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宅屋

分卷(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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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觅这话乍听之下好像很有道理,可是仔细琢磨起来,总觉得她好像在背地里嘲讽自己。
    什么叫到我这个年龄也就是个爱好者,登不了大雅之堂?
    谁是凡夫俗子啊?
    闫爷爷之前谦虚说自己不算真的会唱丹州剧,结果这小孩居然还当真了。
    闫爷爷当了一辈子的官,自然不会和小孩儿计较,也没这脸计较,只道:
    按你这么说来,那小孩儿特别有灵性,是个老天爷喂饭吃的天才喽?
    楼家人习惯了楼觅的牙尖嘴利从来不愿意吃亏的个性,就算是年长的人犯浑她一样不客气。
    但是彭梓媛却是心惊胆战。
    大家好好的票友聚会,何必弄得这么剑拔弩张?
    关于池凛丹州剧的水平,彭梓媛不了解,因为她不懂戏。
    但是身为母亲,她知道池凛从小就没有学过这戏,之前跟着爷爷奶奶能唱两句估摸着也是从哪儿听到过,随口唱的。
    没想到爷爷奶奶还在外边大肆宣扬
    这回来的都是老票友,将池凛推出来,弄不好的话只会给楼家丢脸。
    彭梓媛只盼着楼觅能够否认,可楼觅的字典里哪有退缩这种字眼?
    完全没有和当事人打过招呼,楼觅甚至都没往池凛那方向看,帮闫爷爷倒了茶之后认真道:
    还真是。
    闫爷爷哈哈大笑,半开玩笑似的说:口气不小啊。行行行,这下让我更好奇了。来吧小朋友,唱两句让在场的老头子老太婆们开开眼界吧,让咱们见识一下天才该是什么样的。
    在场大部分人不算是朋友,只是因为共同的爱好聚在一块儿的,对于老闫这种欺负小孩的行为也不太喜欢。
    可他们对丹州剧是真的狂热,也很想见识见识老楼口中小天才的水平。
    于是老闫这番话说出来之后,大家纷纷开始鼓掌,甚至主动拿出携带的乐器配乐,就等池凛开嗓唱一段。
    彭梓媛眼前一黑,大事不妙。
    而楼觅一点都不慌,这回儿望向池凛,问她:
    你ok吗?
    池凛严肃着脸道:Fine。
    楼觅见她深沉,完全没想到会突然来这么一句,没绷住,噗地一声笑了。
    楼奶奶有点担心地看向楼爷爷,楼爷爷镇定自若,甚至开始帮忙选曲目了。
    闫爷爷见他们半天选不出个合适的,哎了一声道:
    你们怎么这么费劲呐,既然是天才,当然要选最难的。就选上京杂谈吧。
    一听老闫要选《上京杂谈》,就知道他是下了决心要为难一下小朋友。
    《上京杂谈》算是丹州剧里面最难的,无论是咬字吐音还是行腔都太古色,非常讲究。
    它主要讲述了京师上京当地一些稀奇事,通过一件件小事铺开了上京繁华全貌。
    演员只有一位,需要模仿各性别年龄以及个性的人物交谈,情节到了后半段还有一出急转直下,落到最低谷之后再一个高调,一直冲到结束。
    在这部剧里,顿挫急徐和情绪的拿捏都需要相当的火候。
    不到二十分钟的剧变化无穷,极其考验演员的水准。
    别说是没登过台的业余小朋友,就是很多职业演员都有将其演砸的风险,所以大家能避开《上京杂谈》就避开。
    另外一位爷爷看不过去了,对老闫说:这剧不行吧,你这也太为难人家小孩了。
    闫爷爷深以为然地点头,问池凛:
    小朋友,你听说过这部剧吧?
    池凛点头。
    那你应该知道此剧有多难。如果你觉得唱不了的话,咱们换了就是。
    池凛淡笑道:不用换。
    闫爷爷提高了声音:行!痛快人!就来这上京杂谈!
    票友里会乐器的大有人在,今晚是来唱戏的,自然都带着。
    这回没人怂恿威逼,楼觅自个儿拿来二胡,混进了伴奏的队伍里。
    闫爷爷和何奶奶喝着茶水,悠然等着表演。
    楼力行和彭梓媛没处儿坐,家里但凡能坐的地方都被长辈们坐满了。他俩跟着年纪稍微小一些的围着圈站着。
    彭梓媛凝视站在人群最中间的池凛,特别担心。
    楼力行握住她的手,轻轻安抚她。
    其实一开始要池凛当着一众爷爷奶奶的面唱丹州剧,楼力行也是很担忧的。
    但是
    楼力行看向他爸。
    老楼从头到尾神闲气定,无论闫爷爷说什么他都丝毫不生气,就乐呵呵的。
    楼力行太了解自己爸爸了。
    他爸在特别有把握的时候便是这样。
    楼力行相信老楼的判断。
    此时的池凛心里想着什么,楼觅一点都看不出来。
    她双眼看着阳台的方向开嗓准备。
    已经记不清从那一刻起,楼觅开始看不透这孩子。
    这孩子的一举一动都超出她的想象。
    以前只觉得池凛烦人,管她是方是扁,只想离她越远越好。
    可如今的池凛身怀宝藏,每一天都在给楼觅惊喜。
    还有什么是她不会的吗?
