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宅屋

第103章 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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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与义本来就囊中羞涩,听见这话顿时喜色满脸,客气两句也就默认了。
    不过片刻两个衣着领口袖口皆绣着富丽花朵的白衣女子便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三四个端着酒菜的小婢。
    这两个女子虽然不如紫陌之美,但都各有一番韵味。
    王与义和同伴一见就忙站起身让座,寒暄着通了姓名。
    雅间内的气氛很快热闹开来,一桌人吃喝论诗谈词笑声不断。
    紫陌坐在穆蕴旁边,为他斟酒布菜,眸中情意不觉间就泄露出来。
    穆蕴抬起酒盅一饮而尽,目不斜视地低声道:“把你的表情收一收,若是管不住自己,便从良离开。”
    “是”,紫陌微低头,再抬起头脸上便挂上了程式化的笑容。
    穆蕴满意地勾了勾唇,他不知道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对他动了心思,不过这么优秀的人才他现在倒还真不想放。
    不知怎么,下一刻他眼前却跳出了那丫头的影子,心中奇怪不已爷这么俊美无俦的脸,她怎么没被吸引?
    三人尽兴而归时,已经是未时一刻左右了。
    王与义这时也和穆蕴称兄道弟起来,朱舞楼前分开时,他便满面红光道:“这次让贤弟破费了,明天为兄请你喝茶”,又转头对旁边的同伴道:“方大人,你也来。和穆贤弟这一熟悉起来,兄真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啊。”
    消费了将近六十两的穆蕴心想,你是和我的银子相见恨晚吧,面上却是笑道:“王兄这就太客气了。”
    因为喝了一些酒,穆蕴便想在街上散散,打发轿夫抬着空轿回府,他便摇着扇子缓缓步行。
    两个轿夫在回去的路上不由嘀咕道:“爷这两天总自个儿走路,是不是嫌咱们抬得不稳?”
    穆蕴走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一派悠然,遇见摆满杂货玩意的小摊偶尔也会停下来看一眼。
    表面上穆蕴是一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可是却只有他知道,这享受总带着一股干枯的霉味,以前这发霉的生活没有任何亮色,现在他会在下意识里寻找那一抹亮色。
    或许还可以用上次的理由,让那丫头给绣一副上等刺绣?
    穆蕴正这么想着,一抬眼就看见不远处那个像是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丫头,她正牵着一个小男孩迈步向坐落在路东的店铺,后面还跟着一对中年夫妻,应该是她的父母?
    穆蕴一看见就忙快步追过去,这是家布店,他刚进去就听见那丫头的声音:“…我们想要几床帐子,绢布被面和棉布被里都要一些。”
    这边掌柜的一听是大客户,便笑眯眯地从柜台后面走出来亲自领着他们到旁边去看布。
    顾明月一家本来昨天就要来帝京的,吕家那边恰好送信来说她大表哥要去衙门里报道了,家里置办了宴席请这些亲戚都去走一走。
    顾攀夫妻给了吕天翔二十两银子,让他到县里花费使用。
    顾明月则准备了一些吃食还有两个结实耐用的荷包送给了表哥。
    昨天在表哥家盘桓大半天,今天一早一家人就收拾好东西坐船来了帝京,上午打扫出两间房,这时来是要买些床帐被子,这两天就住那院子里。
    正和母亲看床帐的顾明月没想到会遇到穆蕴,她转头看了眼咳嗽一声笑眯眯地说“真巧”的男人,下一刻便装作不认识地往旁边移了移。
    “娘,我觉得这个天青色帐子不错”,她继续和母亲说道。
    顾氏点点头,又看看女儿那边略微有些尴尬的年轻男子,低声道:“翩翩,刚才跟你说话呢?”
    顾明月摇摇头,“我不认识”,幸亏有之前的两次偶遇,这才让她不至于太过失态。
    听到顾明月的话,穆蕴差点气笑。
    现在倒是吓不住了是吧,还装不认识?
