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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一百九十一章 凤凰花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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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偃月听着谢凌风的话,只觉得心中突然生出无尽的怅然之感,原本堵在心里的恨意,被这惆怅浸泡得发软,终于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林偃月知道,谢凌风这一去,他们之间就已经走向了永远的终局。所有人,也将走向命运的深渊,自此枯鱼涸辙,奔逃无门,再无回头之路。
    林偃月突然想,她或许应该再做最后一次努力,给所有人一个机会。
    林偃月看向谢凌风离开的背影,道:“凌风,你知道凤凰花的寓意是什么吗?”
    谢凌风刚走出去几步,于是停在台阶前,却没有回头,神色有些木然地道:“不知道。”
    林偃月的声音格外温柔和缓:“凤凰花开,寓意凄美的离别。”
    谢凌风心中突然生出不详之感,又觉得林偃月似乎意有所指,于是终于还是回过身看向了林偃月。
    林偃月的目光扫过被谢凌风放在栏杆上的毽子,锦鸡美丽的彩色羽毛在风中飘荡,当初谢凌风将毽子交到她手上的情景,便清晰地浮现在了眼前。
    林偃月垂着眸,轻叹一声,然后缓缓开了口:
    “凌风,我们都放过彼此,也放过自己,好不好?
    “我知道,以我现在的身体状态,最多还能活一年。但是,活着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已经不值得期待了。
    “我确实一直对当年檐梅的死耿耿于怀,所以才答应回来,想着报复你们所有人。但是如今,我真的已经有些累了。
    “我也不兜圈子了,将那颗‘红莲’还给我吧,那是我自己从涅离手里拿到的,本就是属于我的。
    “萧白雪救了我太多次,我欠了他好几条命,再加上华山下他受的伤,已经还都还不清了。我会把永生莲给萧白雪,然后找一个谁都不认识我的地方,安静地走完生命的最后一段路。
    “凌风,我永远都是你的妻子,到死都是。若你一定要坚持,将我的白骨埋进你造的坟墓里也无妨,我死之前,可以托人给你送信。”
    林偃月早已没了这几日来的恍惚迷离之态,眸光清澈,神色看起来很淡然,却不是从前的漫不经心,冷静透彻,又带着严肃郑重,一句句地安排着身前身后事。
    谢凌风伸手扶住一旁的柱子,在听到一半的时候,已经将看向林偃月的目光移向了院中,落在了那满地残花上。
    谢凌风的呼吸沉重而紊乱,胸膛随之起伏,指尖有些发麻,止不住地微微发颤,想要用力握紧双手去阻止那发麻和颤抖,却连握住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然后,谢凌风慢慢挪动脚步,侧过身向着院中走去。
    谢凌风走得很慢,一步步地,像是走在云端。满地残花铺成一条血红的地毯,犹如他们成婚那日一起走过的红毯。
    有风吹来,落花如雨,那艳红的颜色,将天地都映成了一片赤红,仿佛是燃烧的火焰。
    那漫天花雨中,似乎有个小小的身影正站在花树下,一身桃红罗裙,五六岁的模样,粉雕玉琢的小脸,梳一双丸子髻,正努力跳着去踩地上的残花,发上扎着的红色流苏便随着那动作飘起落下,晃晃荡荡的,和飘落的花瓣纠缠嬉戏……
    谢凌风的唇边露出一个浅笑,微微一个恍神,那个身影便已经不见了。
    谢凌风将目光转向院门外,然后慢慢穿过那片花雨,向外走去了。
    林偃月看着谢凌风的身影消失,终于发出一声叹息。
    过了片刻,一个紫衣的女子从屋中走出来,然后站在了林偃月身旁,正是柳双双。
    柳双双蹲在榻旁的小案前,帮林偃月倒了一杯茶,然后轻声道:“你心软了?你明知道没有用的。”
    “我知道。可我想要试一试。”林偃月道。
    柳双双道:“你这么做,只会打草惊蛇。等到明日谢凌风离开,这里必然会被团团围住,我们肯定连这所院子都出不去了。”
    林偃月微笑着道:“你一直无法将消息送出去,以为我不知道?凌风他早就开始防备我了。挑明了,反而让暗处监视的人到了明处,岂不更好?”
