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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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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了别说了。”我语气一硬,“劝着我心软了,对谁也没好处。”
    怡然便闭了口,黑暗中,她一声叹气沉重而幽长:“好端端的,姐姐和陛下也算得青梅竹马,如今又有个女儿……偏偏是在宫里。”
    偏偏是在宫里。我也时常会想,若不是在宫里,会不会不一样?
    觉得有有些好笑,怡然本是要来劝我的,我却在她的一问又一问之下愈发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愈发清楚自己当真是心软不得。我想过一阵子,宏晅便会放弃了吧,反正……他的后宫里到底不差我一个。
    正文170
    我在晨省回宫的路上被郑褚拦了下来。郑褚笑着一揖:“充容娘娘安。娘娘这是……刚晨省完?”
    我莞尔颌首:“是,刚从长秋宫出来。”
    郑褚便笑得更深了:“真是凑巧,陛下也刚下朝回来,正有事找娘娘,倒省得臣再往簌渊宫跑一趟了。”
    我遂抬眸望去,宏晅正在十几步外的地方负手看着我。浅浅一笑,垂首过去施礼道:“陛下大安。”
    他抬了抬手,看一看我,道:“没带阿眉?”
    我点点头,答说:“阿眉还睡着。”
    他便是一笑:“正好,跟朕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我蹙了一蹙眉头,笑容不变地道,“阿眉大概快要醒了,臣妾还要回去照顾她。”
    “郑褚,让宜贵姬先去明玉殿照顾齐眉帝姬。”他吩咐道,遂不理我的反应也不再给我说话机会地牵起我的手,不由分说地往成舒殿那边去了。
    “陛下……阿眉和芷寒并不熟悉。”我一路走着一路寻着逃开的借口,他半步也不停地丢回我一句话:“那就熟悉熟悉,芷寒是她姨母。”
    “可芷寒还要照顾元沂……”
    “让元沂也和阿眉熟悉熟悉。”他回头瞥了我一眼,“对了,还忘了问你,可想把元沂带回去么?”
    自是想的。元沂虽非我亲生,可也早已与亲生无二,离宫两年我总很想他,哪怕是在有了阿眉之后亦是如此。可是……我总不好把他从芷寒身边夺走。这两年芷寒也是悉心照顾着他,我一回宫便要他回来而不顾芷寒的心思未免太自私。
    心中矛盾片刻,低低道:“阿眉还小,臣妾照顾她已颇费心力。元沂……便还是由芷寒带着吧。”
    他“嗯”了一声:“随你们吧。”
    一直进了成舒殿的殿门,他才松开我的手,径自去落座,指了指旁边的席子:“坐。”
    我依言坐下,静等下文。
    他向一旁的宫娥递了个眼色,后者福了一福退出殿去,片刻后折了回来,带着另一个宫娥。那人也是一袭女史的装束,始终低着头,在离我们几步远的地方拜了下去:“陛下大安,充容娘娘大安。”
    他道了声“可”,那宫女坐起身子,我一愕:“璃蕊?”
    她亦是面有喜色,仍是守着规矩浅浅颌着首,应了一声:“是。”
    我茫然地看向宏晅,不解其意。
    他睨了璃蕊一眼,“听怡然说这是在尚食局和你相熟的人,你受封之后也时时差人去打点着,就带回簌渊宫吧。”
    “可是……”
    “朕知道你怕越制,已吩咐怡然从簌渊宫杂使的宫人里撤下一个。”他在我的惊讶中笑了起来,“虽是觉得你近日的谨慎有些过,不过……照你的意思做就是了。”
    我犹是愣了一愣:“陛下为何……”
    “你说朕从来不问你到底想要什么。从今天开始,朕会试着去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他简短地解释了一句,挥手让璃蕊退下。又道,“另一个人,是早就答应你找到却刚刚找到的,你必定想见见。”
    我一时没回过神来,他有两分卖着关子的得色,淡笑着望向殿门口。我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刚好跨过门槛。她一袭樱粉色的碎花交领襦裙,举手投足间皆透着高雅。我凝视她一瞬,在看清她那张与我六七分像的面容时一阵窒息。
    “陛下大安。”她款款一福,语声曼曼。宏晅一笑:“来坐。”
    她坐到我们对面,剪水明眸凝睇我须臾,轻声问我:“你……是长姐……晏芷宸?”
    我刚要应,心中一动不自觉地看向宏晅。晏然这个名字,是他为我改的。我不知道在他面前我是否还能是晏芷宸。
    他却没有看我,只温和地向芷容点了点头:“是,她是。这些年她都在找你,只是不容易找才耽搁了。”
    与芷容分开的时候,她才两岁多,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只是她那时太小,大约对我、对芷寒、兄长的印象都并不深,故而相见并无太多的激动,她轻轻唤了我一声“长姐”便再寻不到什么话说了。
    “朕跟她说了晏家已平反,府中也已修葺,她说想要回去看看。你若愿意……一会儿同去吧。”他对我说。不知为何,我脱口而出地问他:“陛下就不怕臣妾跑了么?”
