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望舒面容苦涩不好多说什么，眼神直勾勾落在姜氏身上，希望她能够看一眼，但曾经怯懦温和的姜氏此刻身上透着坚毅气息，看都没有看他，直接转身离开。
    “……”林望舒暗中握了握拳头。
    “母亲，您没事吧？”
    姜静姝发觉母亲的手暗暗捏紧，透着一丝紧张意味，不禁担忧询问。
    姜氏的身子一僵，随后摇了摇头，“没事。”
    众人注视下，姜氏着实有些紧张，她一个和离的妇人站在众目睽睽之下，脸有些发烫，但如果她不站出来，站在众人面前的将会是姝儿。
    她宁愿自己受尽辱骂，也不愿让人伤到女儿一根毫毛。
    如此想着，姜氏挺直腰背，保持贵气风度向前走去，眼神坚毅，毫不动摇。
    发现母亲的悄然变化，姜静姝也放下了心，她生怕母亲接受不了世俗目光，但现在看到母亲铁了心，不再像以前柔弱，心里感到安慰。
    宴会厅里热闹，都纷纷祝贺林望舒喜得贵子，唯独坐在角落里的姜氏和姜静姝二人身边显得冷清，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到她们身上，有许多等着看好戏的人。
    秋儿把三少爷抱出来，白白嫩嫩的孩子，眸子灵动，显得十分俊秀。
    “小少爷长得可真俊俏，跟林老爷的眉眼一模一样呢！”参加宴会的妇人开口夸赞道。
    婴孩不怯生，面对众人也睁大着眼，不哭不闹，漆黑灵动的眸子看着众人，眨巴着眼。
    林望舒听了笑容微微僵硬，看了眼秋姨娘抱着的孩子，眼中闪过复杂之色，不过很快收敛，笑着道：“过赞了。”
    “小儿名齐，字若风，在此多谢诸位赏脸来参加小儿的百日宴。”
    “林齐，真是好名字！”
    一群人连连夸赞，奉上贵礼。
    林望舒笑着把贵重礼盒全部收下，余光看了眼秋姨娘抱着的孩童，眉头不禁深皱，思绪万千。若这孩子真是他的亲生儿子该有多好……唉。
    最后只是深深叹口气。
    “好了，把孩子抱下去吧。”他摆了摆手。
    “是，老爷。”秋姨娘恭顺应道，把少爷抱下去。
    旁人没有注意到，但林望舒的一举一动都落入姜静姝的眼中，她淡然喝着茶，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一抹冷笑。
    她抬眼，看向正要退出去的秋姨娘。
    秋姨娘撞上她的眼神，下意识身子一颤，对她骨子里带着敬畏和恐惧。
    姜静姝淡淡把茶杯放下，仪态万千，视线轻描淡写的收回来。
    秋姨娘身子发颤，浑身冰冷，像是堕入冰窖，久久没能动弹脚步。
    “姨娘？”丫鬟提醒。
    秋姨娘这才缓过神来，勉强一笑，“你来抱着少爷吧，我这手臂有些麻了……”
    丫鬟接过婴孩轻柔抱着，拍了拍婴孩的后背，孩子灿烂的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如同星辰。“小少爷，奴婢抱您过去。”
    丫鬟抱着婴孩离开，秋姨娘定了定心神，再次望向姜静姝所在的地方，盯了一会儿，似乎心里下定决心，暗暗咬了咬牙。
    没一会儿，一个嬷嬷悄然走近姜静姝身旁，低声说了些什么。
    姜静姝抬起脸，微微眯了眯眼。
    “姝儿，怎么了？”姜氏在身旁询问。
    姜静姝顿了顿，道：“母亲，我有要紧事，去去就回来，母亲一个人可否留在这里片刻？”
    “没事，不用顾忌娘，你去吧。”姜氏柔柔道，她不愿成为女儿的绊脚石，姝儿付出的已经够多了，接下来她要出面好好保护姝儿。
    “好。”
    姜静姝起身，看到母亲坚毅目光，才放心离开。
    她随着徐嬷嬷走出宴会厅往后院走去，经过两个长廊和院子，最后到了假山石前，是秋姨娘所在的院子。自从从丫鬟身份提升到妾室后，秋儿换了个大院子居住，再说了大房后院无人，她是这个后院唯一的主子，谁都不敢忤逆她，过着要风得风，要雨的雨的滋润生活。
    秋儿穿着华贵，用上等绸缎布料做成的衣裳，头上戴着叮叮当当金玉头饰，此刻站在假山石前望过来。
    姜静姝走过去，面色淡然。
    秋儿张了张口，她现在是林望舒的妾室，已经不是当年的丫鬟，但不知为何站在姜静姝面前，感觉低人一等，不由自主的低下头。
    “都走远些。”秋儿道。
    徐嬷嬷应了一声，带着丫鬟们离开，没过一会儿此地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
    “找我有何事？”姜静姝开口问道，这时冷风吹过，她的声音跟这冷风一样冷。
    秋儿身子一颤，在姜静姝的注视下好似回到了当年丫鬟的身份，暗暗吞咽了口水，道：“大小姐……奴……”下意识开口，但随即意识到话语不对，急忙改了口，“妾身有一事询问。”