    二人说话间,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几排一身黑衣的阁中暗卫走过来,然后分别向两边走去,应该是将院子围住了。
    林偃月笑着道:“看来,都不用等到明天了。”
    很快,林偃月便看到一个人从外走了进来,是从前负责保护她的卫肃。
    卫肃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婢女打扮的人,走进来站在了院子两边。林偃月拿眼睛扫过去,只见都是生面孔,听走路的脚步声,应该全都身怀武功。
    卫肃在台阶下站定,对林偃月施礼:“夫人。”
    林偃月见卫肃始终低垂着眸,并没有看向她,想必是那日在华山之下发生的所有事情,卫肃都看在眼里,此时相见,故而有些不自在吧。
    林偃月笑着道:“恭喜了。”乔贯华离开平仲山后,谢凌风将原本乔贯华的权力分散给了别人,其中一半便给了卫肃。
    卫肃的神色较方才愈加不自然起来。
    林偃月继续笑:“你可得感谢我。”
    卫肃抬起头看向林偃月,神色中突然多出来一些林偃月看不懂的东西,随后也未答言,对林偃月重新施礼,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林偃月看着院门被缓缓关上,将内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林偃月环顾这个她曾经住了十四年的院子,突然觉得无比陌生起来。
    满院的婢女,黑檀的贵妃榻,密绣的湘竹帘,描金的铜香炉,紫泥的茶具,再加上这遮天蔽日的凤凰木,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
    这奢华精致的囚笼里,她仿佛是谢凌风养在笼中的金丝雀。
    …
    谢凌风离开千音阁去攻打长桑谷后,林偃月将打发时间的方式变成了和柳双双下棋。
    说是下棋,林偃月却只是斜斜地倚在榻上,目光落在窗外,过了很久才像是想起来自己其实是在下棋,于是慢悠悠地拈起一颗棋子,然后随便找一个空的地方落下去。
    红玉莞每日都会过来几次,为林偃月查看脉象,每次见林偃月神思恍惚的样子,便想着开解林偃月,常常笑着问下棋的输赢如何,每次林偃月都只是沉默,目光空洞地不知看向何处了。
    后来有一天红玉莞过来得早些,最后一局便还只到中局,走过来看了一眼,咦了一声,有些疑惑地又看了几眼,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们这下的是什么棋?一盘散沙……”
    林偃月将手里的棋子放回棋盒,没有说话,习惯性地将目光放到了窗外,已经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红玉莞怕林偃月觉得不高兴,从那天之后,便也不再早去了,由着林偃月和柳双双摆棋子玩。
    这日午后,林偃月依旧和柳双双坐在棋桌前,婢女都被遣了出去,屋中便只剩下了下棋的两人。
    林偃月左手手腕上的伤还没好,依旧裹着纱布,右手闲闲地搭在棋桌上,食指沿着杯垫的边缘来回摩挲。
    像是被搅乱的池水一点点变得澄澈那样,林偃月平时脸上朦胧茫然的表情一点点散去,唇边勾着一个冷而艳的笑,眸光深沉如海,是一年前刚回千音阁时的那个林偃月,但又比那时的她显得愈加锋利,锋利的冷漠,锋利的美丽,以及锋利的绝望。
    柳双双坐在林偃月的面前,唇边有相似的笑容,但眸光却是柔和的。
    柳双双捏起一枚棋子,似乎是在想要如何落子,右手则蘸了一下杯中的茶水,在棋桌下小方桌的边缘写道:“各分舵的分布图已经到手。”写完用手指抹去,将手里的棋子放在了棋盘上。
    有了这张分布图,桑白及他们就可以在完全不惊动千音阁的情况下,悄然来到平仲山下,到时候就可以出其不意,攻占平仲山。
    林偃月拿起一枚白子,闲闲地落在棋盘上。
    柳双双继续写:“阁中戒严,分布图无法传出。”
    攻打长桑谷兹事体大,况且以长桑谷在江湖中的地位和声名,一旦传出去只怕要引起整个江湖的动荡,故而目前还只有阁中上层知道,对阁中弟子是严格保密的。为了避免走漏风声,阁中上下早已戒严,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或是传递消息。
    林偃月扫了一眼柳双双写的那行字,目光又回到了棋盘上,将棋盘中一枚黑子拿起来,换成了手里的白子,棋盘上便出现了一个黑蕊白瓣的梅花。换好后林偃月仔细端详了一下,满意地笑了。
    做完这些,林偃月也和柳双双一样,蘸了杯中的茶水,然后在桌上写了下去。
    柳双双看着林偃月写完,脸上的妩媚笑意慢慢消失,然后柳双双抬头看着林偃月,等不及去写,已经用极轻的声音问道:“你不要命了?”
    林偃月只是笑,温柔缱绻的一个笑,并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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