    芷容听得一愣,他只笑着反问:“为了阿眉,你会么?”
    “……”我服了输,到底是有实实在在的软肋在他手上。见我不说话,他又朗笑一声,颇有些阴谋得逞之意,俄而道:“一会儿就去吧,朕晚些若是得空便去找你。”
    离开成舒殿,我和芷容同行而无话,安静了好一阵子,我问她:“阿容,这些年……你怎么样?”
    她低着头,喃喃道:“挺好的……小时候的很多事也记不清了,具体怎么脱的奴籍我也说不清楚。总之并无什么委屈,爹娘是映阳的富商……”她说着抬眼觑了觑我,纠正道,“养父母……”
    我笑嗔道:“叫爹娘有什么不对?到底是照顾你这么多年的人。”
    她点一点头,继续道:“爹娘都是父亲的旧识,连姓也不曾让我改,自小就同我讲晏家的事,前些日子陛下的人寻去……他们毫无阻拦就许我来了。”
    如此说来,她是我们三姐妹里命最好的一个了。昔年落罪之时,就算我与大哥也都年纪尚小。后来逐渐懂事了,对她愈发地担心——谁知一个两岁多的孩子被没入奴籍后会是怎样的命运。还好,这么多年不仅无事还得父亲故交的悉心照料,实在是万幸。
    又安静地走了一会儿,她问我:“那长姐呢?陛下说长姐跟了他好多年……”她顿了一顿,语中带着疑惑,“但又说长姐恨他。”
    我微微一惊:“陛下跟你说了这些?”
    她点头:“是,我昨日晌午进的宫,陛下看着心情不好,我还怕了一阵子。后来陛下突然问我是不是晏家的女儿都一味的心气高、是不是在我们眼里傲骨比生死还重要……”
    我心头一颤,心知他不会随意同旁人说这些事情,只缓缓问她:“哦,那你怎么说的?”
    “我又不知长姐和陛下是怎么一回事……”她道,看看我,又觉得奇怪,“怎么听着似是长姐同陛下闹了脾气似的?陛下是皇帝……”
    而我是嫔妃。
    我抬起头,看着枝头上在秋日里枯黄、残破的叶子,思索着笑说:“阿容,宫里的人,就跟这些个叶子似的,总有一天会落下来。谁也不知道下一片会是谁、会为什么而落……于那叶子而言,兴许它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就凋了下来,是因为树枝抓得不紧还是风力太大……亦或是自己气数已尽。长姐曾经就落下来过,被废位贬为宫女,事情了了之后心思乱得很,不知自己该去恨谁。”
    “所以长姐就恨陛下了么?”芷寒感到很是意外,我不语默认,她又道,“我听陛下说了一些,我觉得……长姐不该恨陛下。”
    我问她为何,她抬头,面前正巧有一支矮一点的枝桠,她伸手扯了一片叶子,拉扯间枝桠一落,直至叶子被她强扯下来才向上弹了回去,她说:“长姐你看,我拽这叶子的时候,还是要费些力气的……可是外力那么大,树枝哪里拗得过我?陛下也是这样啊……他想护长姐却护不得,纵使废了长姐让长姐心寒,可那也委实是最好的结果了。枯叶凋零怪风也好、怪自己也罢,独独怪不得这枝头啊……”
    我从她手中拿过那片半枯的叶子在手掌心里摆弄着,只觉的昨晚好不容易说服了怡然也说服了自己,今日却又被她说得再度烦乱起来。良久,我也只好点头:“你这样说也对,但……陛下曾许我一世安宁,如今我知道他护不到我那般,我还要再豁出去一次么?如今我还有个女儿,你二姐也在宫里,她们都不会希望我为了圣宠再站到风头浪尖上。”
    芷容思了一思:“谁说要长姐豁出去了?好好相处也做不到么?”
    “……”我蹙起眉头,“阿容你不懂后宫……”
    “可我知道他是皇帝。”她快言快语地驳道,“我从来不觉得九五之尊需要为谁忍这么多……他说长姐觉得他不在乎你,可他要是不在乎,当时赐长姐一死不是万事大吉?”
    我沉默不语,她扬起笑容,抬着头道:“我娘说了,人是最容易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须得知道那许许多多哀怨自己过得不好的人,都是虽比上不足、比下却还绰绰有余的,可就是偏要为了那些许不顺的地方怨天尤人,生生把好日子都错过了……”她忽地豪气地一拍我的肩膀,弄得我一愣,“俗话说,人生得意须尽欢;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虎都照顾着长姐了,长姐你还不尽欢?”
    我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板着脸道:“俗话还说了,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回瞪我一眼,亦是板起脸来:“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我重重一叹:“陛下拿什么收买你了?”
