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光没觉得哪里奇怪，就是丑的有点吓猫。
    他看了一会儿那游动的阴影，便对这鱼飞速失去了兴趣，小手一揣，眯着眼惬意地趴卧在竹筏上，随着水波晃荡晃荡。
    水面风平浪静，山水之间水汽茫茫，一叶竹筏悠然飘荡其上。
    看起来一片岁月静好。
    却不知水面下的汹涌暗流。
    陆灵森警惕地坐了一会儿，也不见那双头鱼再次出现，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等那鱼主动出击，便干脆转身看看这竹筏。
    这大湖和先前繁光在巨兔那里的全息投影不同，这是个真实的大湖，水深深不可测。
    但这毕竟只是个挑战游戏，要是真的出了人命也麻烦，所以协会肯定是对湖里清理过的，除此以外，竹筏上还放了一些必要的求生设备。
    陆灵森翻了一下，还翻到一根钓竿。
    他无语地拎着钓竿看了一下，这联赛官方想的还挺周到，是知道这个项目很考验耐心，连消遣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陆灵森不懂钓鱼，随手往钩子上放了点鱼饵，便把竿子扔进了湖里。
    繁光来了点兴致，凑到他身边趴好，期待地看着平静的水面，尾巴垂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水面。
    时间一点点过去，陆灵森却一条鱼都没钓上。
    他有点不耐烦了，本来就是没什么耐心的人，让他坐这儿简直是在磨他的性子。
    也就是此时，一旁趴着的繁光突地站起，盯着那幽黑的水面。
    陆灵森精神一振，也跟着看去。
    水下的阴影逐渐浓重，急速又悄无声息地接近水面。
    紧接着，阴影猛地破开水面，那双头鱼冲向半空，转身落下的时候两张巨大的嘴突兀一张。
    一道水箭朝繁光射去，陆灵森飞快地往他身前一挡，水箭撞在他身上，顷刻间便散成水珠子落下。
    陆灵森轻咳了一下，刚换的衣服又湿了大半，好在没受什么伤。
    繁光连喵几声，担心地凑到他身边看他。
    陆灵森摆摆手，道：没有力道。
    像小孩子的玩具水枪一样，毫无杀伤力。
    但他话音刚落，一个轻飘飘的水泡泡便落在了他和繁光的身上，朝一人一猫兜头罩下。
    水泡又轻又薄，像是泡沫一样，晶莹剔透地把两人裹在其中。
    繁光愣了愣，接着好奇地伸手戳了戳，泡泡往外凸了凸，却十分有韧性地没破。
    喵喵！繁光来劲了，伸出圆钝的趾甲，在泡泡上戳来戳去，玩的不亦乐乎。
    一旁的陆灵森却觉得隐隐有些不对。
    他抱着繁光退了退，接着一拳挥了过去。
    像是打在棉花上一样，泡泡凸了一下，又恢复了原样。
    看来只靠蛮力是不行了。
    陆灵森想着，朝前走了一步。
    那泡泡也跟着向前一步，始终保持跟在他身边不远不近的地方。
    想要打破这种泡泡，通用的方法自然是以点破面。
    但是以力不行，柔韧度十分强，而且这个水泡很大，似乎还能根据受力的不同而改变水膜的厚度，完全不给陆灵森施展的机会。
    更过分的是，好像氧气都被封闭在外面了。
    陆灵森皱着眉，察觉到逐渐变得艰难的呼吸，不由放缓了频率，接着捏了捏繁光的肉垫，道：戳泡泡，玩不玩？
    繁光chua一下亮出并不尖锐的趾甲，兴奋点头。
    陆灵森笑了一下，抱着他递到水膜边。
    繁光伸着趾甲用力一戳，像是戳进了厚厚的果冻一样，把他半个猫爪爪都包裹了进去。
    繁光：
    陆灵森也笑了一声，道：小短手。
    繁光不服气地大声喵喵了起来，在泡泡上一通乱挠。
    结果泡泡纹丝不动。
    他顿时气恼地放下爪，甩着尾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一层透亮的水膜。
    水面下的阴影悠闲地游来游去，狰狞的双头鱼时不时冒出水面看他们两眼，又愉快地藏进水面。
    呵，猫？
    这么小的猫，心有鱼而力不足吧。
    双头鱼咧着嘴嘲讽地想道。
    繁光气的龇龇牙，喉咙里发出一声威胁的低吼声，紧接着，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原地，只留了一道淡淡的残影。
    并不尖利的爪子划过柔韧的水膜，几乎是瞬间，刚刚还游刃有余的泡泡就被高速划过的猫趾甲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水泡碎成了漫天的水珠，空气一下涌入。
    繁光得意洋洋地踏在筏面上，轻巧得竹筏连晃都没晃。他想去找陆灵森讨赏，却见陆灵森神色怔怔的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水下的双头鱼浮出水面，咧着狰狞的大嘴，看起来像是一个阴森森的笑容。
    虽然名字和项目标牌都十分梦幻，但实际上，双头鱼却是整个分区里都排得上号的项目。
