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萌怔了一下。
    “你这女人没心没肺，怎么想象得出，我一推开殷博文的家门，便见你被郭彤从楼梯上扯下来……”
    苏小萌手一紧，那一瞬，她自己也是吓着了。
    “如果郭彤下手再狠一点，如果你没抓紧楼梯扶手……挺着五个月大肚子的你，能禁得住这样摔么？”
    苏小萌咬唇，绕着他脖子的手收紧了一分，故作轻松道，“放心啦，我营养那么丰盛，咱们的孩子很健壮的啦！”
    “我不是指孩子，我是说你！”
    “孩子固然重要，可在我眼里，没有什么能比你的安危更重要……”
    殷时修淡淡说完，苏小萌听出他话里的认真和严肃……
    她知道，他是真的在乎自己。
    “时修，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她也说不出别的。
    “嘴上说对不起，但要是让你重来一次，只怕你还是会带着祝岚义无反顾的跑殷博文那儿去！”
    “我有没有说错？”
    殷时修侧首瞪了苏小萌一眼，只觉得她太过不省心。
    苏小萌轻轻用头抵着他的背，喃喃道，“恩，我还是会去……我就是知道，你会来的。哪怕是一桩闲事，在你看来做的很多余，很没有意义，你也会来的……”
    “重来一次，你也还是会在和我吵完架后，继续义无反顾的跟去殷博文家，保护我……”
    “……你知道就好。”
    殷时修淡淡道，天知道他有多不愿意这样，有多希望自己狠心些。
    可他没辙。
    他的心中，早就已经明确了一点：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事，物，能比苏小萌更重要。
    甚至他的自尊，他的立场，他自己的一切……
    在这个问题上，他和苏小萌有分歧，但谁也没法分出个对错。
    讲的深了，这是每个人自己坚守的三观底线。
    谁也没权利说个谁对谁错。
    夜幕拉下，北京城还是一片霓虹闪烁。
    苏小萌坐在窗边的躺椅上，受伤的脚搭在另一张椅子上，屋外星辰不亮，月亮也不明，从这高层看出去，只能从玻璃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她正和苏妈妈通着电话。
    “恩……没事儿……恩……哪有，他也有错嘛……唔……一半！唔……三分之一……妈，我是不是你女儿啊？”
    电话那边的苏妈妈听着苏小萌电话里传来的轻快声音，悬着的心这才算放下了。
    郭彤的事情，小萌一直没怎么和苏妈妈详细讲过。
    之前是觉得没有必要，也不想让妈妈纠结。
    但……今天这事儿一出，小萌心里或多或少有些茫然不定。
    于是花，费了点口舌把事情的大概和苏妈妈讲了一遍。
    谈到后面姑奶奶哭着替郭彤求情的时候，苏小萌眉头都快打成结了……
    “妈妈，你说姑奶奶怎么能这样呢？她拿我和郭彤比诶……”
    “那郭彤能和我比么？我起码没有破坏别人的家庭啊，我和叔在一起经历那么多，她懂么？”
    “我觉得要是人人都像姑奶奶这样，一遇到事都打亲情牌，那这世上还有是非对错之分么？”
    苏妈妈只是听苏小萌提起过郭彤和殷博文在一块儿了，但郭彤是小三，破坏别人家庭，以及后面的这种种……
    她听来是真的有点不敢置信。
    “那……殷博文做决定了么？还打算娶她？”
    苏小萌叹了口气，“这个我也不知道啊……我觉得殷博文不会傻到这地步吧？可我又觉得郭彤能煽动他对祝岚做那种事，这男人可能也的确是被迷惑了心智。”
    苏妈妈沉默了好半晌……
    “妈妈？”
    “将来郭彤和殷博文结婚，会常常和你接触么？”
    苏小萌想了想，道，“殷家的规矩多，逢年过节的回殷宅，基本上都会碰到吧，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接触……”
    苏妈妈语气严肃了点儿，叮嘱了苏小萌两句，“和殷博文这一家子，见着都绕道走，知道么？”
    “唔，也不用绕道走吧？妈，我现在手上可是有郭彤和殷博文……”
    “听妈妈的，他们和你不是一路人，你有正义感，妈妈知道，法律会给恶人惩处，妈妈也知道，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苏小萌怔楞片刻，不知怎么的，一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让她突然就心慌了起来。
    “姑奶奶虽说和你爷爷亲，可他们兄妹也有几十年不在一起，人心都会变，也难测。”
    苏小萌低头，隐约听出苏妈妈话里的一丝，显然……
    “妈妈，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压根就不该管这件事，哪怕郭彤和殷博文确实害了人……”