    音乐起,池凛真的听到了熟悉的旋律。
    这一刻最让她感慨的是,听到的琴声和记忆中无比熟悉的《上京杂谈》没有太大的出入。
    这《上京杂谈》跨越了数百年,换了乐器换了场面,却依旧富有生命力,几乎在琴弦拨动的那一刻,池凛心潮已然澎湃。
    跟着乐曲声,她仿佛踏上了上京青石板路,在姐姐温柔的带领下,走在家乡的老街老桥。
    池凛第一声出来,让闫爷爷本来耷拉着的眼睑瞬时睁开了。
    何奶奶也愣住了,想要送到嘴里的茶杯登时停滞在半空,完完全全被池凛吸引去。
    没想到池凛是真会唱,一上来气运丹田真嗓开场,真嗓与假嗓于行腔时行云流水地衔接,很快就将整个场景铺开。
    楼觅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池凛,手中的二胡琴弓也愈发滚烫。
    对,就是这个味道!
    老楼在一旁听得如痴如醉,几乎跟着唱起来。
    乡音萦绕在池凛耳边,父亲仿佛站在池府后院那布满青苔的石阶上,挥毫泼墨。
    院外时不时经过的车马声、人声,以及皇城的钟声,不断冲入池凛的脑海中。
    这座属于池凛的城池,跟随着她古老的腔调,于在场的每个人脑海里徐徐展开。
    池凛咬字神准,唱腔也别有一番韵味,换气竟见鬼的娴熟。
    除了嗓子有些发紧,看上去平日里的确没怎么吊嗓子没怎么练习之外,其他地方几乎挑不出毛病来。
    闫爷爷听着听着慢慢站起身来,靠近池凛。
    他不想错过这精彩表演的任何一个细节。
    池凛完全没去在意周围的情况,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杂谈后半段节奏渐快,直到最后如起飞一般。
    楼觅拉着二胡拉得热汗淋漓,而池凛分毫没有懈怠,几乎是拽着场面直冲云霄。
    最后一个收尾,荡气回肠。
    全屋的人都安静了。
    池凛渐渐睁开眼睛,方才在脑海中构建的上京慢慢消失,环视周围,她依旧在2043年。
    满屋子十几双眼睛都盯着她看,没有一个人说话。
    池凛被看得有点瘆得慌,笑了笑道:唱完了。
    楼爷爷第一个鼓掌,接着老闫也控制不住大鼓特鼓。
    随后掌声四起,叫好声震得楼下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抬头看一眼。
    唱得是真好闫爷爷想要再找一些其他的形容词,可是搜肠刮肚之后发现真的找不到。
    还处于震撼之中的脑子想不起别的夸赞,可一个真好实在无法将他此刻激动的心情完全表达,闫爷爷又说了一遍:
    是真的好!
    楼觅哈哈笑:闫爷爷,您也太激动了点。
    闫爷爷一扫刚开始对池凛怀疑且傲慢的态度,作为丹州剧的资深票友,《上京杂谈》是他开始听丹州剧时就听过的剧。
    此剧难度有多高,池凛完成度有多好,他心里太有数了。
    闫爷爷一肚子的感慨想表达,对方是个小女孩,他又不能像面对小伙子似的可以尽情揉对方肩膀,这会儿只能兴奋地绕着池凛转圈,指着她嘴里念念有词道:
    是天才,你的确是个天才!听得出来你平时没有怎么练习,可是这气韵和节奏感完全是天生的。真是太让人羡慕了。老楼,你没有信口开河!