    水箭其实并不是什么非常厉害的招数，甚至没什么力道，真正的杀招在水泡上。
    第一招囚禁，氧气会随着人的呼吸而减少，最终被困的生物会窒息而死。
    当然，联赛官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一定时间出不来，就会被判定闯关失败，被送出项目。
    然而就算侥幸破了泡泡，却还有隐藏的第二招金鱼的梦境。
    什么是金鱼的梦境？
    自然是幻境了。
    水泡被破的瞬间，陆灵森就被迫进入了双头鱼制造的幻境中。
    至于繁光，双头鱼根本没放心上。
    一只猫有什么好梦的，只有那些心思繁杂的人类，才会陷在幻境里出不来。
    繁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陆灵森突然站着不动了。
    他一下急了，心里隐约产生了一些慌乱和不详的预感。
    陆灵森的表情算不上好，眉眼间透出一丝痛苦和挣扎来。
    繁光绕着他身边喵喵急叫了几句，他却没半点反应。
    双头鱼浮在一旁，悠闲地看着猫崽子急切的动作，尾巴甚至惬意地甩了甩水花。
    繁光注意到它，猛地冷着脸冲着水面咆哮一声。
    吼
    小小一团的猫咪，身后却隐隐出现一个巨大的虚影，超频率的怒吼传遍了整座乐园星，激得外面不管是联赛官方、参赛选手还是项目boss，纷纷惊慌地四处张望。
    而那双头鱼，却是吓得肚皮一翻，直接晕死过去，晃晃悠悠地飘在了水面。
    繁光没空理它，爬到陆灵森肩上，在他脸颊边不停地蹭来蹭去，一边小声地喵喵叫着，希望能叫醒他。
    陆灵森迟迟不醒，繁光焦急不已，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叫他，但没多久，他便突然发现，四周的场景好像变了。
    第53章 过去。
    四周的水汽逐渐散去，露出截然不同的景色来。
    这里好像是一处战场，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烟尘四处弥漫，隐约能听见断续的哀嚎声。
    繁光的视线转了一圈，就看见离他不远处的墙后，藏着一个人类幼崽。
    那幼崽脸颊圆润，眼睛乌黑乌黑的，干净又澄澈，脸上却沾着一层灰尘和血迹。
    虽然只有十来岁的模样，却依稀可以分辨出和陆灵森极为相似的轮廓。
    繁光愣了下，目光困惑地在他身上转了转，接着才试探地叫了一声：陆陆？
    那小孩没反应。
    繁光想要凑过去，却突然发现自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困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他有点疑惑地挣了挣，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地动也不动。
    繁光懵懵地眨了眨眼，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看向那人类幼崽，幼崽的眼神直勾勾的，错也不错地盯着远处的废墟。
    繁光又用了用力，却发现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力道加重，眼前的场景一下虚幻了起来，水雾似乎又要重新弥漫，甚至能隐隐看见那废墟后雾气茫茫的大泽。
    他连忙停了手。
    他心里隐约明白了一些，倘若他强行挣动，或许很快就会从这里出去。
    但他不想出去，那个和陆陆十分相似的小孩在这里，他想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繁光不敢再轻举妄动，视线落在那小孩身上。
    那小孩仍旧盯着远处，好像那里有什么重要的人或物让他片刻都不想挪开眼。
    繁光疑惑又好奇。
    发生了什么？这个人类幼崽是陆陆吗？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繁光想着，鼻尖突然飘来了淡淡的香气，他对这层清冷的香十分熟悉，几乎是一下就能分辨出，这是陆灵森的味道。
    这层淡香甚至比外面要更浓郁一些。
    陆陆？
    繁光抽了抽鼻尖，嗅着那熟悉的香，犹疑地看着那人类幼崽。
    真的是陆陆吗？他怎么变成小朋友了？
    繁光用他并不聪明的猫猫脑袋思考的时候，废墟里传来了一点动静。
    一个形容狼狈的中年男人颤颤巍巍地爬出了废墟，踉跄地站在了残垣之上。
    他衣衫残破，头发散乱，脸上身上沾着斑驳血迹，连那枚漂亮的单片眼镜都碎了大半。
    但即使如此，那人的神态却依旧从容。
    繁光注意到，那个人出现的时候，人类幼崽猛地一颤，似乎是想要冲出去却又强行克制住一样，整个人的脸色都狰狞了起来，他的眼眶赤红赤红，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巨大的伤痛。
    繁光心里有点莫名的触动，想要冲过去抱抱那个人类幼崽。
