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的小白杨哭了。
    他虽然没有嚎啕大哭，可这种无声的哭泣，反而更让张建军心里难受。
    张建军心里很清楚，从这一刻开始，小白杨的心里就会多一种陌生的情感，这种情感会伴随他的一生。
    张建军走过去将小白杨拉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做的这件事情某种程度上来说有些自私，没有过多的考虑年幼的小白杨能不能够承受，但其实，他这么做也有自己的道理，为了小白杨的未来，他只能这么做。
    千万别说时间会冲淡一切这样的话。当小白杨日后长大，他肯定会询问自己的亲生母亲去了哪里，也肯定会询问自己的亲生母亲当年是怎么死的。
    同样也非常清楚什么是来自亲生母亲的爱。
    难道这件事能瞒一辈子吗？
    既然不能那就提前让他知道，这也算是给他一个适应和接受的过程，虽然这个过程可能有些痛苦，但这同样有助于他坚强健康成长。
    在回去的路上，小白杨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当然，在张建军心里，也许他的使命就这样完成了，也许未来某一天，还会和小白杨一起出现在白芳的坟前，不管白芳的坟在哪里。
    但有一点他现在就可以确定，那就是从今天开始，白芳这个曾经他最爱的女人在他张建军的心理彻底死去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没有接受白芳离开的事实，但是今天，也许这本该就是一个了断局。
    从此以后，他的目光只会向前看，所有的温情也只会给活着的人。
    ………
    张建军他们刚回到家，天就又下起了雪，而且这一次是越下越大。感觉要厚厚的来一场的样子。
    这倒是符合了很多人的心愿，大过年的来一场雪，这也算是一个好兆头，瑞雪兆丰年嘛。
    张建军回去以后并没有闲着，接下来还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比如将所有的对联都贴好，再比如说将所有的灯笼都挂好。
    除此之外，他还得尽快赶到李娜她们家，将李娜的父母找过来。
    关于这一点，自然是提前就商量好的。
    “这么大的雪，跑慢点，注意安全。”
    小白杨的情绪本来并不是很高，但是经不起小彩艳一直挑逗，所以没多大功夫，他和小彩艳以及跟在身后步履有些蹒跚的小萱儿就在院子里面追逐打闹了起来，顺手还放着鞭炮。
    张建军看到这一幕挺欣慰的，孩子就是孩子。也许他们也会伤心难过，但其实这都是短暂的。
    “你今天对他太残忍了，我希望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你也知道，我和这个孩子的感情很深，虽然他不是我亲生的，可某种程度上来讲，我们之间的关系比亲生母子的关系还要亲，我不管小白杨以后长大后是怎样想的，但在我这里，他永远都是我的孩子，你也可以放心，有我在，不管到了任何时候，没有人可以将这几个孩子区分开来，所有人都会一视同仁他们。”
    李娜和张建军一起站在窗边，看着在院子里面追逐打闹的小白杨。她眼睛有些红肿的说了几句。
    李娜其实是心疼小白杨，就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小白杨虽然不是她亲生的，可其实从小白杨刚出生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她李娜在一直照顾，他们之间的那种感情，比亲生母子之间差不了多少。
    “这孩子的很多举动方式和我很像，但其实他的性格并不像我，反倒是更像她的亲生母亲白芳，有什么事不会立刻表现出来，总是一个人装在心里面，这种性格有好处也有坏处，所以其实我们以后要多注意一些他的成长变化。”张建军说道。
    ………
    晚上张建军他们家很是热闹，不仅仅李娜父母来了，八点多的时候，二爸他们一家也过来了。
    虽然明天就是大年初一，按照规矩，张家所有人都要来到张建军他们家给老爷子拜年。
    但是二爸偷偷告诉张建军，他今年之所以这么做，大年三十晚上就来到张建军他们家，其实也是担心老爷子的身体，他害怕老爷子撑不到明年这个时候，所以趁着有限的时日，大年三十晚上就过来和老爷子说一会儿话，这也算是不留遗憾。
    “二爸，也许你的担忧是对的，我爷的身体情况确实越来越不好了。”
    张建军有些沉重的看着二爸，虽然生老病死是自然法则，可真的当所谓的自然法则出现在自家亲人的身上时，没有人希望这种法则是真的。
    “尽人事，听天命，你爷爷活到现在这个岁数，其实也已经差不多了，他晚年没有受罪，说起来我们这些都得感谢你们一家人才对。”
    二爸的表情看起来倒是很平静，这些年张家发生了很多事，发生了很多他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包括自己的老父亲能够有一个安和的晚年。
    无论是十年前的70大寿，还是今年的80岁大寿，亦或者平时无微不至的照顾，张建军一家人都做得足够好。
    说句毫不夸张的话，放眼整个d县哪一个老人又能够比老父亲晚年过得更幸福呢。
    “爷，今天是大年三十的晚上，我想问你一件事”
    张建军和二爸他们一起走到了爷爷的房间，爷爷这个时候正在看电视，看春晚。
    “有什么事情你就说。”
    爷爷冲着张建军笑了笑。
    “我们想问您，如果有一天，你去世了，你希望我们把你埋在哪里，是咱们老家张家湾还是全听我们安排。”
    就像白天在老家对父亲说的那样，张建军觉得这件事他们直接问爷爷的意见比较妥当。
    “我的本意是想进祖坟，如果可以等我死了以后就把我拉回去，埋到咱们张氏家族的祖坟里。”
    爷爷并没有因为张建军问这种问题而生气或者是翻脸，而是非常慈祥地给出了他的答案。
    果不其然，爷爷的答案没有出乎张建军的预料。