    池凛这会儿也看出来了,这位爷爷就是心直口快。
    看不上的时候直说,喜欢的时候一点都不吝啬夸奖,即便自己打自己的脸也丝毫不犹豫。
    老楼笑着上来拍闫爷爷的背:
    我骗你做什么!不过小凛还是稚嫩了一点,在各位行家里手面前献丑了。
    一直坐在角落没有发话,但是淡定围观全程的老庄,在听完池凛的《上京杂谈》之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真的太难得了,希望能够有越来越多像小池这样的年轻人有才气的人出现,将丹州剧发扬光大。
    池凛听有人称他为老庄,想起爷爷曾经说过,这丹州剧本身就没有留下多少资料,是他和庄叔叔辛辛苦苦一起寻访世界各地,才将此剧的名字定了下来。
    想必这位老庄就是那位庄叔叔了
    楼力行叫他叔叔,池凛得叫他爷爷。
    自上回从爷奶家回来之后,池凛找到了新的方向,从丹州剧入手,想要从此剧来寻找大原的线索,可惜所收获的资料非常少。
    池凛之所以一叫就来,很大程度上也是想要从爷奶这边获得更多她想要的线索。
    楼爷爷和庄爷爷手中应该有外界无法轻易寻到的珍贵资料,如今二位都在,还有这么一众对丹州剧颇有研究的票友,池凛很欣慰。
    长辈们肯定想象不到,在他们从池凛身上看到了希望的同时,池凛看他们更是珍贵。
    要怎么样才能迅速和他们建立联系,不断挖掘可用信息呢?
    池凛正在思考这件事的时候,闫爷爷兴奋地问她:
    小池你还会唱哪幕剧?岁停晚冬你有没有听过?
    岁停晚冬?
    池凛的确听说过,也是禹腔经典。
    但这剧年纪比她父亲都要大很多。她父亲唱得少,她自然也就听得少,不是太熟悉。
    不过池凛为了和票友们拉近距离,即便不是太熟悉她也强行应了下来,随意哼唱了几句后问道:
    闫爷爷您说的是这幕剧么?
    对!对,就是它!苍天有眼,几乎失传的剧你都会!
    何奶奶挨上来也很激动:岁停晚冬就只留下了几小段曲,词早就不可考了。小池,你是在哪里学的词?
    池凛心里闷喊了一声糟糕,他们说不可考那必定是连楼爷爷和庄爷爷都没寻到,她这种晚辈绝对不可能知道的。
    透过众人的肩膀,看见角落里的楼觅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池凛不慌不忙道:词是我随意填上去的,不是原词。
    何奶奶恍然哦了一声:难怪。
    闫爷爷忽然对池凛行了个手礼:
    小池天赋卓越实属罕见,不仅拿捏得了上京杂谈,就连失传的岁停晚冬都能随口哼唱出来,随意填的词也让老头子大开眼界。老头子曾经想象过岁停晚冬原词该是什么样的,绞尽脑汁写过几个版本,却没有一个有小池你这个版本来得恰如其分。是啊它就该是这样,该是这样。
    闫爷爷赞叹了一大番之后道:老头子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小池能够答应。
    池凛:您请说。
    闫爷爷对她鞠躬:请小师父收老头子为徒,带老头子领略丹州剧无穷魅力!
    他这话一出,全屋子的人都震惊了。
    他年纪比池凛大了好几轮,居然要拜个小孩为师,实在奇妙。
    可闫爷爷和池凛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老闫是性情中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丝毫不介意什么礼法。活到他这岁数,只想图个开心。
    池凛本就身怀绝技,琴棋书画自不用说,从小感兴趣的事物多学得也快,找她拜师的人从孩童到老人并不算少。
    相似的场面她见怪不怪,心里也怀着想要多打听丹州剧的念头,谦虚客套了一番之后,还真的收下他了。
    见老闫拜师,何奶奶也来拜师。
    连带着还有四五个对《岁停晚冬》特别感兴趣的老头老太也凑热闹一样都拜池凛为师。
    池凛来者不拒,全都收为徒弟。
    楼觅想到了开头也想到了结尾,却没料到这番外
    一个未成年小孩收一屋子古稀老人当徒弟,这事儿说出去不怕你们丹州剧圈子乱了辈分?
    幸好这些爱好者人数少得根本没能形成圈。
    以闫爷爷为首的大龄徒弟们还特有拜师的自觉,让池凛坐下,一一给她敬茶。
    旁边有偷笑的,可池凛一点都没笑,特认真特当回事。
    楼觅跟楼力行小声说:我怎么有种误入xie教的感觉?
    师徒几位互相加了微信之后散了。
    快十一点,楼觅她们得回家,明天还要上班上学的,不在这儿睡了。
    照例楼力行载彭梓媛,楼觅和池凛一辆车。
    楼觅全程都在看池凛,池凛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
    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吧。
    不,我没什么想问的。楼觅说完还向她挑挑眉。
    你不就想问我为什么会唱丹州剧吗?我
    嘘。楼觅摇头,别说,继续保持这种神秘感就好。
    池凛:
    什么怪腔怪调的,让人鸡皮疙瘩纷纷战栗。
    楼觅跟了一句:就像你对你姐时而热情时而冷漠,时而乖巧时而暴戾。没关系,你就是这么神秘的孩子。
    池凛:你这是在吐槽我吗?
    楼觅:被你听出来了?
    池凛的确对楼觅若即若离,这种状态让她自己也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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