    他唇角一勾,就笑着扬声道:“顾姑娘,好久不见了啊。”
    顾攀和顾熠正在另一边瞎看那些颜色多样的布匹,听到这边的说话声,便看了过来,脚下也向这边走了两步。
    “原来是穆大人啊”,看清人,他就恍悟道,“您这是来为家中女眷买布的?”
    穆蕴点头见过,笑道:“顾伯父好,我…就是随便看看,恰好我今天休沐,不如就给你们做个导引。帝京这边哪家铺子好,小侄都很熟悉。”
    三言两语之间,穆蕴就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成了顾家人在帝京的向导,虽然顾明月再三表示不需要。
    顾氏和顾攀对这小伙子印象都挺不错的,好心热情又会说话,一个多时辰,穆蕴带着他们走了好几条街,路上还给顾熠买了不少零食。
    顾明月见短短时间家人就对这人赞不绝口,也只好眼不见心不烦。不管怎么样,这一世主动权是在自己手中的,穆蕴别想像前世那样欺负她。
    一个吆喝着酸甜糖葫芦的小贩走过,穆蕴招手买下两个,拿着一个在顾明月眼前晃晃,道:“请你。”
    说着还把另一个递给旁边的顾熠。
    顾明月抬眼,正视穆蕴,大街上人来人往,旁边父母弟弟都在看着,她也不想把对这人的反感表现得太明显,便把糖葫芦接了过来。
    穆蕴唇角的笑容又加深几分,走在顾明月旁边,与顾氏夫妻落开几步后,才低声说道:“现在不怕我了?”
    顾明月捏着糖葫芦嗯一声。
    穆蕴觉得这丫头明明不想搭理却又不得不搭理自己的样子实在可爱,握拳遮了遮唇角的笑意,“那现在能给我做一副刺绣了吧?”
    顾明月轻笑一声,看向他:“好啊,不过我的绣品可是很贵呢。”
    “没关系,你说个价。”穆蕴笑道。
    “三万两”,顾明月伸出三根手指,凭这个人的俸禄,恐怕能拿出三千两都难。
    似乎看出她所想,穆蕴说道:“只要你用心绣,三万两我没问题。哦,忘了告诉你,我母亲给我留了几间不错的铺子,这几年收益挺不错的。”
    顾明月莫名就觉得这人十分欠扁。
    几条街逛下来,该添置的东西也都添置了,太阳已经西坠,燥热的空气中也有了几分清爽。
    穆蕴看向不远处的一家酒楼,征询顾家人的意见:“伯父伯母,天色不早了,小侄请你们吃过晚饭再回吧。”
    几乎同时顾明月道:“爹娘,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家吧。”
    穆蕴笑着朝那丫头眨眨眼,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这小半天下来,小伙子如此细心,热情地一点儿也不生疏拘谨,顾攀差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有这么一个侄子了,刚才就想请人吃顿饭当做答谢,这时笑道:“请也是我们请,翩翩,吃过晚饭咱们再回去。”
    饭桌上,和穆蕴熟悉起来的顾家父母也是一口一个含彰,劝他吃菜。
    热热闹闹地吃过饭,双方才做别分开。
    回到家,顾氏就忍不住感叹道:“这含彰真是一个好孩子,才多大啊就是朝廷里的官了?攀哥,你们怎么认识的?”