    她笑眯眯摇头:“没有呀——我是想着长姐得宠一人得道,我们一干人等着鸡犬升天不是?”
    我“嗤”地一笑:“打住。你自降身份无碍,别连你养父母一起骂进来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碰巧阿箫最近也因为各种不同的评论而纠结着……又正好更到这个情节……
    感觉真微妙……
    谢谢各位菇凉的建议和开解~~~恩……可能真的是旁观者清吧……
    阿箫接下来会尽量不受评论影响照自己的思路写……
    虽说可能会另一部分读者不满意……但阿箫想了想……如果逆着自己的思路写,写出来连自己都不满意恐怕更难让别人满意了……
    (┳_┳)...我琢磨琢磨……
    正文171
    我和芷容一起回了晏府,一间间地进去看,笑问她还记不记得。她有印象的只是少数,大多都不记得了。
    最后我们在院子里坐下,接过下人奉上的茶,芷容说:“陛下说叫我回来住……我想把爹娘也接来,但又觉得……”
    她停了口,等着我的意思。我颌首道:“应该的,这些年多亏了他们。都说长姐如母、长兄如父,我和兄长到底也无力为你们做什么。爹娘在天之灵不过希望咱们过得平安,从前又都是老相识,自不会介意他们住进来。”
    她点点头:“如此便好。此番陛下召我来锦都,我心里便忐忑着,若让我日后都见不了爹娘,我也当真舍不得。”
    瞧得出她孝顺,心中当真有她的养父母。这样也好,于她,这好歹是个完整的家。我笑道:“便都搬来吧,兄长那游侠的性子断不会好好在家守着的,你们住进来也有些人气,时常也进宫陪陪我和你二姐……晏家便也算回来了。”
    她神色间颇是欣慰,眉眼弯弯地道:“好,那我今晚就给爹娘写信让他们准备着过来。”她说着又有些忧色,打量着我,道,“那长姐和陛下……唉,宫里的事我委实什么都不懂,可不管怎么说,长姐到底是陛下的人,怎么好这么僵着?”
    她这个说客倒是称职得很,有些要一管到底的样子,我勉强笑了一笑,坦言道:“你的话我明白,但我需要好好想一想……这么些年了,在宫里挺惊心的,我时常会想是不是无宠会过得苦些却平静些。”
    她一叹,手支在面前的石桌上托着腮:“宫闱斗争这事也算是名声在外,哪知竟还有长姐这样被陛下上赶着宠着还不要的嫔妃?”
    她话语颇是尖锐,倒也是实情。我知道这些年来他都不曾这般哄过其他人,但我到底是有我的担忧。
    静静在这一方小院里坐着,这是爹娘从前最喜欢的院子。我们在这儿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这些年各自的日子,是说给对方听也是说给自己听。说着说着,芷容话锋一转,又绕回了先前的问题上:“长姐也说爹娘在天之灵最想看到的便是我们过得好,长姐就别这么跟陛下呕着委屈自己了。”
    她这才叫一张巧嘴,谈起天来万变不离其宗。
    我笑着,双手合十了向她一欠身:“好妹妹,十五年没见面,一见就管姐姐怎么和夫家相处。求你给姐姐些时日行不行?”
    她美目一转:“要不是被陛下强拽着大半夜睡不得觉、衣冠齐整地坐在成舒殿里探讨长姐的事儿,我才懒得管呢。”
    “……”我挑了挑眉头,怨不得她的眼圈瞧着有点青。
    院门“笃笃”响了两声,云溪在外道:“娘娘、三小姐,陛下驾到。”
    我嗔了芷容一眼,起身去迎驾,打开门,他离得尚有段距离。便跨出门去,待得他走近了方见礼道:“陛下大安。”
    “免了。”他扶了我一把,我想了一想,问他:“陛下此时出宫……无碍么?”
    他挑眉:“你又在瞎担心什么?”
    “没……”我莫名地觉得有些尴尬,回头看了看芷容,没话找话道,“阿容说……想搬回来住,让她的养父母一起。”
    “听说了。”他一笑,“还说问你这个做长姐的意思呢。”
    “……臣妾觉得是应该的。”我低头道。
    忽地听到芷容一笑,颇是欢快道:“那臣女去给爹娘挑个合适的房间去,姐夫和长姐慢聊……”
    姐夫?!我一阵惊愕,她却无知无觉地随意一福就告退了。方才我也答应她了,怎么没听她说挑房间的事儿?
    腹诽了一会儿,回神抬头,宏晅正看着我,笑意深深地好像想从我脸上看出些什么,不觉讪笑道:“阿容没学过什么规矩,陛下恕罪……”
    “嗯……”他微微眯上眼睛,沉吟着道,“好像并无什么错。”
    “……”我谨肃一福,“臣妾不是陛下的妻室,她怎能叫陛下姐夫?”
    他淡淡瞥着我:“你什么脑子?”
    我一愣,茫然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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