    秋儿心里打鼓，袖子下捏紧手，指甲刺入掌心都没发觉，满是冷汗。
    她鼓起勇气，抬起脸，道：“大小姐为何要放过妾身？”
    这是她日日夜夜思虑的问题，有时候一整夜都睡不着觉，以大小姐狠厉手段，凡是对小姐和夫人做出过不利的人都下场凄惨。
    为何……却独独放过她，还让她安稳坐上姨娘的位置？
    听到秋儿询问，姜静姝淡然看向她，目光平静。
    秋儿只觉得目光瘆人，锐利到能看透人心，让人不敢直视，她暗暗避开目光。但又想起来，此时的她是堂堂姨娘，就算大小姐想报仇，也得掂量掂量，不能胡乱出手。
    “……”
    秋儿的目光变化尽数落入姜静姝的眼中，她笑了笑，“呵呵，放过……？”
    秋儿的心里一咯噔，每次小姐含着冷意笑的时候，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就连那林姨娘都下场凄惨，直接打一顿扔出府，不知死活。
    姜静姝目光阴沉，眼底泛着黑光，眸子深处像是地狱，她静静道：“我从来没有害过人，这些全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林姨娘的贪婪，林青青的嫉妒……还有众多飞蛾扑火的人。
    她不过想保护亲人，不再重蹈前世的凄惨下场，若有人敢害她，她便见神杀神，见佛杀佛，一路斩出血腥道路来！
    “大小姐这话有些重了……”秋儿心里打鼓，声音发颤，“如今您不是林府的人，可不能随意惩治我了！”
    秋儿像是抓住一根救命浮草，连忙道。
    “是啊，我又没说过要惩治你。”姜静姝笑了笑，嫣然一笑时笑容明媚，美丽到移不开眼。
    “你在我母亲药里下毒的事，父亲不顾夫妻之情，掐住我母亲脖子之事……”姜静姝一字一句说下去，声音愈发冰寒，到最后她脸上笑意收敛。
    “……”秋儿怕的后退半步。
    姜静姝逼近，一步步靠近，秋儿脚步发颤，连连后退的同时被绊住，差点没摔倒。
    “我说过，这些都是你们咎由自取的。”姜静姝停下脚步，轻淡道。
    “你可记得我父亲不能有子嗣的事情？”
    秋儿眼中闪过异色，她当然知道，早在之前她就在门外偷听到大夫的诊断。
    “那你可知道林姨娘生下的孩子并不是我父亲亲生的？”姜静姝笑了笑，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古怪。
    “林姨娘跟外人苟且怀上了孩子，为了保住地位，她隐瞒实情生下了孩子。”
    这件事情秋儿当然知道，只要稍微想想，就能知道林姨娘做的勾当。
    不过下一刻，她的眼睛瞪大。
    姜静姝继续淡淡道：“对了，再告诉你件有趣的事吧，林姨娘当时生下的是女婴，为了保住地位，她必须生下林府的香火才行，所以跟产婆勾结，从外头抱来了一个男婴。”
    “那个男婴是从哪儿来的呢？”
    姜静姝目光放远，轻描淡写，“我听说雪玉楼的红袖姑娘卖艺不卖身，但有一日大了肚子，生下了男婴。之前她经常为萧小王爷弹琴……”
    “不久前萧小王爷重病缠身去世，萧王爷只有这一独子，悲伤过度，整日掩面而泣…… 这时萧王爷听了一则消息，他的儿子生前有欢好女子，而这女子怀了儿子的血脉。”
    她的声音像是诉说一个故事，秋儿听着心头发颤，眼睛愈来愈瞪大。
    “萧王爷找到风尘女子，但发现女子已经疯癫，又哭又笑，整日抱着枕头喊道：还来我的孩儿……”
    “更有趣的是……”姜静姝笑了笑，嘴角勾勒起笑容，但眼中却一点笑意都没有，十分冰冷，“我听说，产婆在给林姨娘生产的前一日，正巧去了雪玉楼接生。”
    平静的声音落到秋儿心头上，秋儿脚步趔趄，连连后退，差点没跌坐到地上。
    “那……那……”她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你说是不是很有趣？”姜静姝问道。
    秋儿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浑身都在发颤。
    萧王爷的血脉……
    不，不！不可能！
    “我见三少爷十分伶俐，身上带着一抹贵气，日后定是人中龙凤……父亲老来得子，真是可喜可贺啊。”姜静姝最后完全收敛笑意，平静道。
    秋儿已经完全呆愣，眼中害怕的发颤。
    姜静姝冷冷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过了好一会儿，奴仆看到秋姨娘跌坐在地上，急忙过去搀扶，“姨娘！大冷天的您怎么坐到地上了？”
    “姨娘？”
    丫鬟疑惑喊道，但秋姨娘神色呆滞，许久都没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