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老爷子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当天傍晚。
    躺在病床上，他最后的记忆就是自己在看文件的时候后脑一疼, 接下来的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对, 好像还有那个女人的声音, 是她嚷嚷着把自己送来医院的。
    穷人就是改不了那股子泼辣，咋咋呼呼的声音现在司老爷子都还记得清楚。
    最豪华的单人病房，空气里干净的没有丁点的杂质味道。
    除了自己，房间里空无一人, 安静地连掉一根针在地上，都能够听得清楚。
    司老爷子喉咙有些干, 咽了咽口水，声音嘶哑道：“水, 喝水……”
    “妈妈马上回来, 一会再喝吧。”房间的角落里，冷不丁地冒出了一个软软的声音。
    是楠楠。
    司老爷子晕倒后, 楠楠跟着祝桐桐他们一齐来了医院。
    挂号、排队、等待结果这些事情都由祝桐桐和几个能说得上话的经理办了。楠楠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安静如鸡, 只等着妈妈一会回来带她回家。
    害怕医院人多不安全，祝桐桐一直把楠楠放在病房里。
    楠楠也没吵闹，懂事地坐在那里不说话，认真地看着手里的那本小人书。
    谨慎地坐在房间的角落, 楠楠怕极了自己这位有血缘关系的爷爷。被他看了那么一眼，浑身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醒了，不会要把自己从房间里赶出去吧？妈妈还没回来, 要是自己出去了, 要去哪里等她？
    把怀里的小人书抱得更紧了些, 楠楠怯怯地问：“可以不赶我出去吗？我妈妈还没回来，我保证不说话打扰你。”
    楠楠的声音听着让人心疼，习惯了和原主在家里卑微的地位，就算现在妈妈已经直起腰板来，楠楠还是一时改变不了害怕他的性格。
    装可怜，呵，想来她妈也是靠这一招才会让司衍对她言听计从的吧。
    司老爷子这辈子见过不少人，她这种小伎俩，自己心里门儿清。
    不让自己喝水，他有的是办法可以喝到水。
    司老爷子的后脖颈一阵酸疼，动了动手指想要按呼叫键，却发现手指怎么都使不上力气。
    等等，自己的身体好像不对劲。
    不止是手指，全身上下好像都不听自己的使唤，就像是被灌了铅一样重。甚至想要扭一下脖子，都十分困难。
    他不能够出事，绝对不能出事！
    司氏还等着自己管理，手下的人还等着自己带领……没把司衍找回来之前，他绝对不能够出事！
    司老爷子慌了，原本就嘶哑的声音开始颤抖：“来，来人！给我来人！”
    守在外面的人听到动静赶紧推门进来，叫来了医生和护士，给他安排进一步的检查。
    “您是因为中风，所以造成了全身性的瘫痪。”站在病床旁边，医生一遍遍地核对着检查结果道，“这种情况在您这个年龄段并不少见，主要是您的工作压力太大，还有精神压力过重导致的。”
    瘫痪？怎么可以瘫痪？
    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司老爷子望着天花板的眼神变得涣散，已经没了往日的神采。
    司老爷子骄傲了一辈子，就算让他这个时候死在振兴司家的路上，他都愿意，但唯独接受不了的，就是瘫痪。
    瘫痪就意味着自己要成为一个废人，他不能成为废人，绝对不能！
    “医生？那现在怎么办？还有什么挽救的机会吗？”
    “对啊对啊，要是我们好好调理或者吃点什么药可以帮助恢复吗？”
    “医生，那董事长就只能一直躺着了吗？”
    司氏的员工你一言我一语的嚷嚷着，嘴上全都是在关心司老爷子的身体，但他清楚，他们关心的只有自己的未来，自己以后还能不能赚到钱。
    听他们这么说着，司老爷子觉得自己累得快要睁不开眼了，只想着可以好好闭上眼睡一觉，再也不要醒过来。
    平日里看着他们西装革履的，到了关键时刻，倒全都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祝桐桐呢？那个女人怎么不在这？
    司老爷子这会儿倒有点想她了，要是她在这里，八成会把他们骂得语噎吧。
    “姓祝的呢？”司老爷子闭上眼冷冷地说了一句，“不是她让你们送我来的吗？她人呢。”
    提起来祝桐桐，几个公司经理的兴致一下子就来了，说话的声音都提高了一个八度。
    “那个女人去咱们司氏耀武扬威去了！”
    “对啊！您这一倒，她立刻就跑去咱们总公司吩咐什么事，真把自己当成司家的人了。”
    看来，自己还是太小看她了。
    以为她只不过是个平民窟的姑娘，没想到，竟然知道遇到这种事情后应该安抚人心。
    这样的胆识和见识，要是换一个更好的出身，也算是配得上司衍了。
