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绯色望着穆夜池，警告他不要乱来。
    没想他竟然在笑，发自内心的笑容从他嘴角逸开，笑得他眼角都能看出浅浅的眼纹，让他这张俊朗的年轻脸庞，多了一丝沧桑的疲倦。
    江绯色别开视线，有什么东西狠狠的剐在她心尖，微微的疼弥漫着身心。
    这一年不见，他优雅沉稳的皮相下，不用伪装的时候，看起来好象有那么一点点的，老了……
    也许是因为最近老爷子的过世对他打击很大。
    他还沉浸在失去至亲的悲痛中吧。
    江绯色眼角看着他疲惫的眼角，有些难过。
    她忽然想起才去过的老爷子葬礼，那是个曾让她觉得是好人，待她慈祥的老人。
    不管有过如此辉煌岁月，最终还是抵不过时光，只有短短的几十载。
    短暂的生命里，活在仇恨里终日郁郁寡欢，应该是人活在世上最可悲的吧。
    可是有些东西，还能去接受吗？
    他都承认了是他做过，全是她亲手伤害了她。
    还可以吗？可以把所有的事都原谅吗？
    “不要想太多，别皱眉，你皱眉起来一点都不可爱。”穆夜池宽厚的大手捧着这张小脸，轻轻的说。
    江绯色心尖一颤，狠狠打开她的手。
    穆夜池把她带到沙发上，坐下。
    “我要离开！”
    穆夜池淡淡的笑着看她一眼，便不理会她，坐在沙发上悠闲的端起茶喝一口，一副心满意足的享受。
    “如果刚才枪里有子弹，你的脑袋已经搬家，这样你也愿意对一个恨你入骨，想把你杀之而后快的人说她可爱？”
    没地方撒气，江绯色恼怒的一脚狠狠踢在沙发上。
    沙发晃了晃，也把喝茶的穆夜池的身子晃了晃。
    他手里的茶溅湿了他的手，凉凉的触心。
    转过脸，看到江绯色撒气的行为。
    穆夜池薄唇勾起来，不客气的噗嗤一声，把他嘴里的茶喷了出来。
    他一定是故意的，不然茶水也不会这样在她脚下打住，一滴也没喷到她身上。
    而他自己则被呛得又笑又咳，忙得手慌脚乱。
    这情况倒把恼怒的江绯色愣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她揪着秀眉站起身子，却在走出门口时被呛得俊脸通红的穆夜池拦住。
    他朝她勾唇一笑。
    “走？”
    “让开！”江绯色的口气很恶劣。
    “既然都做了我的女人，想走就亲一个在走吧。”
    “！！你有病吗。”
    江绯色脸上黑线条条，头上飞过一大群乌鸦。
    “我们之间是不可能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明白不明白。”
    他们之间，可是有这么多条命隔阂着，怎么可能呢。
    “有什么不可能，有些事情不要拘泥于别人口中的事实，而是要自己看，只有自己看到最真实的才是真正的答案，给自己一些时间吧。”
    “给时间？给你足够时间把所有的证据毁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江绯色心口闷闷的，呼吸有些不顺畅，堵得发慌。
    “我可不管，我只问你愿意不愿意。”
    “我——”
    “恩？”
    相比江绯色拉长话的淡定，穆夜池有些急迫了。
    “当然不愿意。”
    “可我愿意。”穆夜池毫不迟疑的接话。
    他不想在掩饰。
    “你跟你的愿意谈恋爱吧。”
    江绯色纤手毫不留情一推。
    她不想让他发现她的窘迫，不想让他看到她脸上热热的发烫潮红。
    “你这次别想从我身边逃走。”
    穆夜池身体借着被她推动的动作顺直抓过来，手劲大得出奇，动作甚至可以用粗鲁来形容。
    他大手环着她想反抗的身子，顺而一转身，把她紧压在门上。
    “住手！你又想做什么？”江绯色愤怒出声，觉得自己脑子乱轰轰晕陶陶，不知道要怎么办。
    “不想做什么，在跟我重新认识一次，好不好。”
    穆夜池一瞬也不瞬的凝望着她的脸。
    “不好！”
    江绯色的心在挣扎着，挣扎着不让自己迷乱。
    她侧开脸，不想被这样深情凝望着她的眼触动到心底。
    “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给我一次的证明解释机会，都不愿意吗？”
    “我不想陪你演这样身心具累的感情戏，我演不起，也不想演。如果你真的有这嗜好，请你去找你的沈小姐卿大小姐，他们肯定很配合你演这些戏。”
    “别这么倔强好不好，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你不累吗？我会累，因为我必须要为上辈子的事情背负着这些罪名，而你不相信我的无罪，我现在是一个满身罪恶的罪人，我真的觉得疲倦，爷爷爷走了奶奶搬去了寺庙，穆家的人畏惧我，却怨恨我，每天想着算计我，我真的觉得很累……”
