意,而是觉得这些下人没眼色。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拍马屁奉承?就是奉承,也得奉承你们自家奶奶去啊?
    现在珍大哥没了,你们家里就剩珍大嫂子蓉哥儿和蓉哥儿媳妇,蓉哥儿蓉哥儿媳妇年轻,你们都是珍大嫂子手心儿里的人,不去奉承珍大嫂子,倒来奉承我?
    不过毕竟不是自家下人,王熙凤并没和她们说什么。
    等到了尤氏处,看尤氏已换上一身白素,面上不着粉饰,哭得双眼红肿,叹了一声,安慰道:“大嫂子节哀。”
    “好歹蓉哥儿媳妇肚子里还怀着胎,他们年轻人毛毛躁躁,若嫂子再倒下了,他们小两口还能靠着谁呢?”
    尤氏一只手拿帕子擦泪,另一只手拉着王熙凤的手,哽咽着问道:“老太太那里怎么说?”
    王熙凤拉着尤氏的手坐下,拿自己的帕子帮着尤氏擦泪,道:“老太太说,一切从简,万万不要张扬。”
    尤氏忍不住又掉下几滴泪,点头道:“这是应该的。”
    王熙凤又安慰尤氏几句,再往后头去看了看秦氏,又折回荣国府给老太太报信儿,又往东院和梨香院去看贾赦贾政王夫人,忙得不可开交。
    尤氏待王熙凤走后,就把贾珍丧事安排起来,招待族中亲戚女眷,又找贾蓉说了丧事过后老太太让他扶灵回南去。
    贾蓉把他亲爹害死,生怕他爹夜里索命,怎么还敢独个送他爹回南?
    但这事又推脱不得,是以贾蓉只得暂哭着应了。
    尤氏看着他的样儿,心想无论如何得让贾蓉走这一遭。
    贾蓉扶灵回去,一南一北,总得小半年的功夫。
    她就趁着这个空儿把家里的事都收拢在手里,等贾蓉回来,家里万事明着交给他,暗地里都是听她的。
    贾珍贾蓉不愧是亲爷俩,一个赛一个的狠毒,她怎么敢把自己和秦氏的性命交到这种人手上!
    尤氏心里计较完,就催着贾蓉去前面招待人,哭道:“你爹走得……身后事不能大办,也总要体面些,别让人家再看了笑话!”
    他们说话的地方就是贾珍的灵堂,贾蓉只觉得阴气森森,不知贾珍藏在哪里等着索他的命,听尤氏如此吩咐,有狼追似的就往前头跑了。
    尤氏看着他的背影,眼中墨色渐深。
    但没等尤氏有所动作,贾珍去的第二日,八月二十七下午,刑部又来人到宁国府门前,在贾家一众族人面前,给贾蓉套上枷锁,带回大牢。
    阖族子弟吓得战栗不已,还是宝玉上前一步,行礼问道:“这位大人,不知蓉哥儿犯了什么罪,为何要捉拿他?我们知道了,也好告诉家里长辈。”
    那刑部郎中看这贾家公子衣饰气度不凡,也无咄咄逼人之态,十分有礼,便也行了一礼道:“查出贾蓉有弑父之嫌,圣上命详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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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啦~
    下一更中午12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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