    怎么认识的?回想下前次的事情,顾攀挠挠后脑勺道:“好像是炼儿他同窗的朋友,上次来帝京找焕子时见过。”
    挑夫把他们这一下午买的东西都送了进来,顾明月正在一旁整理,听见父母的对话,觉得不应该让家人过多接触穆蕴。
    那个男人简直太会装了,说话风趣举止温柔,若不是前世见过他的真面目,她恐怕也会对他观感不错。
    然而现在,顾明月却只觉得他够虚伪。
    顾攀给挑夫付了工钱,顾明月便走过去道:“爹,咱们最好别和穆大人走得太近,我觉得他不是好人。”
    顾熠从玩具堆里抬起头,说道:“姐,含彰大哥给我买好多吃的玩的,还给你买东西吃呢。”
    言外之意拿人手软吃人嘴短。
    顾氏整理着床铺,也插话道:“那孩子对我们这些泥腿子都这么尊重,挺不错的,翩翩啊,看人不能光看表面。”
    这么说着,顾氏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想了想道:“人孩子长得也行,只比炼儿大一两岁,现在都是朝廷官员了,有出息啊。”
    若不是两家差别太大,她还想撮合一下女儿和含彰呢。
    顾明月突然有些哭笑不得,这穆蕴还真有忽悠人的本事啊。
    “反正我就是觉得他不是好人”,她又强调,“挺讨厌他的。”
    顾氏看了孩子他爹一眼,两人交换一个眼神,笑道:“行行,咱们以后不多搭理他。”
    睡下后,顾氏对顾攀说起了悄悄话:“咱们在帝京多住两天,你去打听打听,含彰家里怎么样?”
    “咋了”,顾攀把妻子揽在臂腕,问道:“打听人家家里做什么?”
    “我看这孩子性子脾气都好”,顾氏笑道:“如果是跟我们家庭差不多出来的,想托人给咱们女儿说一说。”
    顾攀闻言笑了,妻子想得太天真,他说道:“我们女儿才多大,着什么急?再者说,就算含彰本来的家庭和我们是差不多的,人家现在也是官,还不想着娶个更有背景的妻子?”
    “可我看着,含彰对咱们女儿挺上心的,他行事也稳重”,顾氏皱皱眉,“如果家庭合适,真是一门再好不过的姻缘了。”
    那孩子的人品行事都让她觉得很不错。
    “再看看吧”,顾攀拍拍妻子的背,“睡吧,明天我问问。”“翩翩,快起来收拾收拾”,天还未亮,顾氏就在窗外唤起顾明月,“咱们今天去给你买些首饰,早饭也在外面吃了。”
    顾明月正睡得迷迷糊糊,看了眼外面还未大亮的天色,暗想娘也太着急了,却是答应道:“好,我就起来。”
    半个时辰后,顾家人谈笑着出现在了帝京刚刚热闹起来的大街上。
    在一家馄饨摊子前坐下,顾攀给每人要了一大碗馄饨,店家把下好的馄饨送上桌时还附赠了一碟清亮的酱黄瓜。
    吃过早饭,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也多了起来。
    “姐姐,这里真热闹”,顾熠拉着顾明月的手蹦蹦跳跳地走着,“每天都和集市一样,哇,那里是不是有家学堂。”
    顾明月听着弟弟的叽叽喳喳,眼含笑意道:“等你再大一点,考上秀才,就可以过来帝京这边读书了。”
    “能跟炼大哥一样,去国子监读书?”顾熠问道。
    顾攀接话道:“这个可得看你的学业行不行。”
    顾熠点点头,下决心回去要更加努力学习,以后能在这里读书,岂不是天天都像赶集一样,能买许多好玩的好吃的。
    顾明月看了眼弟弟跃跃欲试的神色,轻轻一笑,只能说娃你想多了。不管熠儿有时候表现地多成熟,本质上来说还是个贪玩的小男孩。
    玲珑斋是帝京西街最有声望的一家珠宝楼,许多贵女命妇所需的珠钗首饰都是这里承办的。
    顾氏跟路人打听好哪里的珠宝最好,便坚持要去这里给闺女置办行头。
    玲珑斋也的确不负其口碑,他们刚一进去,就有衣着整洁的伙计迎接过来。
    “夫人姑娘想要什么样的首饰”,伙计看出这一行人不是什么尊贵门庭出来的,但却并不怠慢,他们玲珑斋能够做大,靠得就是对每一位走进来的顾客笑脸相迎,“不如到这边来看看,这里的首饰皆是质优价廉的。”
