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柠安静地听完，问道：“说完了？那我先回去了。”
    “别走，相信我一次。”
    衣袖被人拉住，她只好转过身来认真地回应：“我愿意相信你的初衷，但是仅此而已。”
    吴岩痛苦地揪住头发，低声吼道：“他就是个人渣，全家都是人渣！”
    辛柠一下甩开他的手，脸色冷若冰霜。
    “他比你强，全家都好得很。”
    她拿起自己的包大步走出饭店，心中怒火灼热。
    吴岩真是得寸进尺，之前挑拨也就算了，居然直接骂陆淮全家。
    陆阿姨是她见过最好的妈妈，绝不允许有人骂她！
    等她平复了心情，疑惑浮上心头，听陆淮的意思吴岩跟他直接接触并不多，更不用说家庭接触了。怎么感觉吴岩敌意很大？难道他们两家有什么恩怨？还是说只是骂陆淮，顺便骂了全家？
    斟酌再三她还是问了陆淮：“吴岩好像对你很有敌意，今天还提了你家怎样怎样，会不会家里有什么恩怨？”
    过了很久陆淮回过来：“没有，他又说什么了？”
    辛柠回复：“说你是人渣，你是不是对人家始乱终弃啥的了，怎么对你念念不忘。”
    “……”
    陆淮阴恻恻的声音传过来：“你是不是皮痒痒？回来尝尝竹板炒肉？”
    辛柠吐吐舌头，发了个鬼脸过去，原本不畅的心情也开心起来。
    睡前她数算着，还有七天就能结束拍摄，陆淮的减脂餐多定了一天……
    -
    拍摄彻底开始倒计时，最后几天过得格外漫长。
    辛柠几乎是掰着手指头数日子，总觉得拍摄结束后有各种事情需要去做。
    换房子搬家、还钱还得想办法提醒陆淮看余额、拍那几个广告，然后快到中秋节了，那件事也要去做。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她总有点心神不宁，好像计划的事情没办法顺利完成，不免有些焦虑。
    等在旁边休息，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一个久违的电话打了进来。
    辛柠拿着手机走到外面，四周看了下没什么人才接通。
    “喂，舅舅。”
    “哎，圆圆啊，最近还好吧？”
    “挺好的，舅舅不用担心我。”
    对面的人沉默几秒，似乎难以启齿。
    “有什么事吗？”辛柠主动问。
    那边传来一阵叹息。
    “圆圆，我是真的不愿意来打扰你，但是，但是舅舅真的没办法了。”
    舅舅粗糙的嗓音哽咽起来，听得辛柠一阵酸楚。
    “出什么事了？”辛柠有些慌。
    “你表弟，得了重病，正躺在医院等着手术呢。可是你舅舅没本事，凑不齐手术费，我……我真是，太失败了。”舅舅压抑着情绪，颓然说道。
    “怎么会忽然得病？”
    辛柠惊讶地问，舅舅家的弟弟比她小五岁，年纪轻轻竟然得了重病。
    “不知道，肾衰竭，需要立刻换肾。手术费要五十万，术后治疗每个月要几千块，你舅妈你是知道的，一辈子没工作过，全家就我这点收入。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不会来找你的，你看能不能……”
    舅舅恳求的声音让她鼻头一酸，让她想到当年他带自己离开那个家时坚定的语气。
    “跟舅舅走，有我在就有你一口吃的，不会让你受委屈。”
    “舅舅你差多少？”
    “二十万。”
    辛柠沉默下来，她手里没有这么多钱。
    “舅舅，我没有那么多。”
    “圆圆，我知道你现在出名了，肯定是有钱的，就看在舅舅养你五年的份上，帮帮舅舅吧。”
    舅舅低声乞求。
    她心里一阵发闷，又是看在养她五年的份上，上次他已经用这个说辞，拿走了妈妈留下的房子。
    四年前的辛柠会妥协，现在的她，并不愿意。
    “房子呢？我妈妈那套房子也值十几万。”