    那中年男人把眼镜取下来看了看，接着随手甩在了一边。
    陆裴，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以为你应该是最能理解我的一个。那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边走边说道。
    繁光这才注意到，靠近这边的废墟上，躺着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类。
    四周一片安静，没有人回答。
    繁光忍不住又朝那人类小孩看去，却见他的眼睛瞪的大大的，一眨不眨，似乎是在拼命抑制眼里的泪水。
    人类的阶级由虚无缥缈的所谓天赋来决定，你不觉得很可笑吗？那人走过来，神色淡淡地说道。
    我从出生到成年，一直都是家族里的佼佼者，却只是因为召唤兽是e级资质，就莫名其妙地被边缘化。
    什么年代了，判断一个人是否有用，竟然还只用这一个标准，你不觉得这个星域，很畸形吗？
    和我一起创造一个新时代不好吗？所谓的先民荣光，既然已经成为了过去式，为何又要扒着不放？
    那人像是在说给那个陆裴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逐渐低落下来，似乎有些出神。
    咳、咳一声轻微的咳嗽声突然打断了这沉重的寂静。
    繁光看见那人类小孩全身一抖，眼泪终于克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滚烫的泪水沿着小孩脏污的脸蛋滑下，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
    繁光心里竟然也莫名跟着难过起来。
    所以，你的改变方式、就是陆裴断断续续道。
    让所有人都有机会自己挑选召唤兽，不好吗？不靠那些虚伪的天赋，想要什么就能得到，这不好吗？那人迅速接上了陆裴的话。
    陆裴闻言，虚弱地笑了一声，又咳了一口，吐出大片血迹，道：疯了吧你不靠契约，用药剂来控制召唤兽，谁给你的勇气？
    更何况你真的觉得这样就好了吗？你不过是挑选了对你好的那条路，套上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咳、咳，要是你出生在普通家庭里而非李家，你还会这样想吗？
    恐怕你又要觉得，有钱人能够挑资质好等级高的异兽，而你却只能捡人家不要的，更加愤愤不平吧陆裴的眼神有些涣散，说出来的话也有气无力，却还是极尽嘲讽地笑了一声。
    李寂却并不生气，反而笑道：你总是懂我。
    陆裴断断续续又笑了一声，自嘲道：我可不想懂你这样的人。
    陆裴，你是天之骄子，你生来就是陆家继承人，又有着千万人羡慕的召唤兽，你当然不在乎。李寂道，我本来不想害你的，你可以继续做万众瞩目的陆裴，但你为何偏偏要来打扰我，你做你的继承人不好吗？何苦来管我们这样阴沟里的老鼠？李寂在他身前蹲下，轻声道。
    这就是你给灵熠下药的理由？陆裴眯了眯眼，敛了笑，冷冷地看他。
    是呀，我很好奇，一头亚龙，若是吃了狂暴药剂，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真强大啊，不愧是ss级异兽。李寂站了起来，痴迷地看向那满地的废墟。
    亚龙巨大的身躯蜷在不远处，仅仅是看着就能察觉到扑面而来的威胁感。
    但它却已是了无生息。
    亲手杀了自己的召唤兽，感觉如何？李寂欣赏了一下那残破的龙身，转头看向已经奄奄一息的陆裴，道。
    为了阻止失控的亚龙大肆杀戮，陆裴不得不和自己的召唤兽对战，最后在无数人的哀嚎中，只能选择将亚龙杀死。
    杀死自己契约的召唤兽，也让他瞬间重伤。
    陆裴咧嘴笑了下，道：不如亲手杀死你来的快乐。他说着，似乎耗尽是最后的生命力爆发出惊人的力道，猛地跃起，手中一把薄薄的匕首捅进了李寂的心口。
    李寂愕然地看着他：你
    陆裴想说话，却只咳出了大口的血液。
    他撒开手，向后跌坐而下，动了动唇，视线往后偏了偏，似乎是想最后看一眼什么，却陡然灰暗下来。
    繁光看见那人类幼崽颤抖着手捂着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幼兽一般的呜咽。
    李寂捂着胸口，血液染红了他的白衬衫，他却毫不在意。
    没过几秒钟，便有人出现在他身后，匆忙接住他，带着他上了一架飞行器。
    飞行器一起飞，四周就有飞船陆续起飞赶来护航。
    看到那些飞船，那小孩不由缩了一下，像是怕被发现一样，往墙后躲了躲。
    飞行器没做停留，持续升空，却没多远便被密密麻麻的舰队拦了下来。
    繁光远远看去，能看到那些飞船上刻着的繁复的陆家家徽。
    一阵无声的对峙。
    片刻后，当中的飞行器拉开门，一个昏迷的女人被推到了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