    顾氏虽然有心给女儿买最好的首饰,此时进来这珠宝楼,看到其内气派的装潢,摆在柜台上各种精美的首饰头面,心中就先窃了三分,听了小伙计的话便下意识地点头。
    “不必”,顾明月笑着摆摆手,“我们想看一些比较好的,价钱不用太过顾虑。”
    顾攀这时也呵呵一笑,道:“钱不是问题。”
    小伙计有片刻的愣怔,再次打量这家人一眼,下一刻依然笑眯眯道:“那就请这边来看看吧。”
    虽然心里不太相信这些人能买得起哪怕是高档柜台里的一个耳坠,小伙计还是没将不屑表现在脸上。
    一来他本也是普通人家出身,凭什么看不起旁人,二来掌柜的不止一次三令五申过,谁敢狗眼看人低就立马卷铺盖走人。
    顾氏平复下心情,便对旁边的丈夫悄声道:“真不愧是帝京最好的珠宝楼,伙计这态度真是好。”
    顾攀点点头,前几年还没听怎么听说过这玲珑斋,估计是这两年才做大的吧。
    高档首饰柜台这边也正站着两拨人,都是丫鬟婆子好几个的带着。
    看见伙计带着一家寒酸人走过来,其中不少人都转头看过来,继而丢下一个白眼往旁边移了移。
    顾家人却都不在意。
    “小哥,我们想置办一副好头面,挑着好的给我们拿几副看看”,顾氏拉着女儿站在柜台前,大声交代道。
    小伙计迟疑片刻,便进了柜台后面,心想自己小心看着,只要不弄坏首饰,也没什么损失。
    “玲珑斋怎么什么人都招待”,这时那边的一个丫头低声跟旁边的同伴嘀咕,“还要这里的好头面,自家能买得起吗?”
    顾氏和顾攀脸色都是一沉。
    顾熠虽然人小,也听得出好赖话,便仰头看着顾明月道:“姐姐,你听到狗叫了吗?玲珑斋不是帝京最好的珠宝楼吗,怎么还会放狗进来?”
    “你呀,装作听不见别理它”,顾明月轻轻一笑,语气轻柔缓慢,“狗就不吠了。”
    听到这姐弟二人对答的人都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出言讥讽的丫头一听这话脸上顿时就红成一片,斥了声“你们”就要过来理论,却被身旁的同伴及时拉住了。
    “红桃,不得无礼”,这时那正在柜台旁看珠钗的小姐转过身来,向着顾家人的方向盈盈一拜,“丫头无礼,冒犯各位了。”
    然而顾明月的没关系还没说出口,那小姐便又接着轻蹙眉头,说道:“只是我的丫头虽无礼,你们刚才的话也太过难听了。”
    顾明月看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就转身去看伙计取出来的两副头面,跟这种明明有错在先却还想站住理来谴责别人的人,她没什么交谈的兴趣。
    伙计取出的两副头面,一副是镶嵌着红色玛瑙的,另一副是精致的金丝为底翠绿玉石为衬的,都很精致漂亮。
    “这个金钗不错”,顾氏拿起一支绿石为衬的金钗,在女儿发髻上比了比,“挺配我闺女的,若是及笄了,戴上这钗想必会更漂亮。”
    顾攀和顾熠也都笑着说好看。
    被一家人完全忽视的小姐觉得难看无比,差点当众失态,身旁的婆子要过去教训教训这家人,小姐忙抬手阻止。
    “林嬷嬷,算了”,她摇头叹道,“乡下人不懂事,我们没必要跟他们计较。”
    看笑话的人听了这话,都不由点头,甚至有人赞道:“还是这小姐大义。”
    大义?听到这话,顾明月差点笑出声来,且不说这点小事和大义八竿子打不上,便是刚才,有错在先的也是对方吧。
    她摇摇头,却并没有多说什么,都是一些不相干的人,实在不值得费口舌。
    这边小姐觉得找回了面子,便继续挑选起合自己心意的首饰。
    因为顾明月并未及笄,珠钗戴的太多反而会让人笑话,最后顾氏只挑中了一支由许多米粒大珍珠串成的珠花。
    顾明月选了一对束双鬟的首饰,也是珍珠串成。
    顾攀抱着儿子,让他能看到柜台上的东西,父子两人也给了不少的建议。
    “姐姐,那里有一对珍珠耳钉”,顾熠突然眼睛一亮,指着柜台一角道,“这个也要,姐姐戴上肯定很漂亮。”
    伙计已经看出这家人是真心想买而且有能力买,听见顾熠的话,忙把那对珍珠耳钉拿过来,笑道:“小公子,真是好眼光,这对珍珠可是相当匀称,没有经过任何打磨天然的便大小一样,小姐试试?”