    她声音一下子就低落了下来。
    “小萌，妈妈一直以来，都为有你这样的女儿感到骄傲，你单纯善良，不世俗，很有正义感。这些都是难能可贵的品德……”
    “妈妈希望你无论到什么年纪，都能拥有这些品德。”
    苏小萌抿着唇，等着苏妈妈的后话。
    “可任何人都好，一定要懂得量力而行。”
    “你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可有的时候，尝试着做自己难以做到的事情，只怕会付出比你想象中要惨重的多的代价。”
    “你今天是很聪明，用了点小手段，逼郭彤和殷博文不打自招。”
    “可你再想想看……如果今天时修没有去呢？”
    苏小萌嘟着嘴，小声嘀咕了句，“他不会不去的……”
    “为什么？”
    “他……他会担心我的……”
    “小萌，时修爱你，宠你，对你好，可你不能仗着他对你的好，一次又一次的任性作为。”
    “他也会累，也会疲倦，如果有一天……他倦怠了整天为你提心吊胆，倦怠了你的任性，也倦怠了你所有的单纯善良，那些看似美好的品德……”
    “那时，你要怎么办？”
    和母亲通完电话的苏小萌，不自觉就陷入了沉思，握着手机的手下意识摩擦着手机边缘，也不知道是在慌些什么。
    如果他倦怠了，她该怎么办……
    思及此，她心间竟是坠入万丈深渊般的恐慌。
    心脏“咚咚咚咚”的加速跳动，小萌侧首看着玻璃窗上倒映出的自己。
    面庞圆润，可脸色却有些发白，并不好看。
    自从怀了殷小宝后，苏小萌胖了不少，不只是腰身粗了几圈，就连双下巴都有点隐隐凸显。
    她想和妈妈说，她并不是仗着他爱她儿任性作为……
    她只是因为有他在身后，所以胆子变得稍大一些。
    看今天殷时修的态度……她想，妈妈也许说的是对的。
    她做这些事，占得是她自己的理，却不符合他的作风。
    他妥协，是因为他爱她。
    如果有一天他厌倦了这样的妥协，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不是也算完了……
    苏小萌突然觉得身体很冷，手心都渗出了冷汗。
    殷时修这个男人已经把她宠坏了，她的生活重心早已从外界的一切花花绿绿转向了丈夫和孩子……
    她想象不出没有殷时修的日子，也想象不出两人感情破裂的境况。
    只觉得若真有那样的日子，真有那样的时刻，她一定生不如死。
    小萌扭了脚，走动不方便，于是阿素晚上便留了下来看着点两个孩子。
    晚上，也是阿素带着双双煌煌的儿童房里睡。
    殷时修忙完公事便推门进了卧室。
    苏小萌听到门声，忙转过头，赶紧擦掉氤氲在眼眶里的湿气。
    她掩饰的速度很快，但她慌张的这一细节还是落进了殷时修的眼里。
    他走到她边上，搬了个小木凳子，这木凳子还是双双和煌煌平时用的，他就坐在小木凳子上坐在她身侧。
    矮了靠在躺椅上的苏小萌一大截，像个伺候在侧的仆人。
    苏小萌以为他没看到她因一时的多愁善感落下的眼泪，再回过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挂上了笑容，“你可别把这凳子给坐坏了啊。”
    殷时修看着她的大眼睛，一手撑在躺椅的扶手上，一手握着苏小萌的手，轻笑道，“大眼睛就是好看。”
    苏小萌眨眨眼，狐疑于他突然说的话。
    “可惜大眼睛最藏不住心事。”
    苏小萌脸上的笑容僵掉。
    空洞洞的胸口蓦然难受起来。
    “怀孕的女人啊，最不能哭，多伤身体？伤了你自己的身体不算，将来小宝出生，也变得爱哭怎么办？”
    苏小萌睁着大眼睛望着他，方才收掉的眼泪，此刻又积聚在了眼眶里。
    殷时修能清晰的看到水汽慢慢沉淀在下眼睑上，越积越厚，终于厚到撑不住了，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淌下，拉出一条让人心怜的水线。
    他拉下她的脖子，凑上唇，轻轻她的眼睛，脸颊。
    “今天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怎么这会儿，又难受了？”
    他问。
    大概是孕妇的情绪确实比常人要不稳定些，易激动，易感伤……
    殷时修这会儿越是温柔，苏小萌心里越是害怕……
    “呜呜……”
    终于，情绪冲破了一个临界点，她侧身抱住殷时修的脖子，“我很害怕……呜呜……”
    很害怕这样爱他，这样离不开他的自己……
    情到深处，人才孤独。
    殷时修拍拍她的背，“傻瓜，有我在，你还怕？回来的时候，你不是还说就因为知道我会帮你，所以你才这么胆大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