    中国人讲究落叶归根，对于爷爷他们这一代人来说，接受传统文化的熏陶显然要更浓厚一些，也就是说，他们对于落叶归根的忠诚度要比张建军他们这一代或者说是下一代人更高。
    “既然想进祖坟，那我们就这样来做。”
    二爸开口说道。
    这也算是他这个做儿子的面对老父亲所做出的承诺。
    虽然在此之前，他和张建军父子的意见相悖，在此之前，他建议在d县城边周围地区买一块墓地，等爷爷去世以后就葬在那里。
    他这样做其实也有他的道理，一方面，以后儿孙们上坟扫墓比较方便，令一方面，张家湾那个地方未来恐怕没有人再愿意回去。
    不过既然现在老父亲亲自说出了他的意思，那他们这些做晚辈的，当然会答应。
    以后就算回张家湾上坟扫墓辛苦一点，那其实也辛苦到哪里去，一年四季也就那么一两次。
    “过完年我给咱们找个阴阳（风水先生）看一下，如果一切都没有问题，那就趁早把你爷爷的墓给修好”
    张建军随后和二爸他们来到了客厅。
    农村埋人有一定的讲究，有些年份甚至是不能动土埋人的，所以，一般情况下，谁家有了上了年龄的老人，做晚辈的都会提前将老人的坟墓给准备好。
    这并不是盼着老人早点死，其实也是为了老人死了以后方便料理后事。
    “我唯一感到幸运的是，哪怕有一天你爷爷去世了，咱们这一大家子人的心还不会散。”
    二爸喝了一口啤酒。
    正常情况下，如果一个老人有很多的儿女，那么等这个老人老了以后，他活着的时候一手所支撑起来的家，就会不出意外的土崩瓦解，兄弟姊妹之间从此常年不来往，那更是非常正常的事。
    一度二爸张爱元也这样怀疑过以后的张氏家族等老父亲离开之后，也会瞬间土崩瓦解，没有了那种家族氛围。
    但是这两年过来，他不会再有这样的担心。
    因为张建军的原因，现在的张氏家族看上去亲密无间，每家每户之间的关系也处得很不错，就算老父亲去世了，这个大家族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散了。
    其实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理解，只要张建军还在，张氏家族就永远是张氏家族，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
    2013年的春节，其实给张家人都留下了很多印象和回忆。
    因为在大家的印象当中，2013年的春节是张氏家族总人口近十几年最多的一次，男女老少加到一块儿将近60人。
    在如今这个不再是宗族林立的社会背景下，一个家族能够拥有将近60个人这本身就代表着一种特殊的现象。
    “谁想让自家的孩子去省城那边读书，过几天就亲自来找我，不论是孩子的住宿还是学费，大家都不用操心，全部由我来解决。”
    也正是在这一天张建军当着整个张氏家族所有人的面宣布了一项决定，那就是从今年开始他会非常重视张家下一代孩子们的学习受教育情况，也会为张家下一代的未来做出他自己的努力。
    同样是在这一天，张建军当着整个张氏家族所有人的面宣布包括二哥张建飞在内的五个家族成员从今年开始，正式担任金山实业集团中层以及以上领导。
    虽然以二哥张建飞他们的能力无法给集团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发展，但给予他们一定的虚职这其实也表明了一种态度，那就是张建军并不排斥家族企业。
    当然，在外人看来，张建军这个做法其实一点也不过分，纵观金山实业集团发展这么多年，张氏家族也算家大业大，可真正意义上在金山实业集团上班的张家人，从始至终却并没有几个。
    金山五巨头之一的张建宝算一个，除此之外就是担任金山实业集团d县总部财务部总负责人的张爱丰，金山实业集团安保部主管张建伟。
    前几年张建军的二爸张爱元也曾在金山实业集团旗下一个小部门担任过主管，只不过两年前他就已经退休了。
    所以，纵观下来，整体上来看，张家五六十口人，真正意义上在金山实业集团上班儿的也就那么三四个。
    “二哥，我之所以让你们加入金山实业集团，一方面是因为你们还年轻，现在也没有什么正式工作来金山实业集团也算有个事做，另一方面，这其实就是我的私心了，虽然金山实业集团是我的，但我希望在未来某一天当我正式退休了以后，咱们张家人能够把金山实业集团给支撑起来，最不济也要让外人看到，张氏家族在金山实业集团是有人的，我给你们提供的这些岗位，虽然现在看上去没有什么实权，可反过来也请你们体谅我的难处，因为你们现在确实没有什么能力，如果一上来我就给你们实权，委以重任，那其实你们也干不了。”
    张建军当着大家的面，这也算是将丑话说在了前面，虽然他愿意给二哥他们提供岗位，甚至是中层领导以上的岗位，但他也把话说明白了，这些所谓的中层领导以上的岗位，其实还是虚职，没有什么实权，而二哥他们如果想要实权，那其实也很简单好好努力，用实力说话。
    从张建军的角度出发，他能够这么做，其实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说得庸俗一点，他可以为张家人走后门，可正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平台他给了，机会他也给了，能不能有所发挥，那就看二哥他们自己了。
    “还有你们这些娃娃，现在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好好学习，我不奢望你们像你们的大哥小翔子那样，也考一个清华或者是北大，但你们这些人都必须给我上大学，我把话放在这儿，将来你们不管是哪所大学毕业的，只要想来金山实业集团工作，我都会给你们一路开绿灯。”
    张建军转过身又对面前的一群娃娃们说道。
    因为某种意义上来讲，无论是金山实业集团还是张氏家族，他们的未来都在这群娃娃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