    顾明月笑笑,看了眼,心中也有些喜欢,便抬手拿出来一个摸着耳垂戴上。
    “还是我们熠儿有眼光”,顾氏帮着女儿戴好另一个,打量片刻,笑道:“好,这个耳钉也要了。”
    伙计非常殷勤地拿来铜镜,让顾明月自己看看。
    另一边却有争辩声在这时响起:“你们怎么这么死板,说了我们小姐是二爷的未婚妻,这一副头面还非得要钱?”
    小伙计不敢多言,只连连道:“姑娘莫气,我们也做不得主啊,或者您有我们爷的什么信物,到时我们也好交差。”
    “我们前天才见过”,小姐脸色微红,轻叹口气,颇为无奈道:“绿瑛,先付钱吧,也不好让这位小哥为难。待回去,我再和含彰哥哥谈吧。”本来立场坚定的小伙计一听这话,立刻就有些慌了,唯恐得罪未来夫人,刚要咬牙让她们把那两副头面拿走,掌柜的已经笑呵呵走来。
    “不知这位小姐高姓大名?”掌柜的一走过来便拱拳,笑道:“小老儿还真不知,我们爷什么时候定的亲。小姐莫怪我说话直,只是我们老夫人早逝,爷的亲事我们这些老人都挺关心的。”
    小姐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好看,咬咬唇道:“我是现夫人的堂侄女,和表哥早些日子一见如故,表哥他…”她说着脸色一红,跺跺脚道:“我也没想白要你们的首饰,绿瑛付钱。”
    “可是小姐”,丫头满脸愠怒气愤,“明明是二爷说的,想要什么首饰就来玲珑斋,现在却又推三阻四,岂不是故意让小姐您没脸。”
    另外的丫头也说道:“这根本不是钱的事。”
    “这的确不是钱的事”,掌柜的眼中有冷光一闪而过,脸上笑容却愈加慈和,“原来这位是顾小姐,还未与我们家爷定亲最好还是不要以爷的未婚妻自居,免得毁了小姐名誉。再一个,我们爷娶亲也是要看门第的,顾小姐虽是现夫人的堂侄女,配我们爷…却是低了些。”
    “不过您若是手头拮据,一时付不起这两副首饰的银钱”,掌柜的不管那顾小姐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依旧徐缓而谈:“我们也是可以宽限几天的,您先把首饰拿回去戴也无妨。”
    “我就说呢,一直说付钱却不拿钱出来,原来是钱不够使啊。”立即就有人笑了,低声跟旁边的同伴嘀咕。
    还有人说道:“现在的姑娘怎么这么不珍惜名声?为了两副头面,连未婚妻的谎都撒的出来。”
    “那是你不知道,在帝京有多少姑娘想嫁给穆家二爷。这穆二爷不仅是尚书大人之子,年纪轻轻吧,就已经是朝廷四品官,而且据说除了这玲珑斋,还有那鹊喜酒楼也是这二爷名下的。有钱又当着官,还是那年轻展翅之时,哪个姑娘不想攀附?”