    “这，一家四口人，以后总要有地方住，你弟弟还要修养嘞。”舅舅不好意思地说道。
    深吸一口气，辛柠组织了下语言：“舅舅我真的没有那么多，我大学差点退学，是借了朋友十几万才读下来的。我现在还没有还清呢。”
    提到大学，那边的辛勇沉默了。
    这事说到底，是他没有遵守承诺。
    当年辛柠妈妈临走前把她名下的房子留给了女儿，舅舅费尽心机才为她保住了那套房子。
    后来发现辛柠被父亲钟志民打骂，舅舅顶住两个家庭的压力把她带走抚养。
    舅妈虽然对她意见很大，偶尔也打骂两声，总归是让她吃饱了饭，上了学。
    后来高考，她成绩不错，原本想报一个学费便宜的专业，靠打工和助学贷款减轻一下舅舅家里的负担。
    没想到，舅妈根本没想让她继续上学。
    或者说，她另有所图。
    那会儿她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辍学打工；二是低价转让房产。
    最后她拿到舅舅塞给她的五万块钱，交出了妈妈留下的房产证，作为他们抚养她五年的酬谢。
    然后她带着行李一个人来到北京，选了一个梦想的专业，算算已经有六年了。
    “明星赚钱多容易，你要不，找人借点，以后再还？”
    第30章 三零 先生，我们是正经的法式餐厅。……
    “明星赚钱多容易, 你要不，找人借点，以后再还？”辛勇在另一边不好意思地说着。
    辛柠听着电话, 胸口沉闷不已。
    耳边回荡着这不以为然的话, 跟十多年前舅舅毅然带她走时说的那句“跟舅舅走”，交叠在一起, 让她思绪混乱。
    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人是会变的。
    会变得胆怯自私，会变得贪婪。
    “圆圆, 我就在你们剧组外面, 当面聊聊行吗。”
    辛柠提起心来转身看向周围，有一个穿得灰突突的中年男人站在路边。
    他一脸愁容, 皮肤黝黑布满干褶, 两鬓边缘透出几丝灰白, 整个人干瘦干瘦的, 背脊都有些佝偻。
    辛柠懵懵地放下电话, 看着这人一步步挪过来。
    “圆圆啊, 你长大了。”辛勇咧嘴笑道。
    辛柠鼻头一酸，眼眶立马就湿润起来。
    一团酸楚梗在她的喉咙，辛柠捂住嘴, 眼泪就止不住流了下来。
    她长大了，但是舅舅老了。
    曾经身材健壮把她抗在肩头的那个壮年男人, 匆匆被岁月抹去了, 留下一个饱经生活的他。
    六年而已, 他像是老了十几岁。
    “舅舅你怎么……”
    “前几年公司效益不好，就被辞退了，这些年就去工地做苦力, 就是累点，老了老了。”
    辛勇笑着搓搓自己的头发。
    跟导演说了声，辛柠带着舅舅找了家饭馆。
    大概是太久没见，曾经的熟悉也都消散了。两人相对无言，话到嘴边不知如何张口。
    “你工作还顺利吗？之前你舅妈还在电视上看到你呢，说你比原来俊多了。”
    见了面，辛勇反而说不出那些苦涩，东一句西一句说着闲话。
    一会儿说起她小时候多乖巧，一会儿说家里的狗生了几窝……
    辛柠歪头听着，视线固定在桌子上。
    只觉百感交集。
    那时候带着她跟弟弟玩的是他，坚持带她回家的是他，可是在她被舅妈逼迫时默不作声的是他，电话里让她拿出全部积蓄的也是他啊。
    人怎么会这样复杂？人心又这么易变呢？
    “舅舅。”辛柠打断他。
    “说正事吧。”
    辛勇勉强挂在脸上的笑僵住，缓缓消失。
    “我确实没有那么多钱。”辛柠正视着他，大约是面无表情的。
    “可，可是，你舅妈说演员酬劳可高呢。”辛勇小声呢喃。
    “那是有名的演员。”
    看着对面舅舅将信将疑的表情，辛柠深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