    穆夜池嘴角牵强的扯动，他低低的说话，大手轻柔的让她转过脸，却看到她的脸有着雨幕一般滴落的痕迹。
    “别哭，是我不好……是我让你这样痛苦难过，都是我不好，我不好……”穆夜池大手细细擦拭着她温温的眼泪。
    越是想要让她不要哭，手心却越来越湿，融着她温温的泪浸满了他的大手。
    他的心好疼。
    穆夜池狠狠把生生流着泪，却倔强咬着嘴不愿意哭出来的江绯色拥入环，低沉的声音有沙哑的哽咽：“江绯色，我爱上你了，如果爱上你会让你如此的难过，更加恨我，那我不要求你留在我身边了好不好？我爱你是我的事，你可以不用管我。我给你自由，但是可不可以，让我继续这样爱着你……”
    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轻柔温暖，伴着熟悉的安心气息。
    “为什么连让我恨你都不可以，为什么要让我这么痛苦……”
    江绯色咬破的唇沁着殷红的血丝。
    她狠狠的拍打着他，连发狠的劲也不敢全部使出来。
    她讨厌这样进退犹豫的自己，她真的好讨厌这样迷茫得不知所措的自己。
    “是我混蛋，我该死，一年前就该死了，现在更是该死。”
    肩上有湿润的感觉，一点一点透过衣服料子，触进江绯色的肌肤，凉凉的，却暖暖的。
    他在哭吗？
    为了她哭吗？
    快要停止的眼忽然又掉了下来。
    江绯色忽然很想微笑，真的很想大笑大哭一场。
    “你觉得很可笑吧。”
    穆夜池挂着泪的俊脸一热，口气是没见过的羞赧。
    “对，你真的很丢脸。”
    “丢脸好，总要丢一次脸，在爱的人面前不丢脸绝对是因为没有爱过，没有感情，所以才会看起来没有七情六欲，冷冰冰的无法放轻松去接纳对方。”
    两人在里面很久，总裁办公室外面的顾澜等人冷着脸，把公司的员工全拦在几百米开外，谁也不能靠近总裁办公室。
    众人都急得一副不把这高楼大厦哭跨绝不罢休的剁脚，使劲伸长脖子想要能瞄瞄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看着几个冰山保镖往那里一站，众人唉声叹气也没有办法看到什么，声音连成一片幽怨的乌云。
    顾澜等人咬着牙一副凶狠的模样，只有在相视的眼里，那里面比被他们拦截下的女人不知道要幽怨几倍。
    少爷也真是会折腾人。
    也不知道现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刚才他们隐约能听到吵架声，还听到哭声，到最后就渐渐的没有了，也不知道是和好了还是……嗯，正在用不可描述的事情来甜蜜。
    真是，让人操碎了心啊。
    上一段恋情死鱼江小姐，本来就足够轰轰烈烈全城皆知，现在又要更激烈了吗？少爷的口味果然不一样……
    窗外一抹皎洁月光照进来的时候，终于没了声音，众人总算罢休了。
    江绯色站起身子走向门边。
    “你还想逃？”
    穆夜池俊脸绷紧，有说不出的担心和紧张。
    毕竟十几年从没在任何人面前皱过眉的他，堂堂七尺男人，今天算是破了戒，脸也丢了，表白也说了，仇恨也承担了，他不知道该用什么去挽留。
    “我没有力气，我饿得皮都粘到胃里了。”江绯色瞪了他一眼，口气蛮横得不得了，直吼得穆夜池愣住。
    饿了啊。
    他莫名的放松。
    “我很饿你不知道吗？快让外面的人全都离开，我不想被他们看到。”
    穆夜池被吼得一愣，表情是毫不遮掩的喜上眉梢。
    不是离开就好，其他一切都好说。
    她不讨厌他，不恨他了，这样的感觉像春天里的阳光，暖暖的洒满他全身。
    “你到底走不走，我饿得快没力气走路了。”
    江绯色被他望得脸红心跳，粗口话全都暴得满天飞。
    她现在还很矛盾，她不知道，这样的原谅好不好。
    她也不知道在九泉之下的那些人会不会原谅她，说她忘恩负义，反过来诅咒着她不得好死。
    可今天看到他哭了，她忽然想起他这些年也过得很不好，沈生看着寂寞没有感情，他比沈生更寂寞委屈吧。
    她满腔的恨，忽然散了，淡了……
    她知道这样不好，只是她……不想深陷暗黑的世界里走不出来。
    “走！”
    穆夜池走到江绯色面前，蹲下高大的身躯。
    “干嘛。”
    江绯色收回湿湿的眼光，望着他宽宽的背，意识在飘荡。
    她记得他的背很安稳很塌实，靠在上面特别有安全感。
    “上来，我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