    这个详细的爆料一出,在旁挑选首饰的人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顾小姐却在听到这一番话之后,又急又气,眼中泪水都要滴下来了,这难堪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只是想让这些人知道,自己是含彰哥哥的未婚妻了,即便现在不是,长此以往众口相传下也就是了。
    谁知道却会冒出这么个丝毫不给姑母面子的掌柜?
    最后,顾小姐一句话没说,拿帕子掩着嘴快步跑了出去。
    几个下人连头面都没来得及买,就也跟着追出去了。
    只是是真的来不及吗?
    掌柜的冷笑一声,想用婚事拿捏住爷,也太天真了。
    或许这就是男女想法不同之处吧,那女人以为传出几句流言,爷就非得娶她那堂侄女了不成?
    凭爷的能力,就算流言再多再不堪,也不会缺一个名门出身的夫人,端看爷乐不乐意娶了。
    这世上,不论什么规则人言,能束缚的,也就是些无能之人罢了。
    顾氏直到付过钱出了玲珑斋还没怎么反应过来,被街上热闹的叫买声一冲才好些,见儿女被吹糖人儿的吸引了目光,她才拉拉丈夫的胳膊,低声道:“攀哥,刚才那些人说的,穆家二爷,可是昨天那含彰?”
    顾攀也在想这事,他能看出来那穆蕴气度不凡,却没想人家门庭如此高,听那些人说竟是户部尚书的穆府。
    “应该就是那含彰”,看来妻子的打算注定要落空了,顾攀拍拍她的手,“孩子人不错,却不合适。更何况我看着,咱翩翩对人家也有意见。”
    顾氏叹了口气,从闺女一幅绣品就赚那么多钱以来,她就愁得不行,单凭女儿这一手绣技,配一个优秀的男子足矣,可她们的家庭又极其普通。
    这可真是矛盾。
    顾氏心思电转,倒是想起黄素来,这孩子是炼儿的同窗好友,那品性也在那摆着,以前虽说担心两家门第不相当,可现在想想,也没什么差的。
    自家现在有钱,女儿的嫁妆肯定少不了,想来黄家就是大地主,也不会低看。
    越想越合适,顾氏立即把昨天还觉得可以的穆蕴排除在外。
    她看人,考虑更多的是日后女儿能不能和男方融合生活。至于感情方面,她觉得这是处出来的。
    若是双方差别太大,处都不能又何谈感情呢?
    不过她也知道,婚姻大事急不来,日后还是要慢慢看。
    谢府整体建筑很是大气,游廊上的一雕一琢皆彰显出一个百年世家的底蕴。
    顾明月和母亲并排走在几个到大门处迎接的丫鬟婆子中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里的建筑。
    察觉到母亲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顾明月不动声色地抬手挽住她的手臂。
    顾氏拍拍女儿的手,紧张也褪去些许。
    尽管心中很怵这高门大户的气势,但为母则强,看着身旁的女儿,她意识到她必须放松下来,不能怯怯缩缩丢了女儿的面子,也要在必要的时候挡在女儿前面。
    母女两个相携走过游廊穿堂,随着丫头的步伐停在一个挂着清芬两字匾额的堂前。
    过来迎接她们的是倚竹,她停下转过身来,笑着对母女二人道:“顾姑娘顾夫人稍待,婢子进去通报一声。”
    倚竹挑起竹帘进去内堂,院子里浇花喂鸟的几个丫头都停下手中的活儿,好奇地打量她们,不过很快便有礼貌地收回目光。
    跟着她们等在这里的一个婆子这时也笑着开口:“姑娘们还是赶快把手上的活儿干完吧,待会儿倚兰姑娘看见,有你们好受的。”
    那几个丫头听见这话,有的吐舌头有的哼一声,很快就散了。
    顾氏看着这样一个大院子,廊上还挂着各种鸣声悦耳毛色鲜亮的鸟雀,心中好不容易放下的紧张就又提了起来。
    下意识地就想抬手扶扶金钗,低头看看衣着,唯恐穿着不当惹人笑话。
    她的头面衣裳,也都是昨天和女儿的一起置办的。一开始她也没想跟着女儿一起去见人家的老太君,还是攀哥担心女儿太小万一一言不合得罪人就不好了,她这才决定一起过来。
    正忐忑着,就见倚竹很快出来,笑意盈盈道:“姑娘快请吧,我们老太太刚才就念叨呢,直埋怨婢子为何不带着你们一起进来,做什么还通报?”