    一睁眼就听了这么多坏消息，唯独这件可以让他放宽了心，“好了，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司老爷子没有那么感性，听不得他们一个劲地哀叹自己的身体，与其听他们这样关心、可怜自己，他倒宁愿自己安静一下，慢慢消化这件噩耗。
    人一个个都走了出去，坐在角落里的楠楠还在等着妈妈来接她。
    走之前妈妈说了，要坐在这里乖乖地等。她一直都记得。
    吵闹的房间再一次恢复了安静，司老爷子还在拼命地想要活动手脚，偏偏它们已经不听使唤，一动不动地放在那。
    几十年了，他从来都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不堪。
    以后只能躺在床上被人照顾，连一次拍桌、一次扔东西都做不到……光是想想，就觉得自己可怜又可悲。
    眼角有些湿润，闭上眼睛，那滴眼泪就这么不争气地从眼角滴了下来。
    真想自己用手背擦一下啊。
    那一滴湿润突然被人抹去，手指在眼角多抹了两下，司老爷子的脸上还留有一股护手霜的香味。
    房间里只有司老爷子和自己两个人，他低声的啜泣楠楠听得清清楚楚。
    之前妈妈就一直教她，要帮助有困难的人，帮他们振作起来。
    楠楠不懂得中风这个词的意思，也不知道怎么帮司老爷子振作，只能替他揩去眼角的湿润。
    “爷爷不哭了，我，我给你倒杯水吧。”湿哒哒的小手在身上蹭了两下，楠楠赶紧向后退了两步。
    说她不怕司老爷子肯定是假的，给他擦眼泪，楠楠已经是使出了全部的勇气。
    这困难程度不亚于给老虎擦眼泪，到现在，楠楠还紧张地后脖颈疼呢。
    爷爷说到底是自己爸爸的爸爸，就算是害怕，她也要来安慰他一下。
    怔怔地看着楠楠，司老爷子被她刚才的举动吓了一跳。
    她们母女的葫芦里是在卖什么药？故意让她接近自己谋夺司家的财产？
    呵，再怎么说自己也是阅人无数，才不会被她们这种下三滥的伎俩骗到。
    放下手里的背包和书，楠楠一溜小跑到饮水机前，拿着一只纸杯在左右两边的出水口来回换了好几下，才接出一杯温水。
    端着水杯走到床边，眼神无意中和司老爷子碰撞的瞬间，楠楠被吓得一动不动，又变成了之前在司家低眉顺眼的那个小可怜。
    “喝，喝水。”楠楠举着手里的杯子，说话时，脚止不住地后退了两步。
    司老爷子翻了个白眼，冷冷地说道：“我现在动不了，拿不起来杯子，你让护工进来帮我。”
    这种事情哪里用得着麻烦别人？
    爬上座椅，楠楠半跪在椅子上，这样的高度刚好可以够到司老爷子的脸。
    这才多久的时间啊，爷爷就苍老了不少，像是一只垂垂老矣的雄鹰，完全没了当时赶自己和妈妈出去时的霸气。
    怕他？同情他？
    这个时候，还是后者的感觉更多一点。
    “那我喂你喝。”楠楠小声地说道。
    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半张着嘴让温热的液体慢慢流进来，喉咙里的干疼已经缓解了不少。
    楠楠的动作很小心，从杯子里到处的水像是水龙头里流出来的细流一样，不会太快呛到他，也不会太慢不够他喝。
    司老爷子从来都没有这样仔细地端详过她。
    这个楠楠长得还真有点像自己，五岁正是小孩子最可爱的时候，脸颊两边的婴儿肥看着粉嘟嘟的，真想伸手捏一下。尤其是她的睫毛，简直跟小时候的司衍一模一样。
    只可惜，她没有一个好妈妈，五官生得和祝桐桐一样，好看过的头就会让人有不安全感。
    “你叫什么名字？”司老爷子问道。
    楠楠在司家呆了五年，司老爷子从来都没有问过她的名字。
    “司嫣楠。”楠楠小声地说了一句。
    把空了的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楠楠又拿起了自己的背包和书乖乖地挪到了墙角的板凳上。
    她知道爷爷不喜欢自己，所以不敢在他身边多呆一刻。
    还是等着妈妈回来接自己回家吧。
    “司嫣楠，”司老爷子清了清嗓子，语气比之前和缓了不少，“在你妈来接你之前，你可以坐在这边的沙发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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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剧场：
    司老爷子：楠楠，给爷爷唱个歌吧。
    楠楠：听什么？
    司老爷子：唱一首小动物的吧，你觉得爷爷像什么动物都可以唱。
    楠楠：好~猪，你的鼻子有两个孔，猪耳朵和猪鼻子猪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