    “姐姐客气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顾明月笑笑,扶着母亲一起登上台阶,走进内堂。
    丫鬟婆子们退下,却也没走远,坐在廊下悄声议论这对农家母女。
    “怪不得秦管事和倚竹姐姐那样夸赞,真是想不到的好品貌”。
    “走路不疾不徐,就跟经常生活在我们这大宅院里似的,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农家,能养出这样好的姑娘。”
    内堂里,秦老太太自从看见顾明月,拉着她的手就没放开过,跟顾氏寒暄两句,就转头对旁边的大儿媳道:“一听那秦管事的话,说这丫头小小年纪便有一手高绝绣技,我就知道这是个不凡的,看看我没走眼吧。”
    秦大太太坐在老太太旁边,此时也笑着附和:“母亲的眼光一向准的,倒是儿媳那时还好奇,母亲怎么连这丫头一面都没见就那么惦记着,如今一看,果然非凡。”
    她的笑容比之往常,更加的轻松柔和,因为已经确定了前几天的不舒服是有孕,她眼里满是幸福满足之色。
    “老夫人秦夫人过奖了”,顾明月没有半分扭捏畏缩,神色大方,“倒是我应该感谢,一副绣品不仅得了报酬,还得到老夫人如此看重。”
    秦老太太听了直笑,对坐在下首的顾氏道:“你这个丫头怎么教的,说话庄重而不失活泼,又不似那些小家门户姑娘的轻佻,真是难得至极。”
    她之前虽然很想见见这个未及笄就绣技高绝的丫头,却也没想到,小姑娘如此合她老人家心意。
    对于老太太这话,顾氏也只谦虚的笑笑,“是老夫人看重,和贵府的小姐们却是没法比的。”
    秦老太太摆手,双方又是一番客气谦虚。
    正说着,秦二太太身后带着一个姑娘姗姗而来。
    “这就是那顾姑娘吧?”二老爷回来,秦二太太这两天总是春风满面,拉起顾明月打量一番,啧啧赞道:“没想到你还如此小,却能绣出那样好的绣品,真是奇了。”
    顾明月笑笑。
    秦二太太又转身拉她身后的姑娘道跟前,说道:“这是我娘家侄女,叫晴荷,你们一般年纪,也有话说。”
    晴荷笑着对顾明月点点头。秦老太太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带个伴儿跟明月说话。”
    “荷儿拜见老夫人,许久不曾过来,还挺想您老人家呢”,晴荷上前拜见过老太太,老太太连忙抬手叫起,她便拉住顾明月的手,笑道:“我十四了,你多大?”
    “姐姐好”,顾明月笑施一礼,“我十三了。”
    “看着你也没我大”,晴荷笑道,又对秦老太太道:“老夫人,你们大人聊大人的话,我带妹妹去旁边的侧厅去说话。”
    秦老太太点头,吩咐几个丫头端上茶点和她们一起过去。
    顾明月转头看了母亲一眼,点头示意她放心,便和晴荷一起走去侧厅。
    外面,秦老太太让人换了新茶,便问起顾氏农家稼穑之事,说到熟悉的事,顾氏也渐渐放松下来。
    秦二太太在旁不时插上一二句,氛围倒也和谐融洽。
    秦大太太看了眼春风满面的弟妹一眼,微微摇头,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了压她一头。
    因为知道今天顾家姑娘会过来,她特地让身边的仆妇通知本家的几个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午间过来陪客。
    这个二弟妹就现在把她侄女领过来,倒显得她之前的安排不那么贴心了。
    不过思之再三,秦大太太也没命人去把那些女孩子现在叫来。
    家里要平和,总得有人少计较一些。
    “妹妹,你绣的那幅双面绣我看了,真是又漂亮又神奇”,侧厅,晴荷刚一坐下没说两句话,便笑道,“你都是怎么绣出来的?能给我示范一下吗?”
    大庸朝对于精美的刺绣很是推崇,虽然大户人家中都有针线人,但闺阁小姐擅长刺绣者也是十之八九。
    晴荷的绣技就很不错,曾经也让丫头把她绣的一幅霜雪图送到容德估价,容德给价六十两,比她所有姐妹的都高。
    晴荷也因此以自己的一手绣技而自傲,要知道六十两可是她三个月的月银呢。
    但是当她听到姑母说秦老太太花一千金购买一幅绣品时,就有些不淡定了,这时又见她绣娘比自己还小,心中便有些不舒服。
    甚而在一瞬间,升起一个念头,若是她也能绣出千金一幅的绣品,那该多好,到时她必能在贵女中扬名的。
    那夏雪,不就是因为绣技好而被各家夫人们所知晓夸赞吗?
    前段时间听说夏雪开始住在容德刺绣,每幅绣品都被人高价求去。
    身边的丫头还打听到,甚至有些清贵人家都以得到一幅夏雪的绣图而骄傲,还有人用“雪绣”代称夏雪的绣品。
    因此夏雪虽然有个对她的婚事不怎么上心的继母,京中还是有不少贵妇都看中她的。
    晴荷也想得到这样的看中,然后嫁得有情郎。
    顾明月没想到这个晴荷能把打探别人秘技的话说的这样轻松大方,不由觉得十分好笑。
    然而她现在是在做客,若直言拒绝也未免太不好看,想了想便道:“拿针线来吧。”
    晴荷先是一怔,继而兴奋地对旁边的丫头道:“快去把针线绣布取来。”
    “妹妹,你真大方”,她拉住顾明月的手,直言笑道:“我还担心你这是不传之秘,不会拿出来呢。”
    晴荷心中觉得顾明月是自知她农女的身份低微才会这么好说话,原先还有的一点小心也收了起来。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不管性子多么好的人,在高于另一阶层的人面前,总是有那么一分理所当然在。
    顾明月明白这一点,对于晴荷话中的无所顾忌也并不生气。
    至于双面异色绣,真正的技巧所在,她会这么傻兮兮地教给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吗?
    丫头们取来针线绣布,外面的大人也都听说了,顾明月要示范双面绣的绣法。
    秦老太太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凝重,便扶着倚竹的手站起来,笑着道要过去看看这双面绣到底是怎么绣出来的。
    顾氏也忙站起来,心中却是提着的。
    她可是知道,这绣技,女儿连自家堂姐妹都没教,现在却要在这里示范,不知是不是受到了那小姐的威胁。
    而老太太院里的丫头们一听说这个消息,也都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想要看看那神奇的正反并不相同的刺绣是怎样绣出来的,若是窥得其中关键,日后岂不是身价更重?
    “我就以一朵花为示范吧”,顾明月把洁白的绣布撑在绣绷上,看向晴荷笑了笑,“姐姐要看仔细了。”
    话音落下,她手中的针线便开始在绣布两面飞走。
    过来想要偷师的人无不把嘴巴张成了o形,光看这速度这流畅优雅的绣姿,她们就知道学不来。
    晴荷也愣怔片刻,心中想要学会的念头却更加强烈。
    “妹妹可否放慢些”,她笑着提出,“不然我看不仔细”。
    顾明月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走针的速度却是慢下来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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