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灯下黑。
    越是放在显眼的地方，大家就越看不到。
    真是够狡猾啊。
    不但坑了你的钱。
    还让你无话可说。
    投诉无门。
    “所以是一分钱都不会少了？”我问。
    孙经理一耸肩。
    “一分钱不能少，因为我们之前给的价格，已经是最优惠的了。”
    说到这里。
    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不过既然你们几位如此恳求，我也不好太过于公事公办。这样吧，一会儿你们去前台，可以每人领一批阿尔卑斯的冰泉水，我告诉你们，这水太好了，养颜滋肤，比化妆品还管用。觉得用得好，以后还可以来买啊。两瓶水加起来1000多块呢，这已经是我能给出的最大诚意了。你们要是再不满意，那就有些得寸进尺了。反正我还是那句话，你不管是去投诉，还是去喊冤，我们都是有理的一方！我们连打官司都不怕！”
    说完了，还一耸肩。
    一脸的仁至义尽。
    死猪不怕开水烫。
    我听了，想打人。
    坑了我们三万块钱。
    然后就想用两瓶破水把我们打发走了？
    这不是欺负人，而且是侮辱人啊。
    侮辱我们的智商。
    侮辱我们的人格。
    把我们的尊严按在地上摩擦啊。
    我气极反笑。
    “好啊，那以后我们就天天来你们店的门口打横幅，好好说道说道。”
    孙总听了，一撇嘴：“打横幅？呵呵，这种过时的把戏有什么新鲜的？你随便打就好！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前几天就有两个大学生，也是因为价格的问题在外面闹事，在外面说我们是黑店，结果被我们报告治安巡捕了，都给请回去喝茶了。因为她们两个人是在中伤！是在破坏我们公司的名誉！恐怕你还不知道我们店的来历吧？恐怕不知道我们老板的事迹吧？给你一点资料，你好好学习吧，我还有事，要出去转一圈，等我回来，我想你就懂了。资料很多，你可以慢慢看，仔细看，一定会大开眼界，长见识的！”
    说着，孙总又把好几本杂志扔到了我的面前。
    还建议我上网搜索一下他们老总的资料。
    再掂量一下是不是还要和他们作对。
    然后，他背着手离开了。
    屋里面就剩下了我们几个人。
    这次我打开看了。
    这些杂志都很出名。
    有《财富》，有《创业故事》，有《企业家风采》。
    报道的内容都是这家“梦巴黎美容美发”公司的创业故事。
    以及公司创始人，总经理杨丽颖的个人传奇。
    我还上网搜索了一下。
    网上的资料更全。
    这些资料里面说，杨丽颖之前只是一个酒店的服务生。
    是依靠个人奋斗。
    白手起家。
    自己创业，自学美容美发技术。
    然后从一个小门面房开始，逐渐发展壮大的。
    后来成立了“梦巴黎美容美发”公司。
    在全国各地开连锁店。
    目前已经开了几十家了。
    杨丽颖的身家，已经几千万了。
    但如果仅仅只是如此的话。
    也不算什么。
    不过就是一个有钱的女老板。
    但这位杨丽颖的特别之处在于，她特别热衷于公众活动。
    总是在媒体上发表一些关于“女性自由”、“女权独立”、“女性创业”之类的文章和观点。
    其实都是心灵鸡汤。
    但还是很受欢迎和追捧的。
    很多女人的网络签名，都是这位杨丽颖的一句名言。
    “依靠男人的女人是可耻的。”
    她总是在各种场合大谈特谈，新的时代，女人不仅是半边天。
    更是大半边天。
    现在不应该是女人依附于男人。
    而是男人要依附女人。
    女人不但不再是男人的附庸。
    更应该成为男人的主宰。
    她说天下女人都是最亲的姐妹。
    姐妹们要团结一致。
    要联合起来，捍卫女人的权利。
    向那些臭男人们发出最响亮的声音。
    不要再欺负我们。
    我们不是好惹的。
    女人要要独立。
    要自强。
    要掌握经济大权。
    要有地位。
    女人要有自己的事业。
    有自己的领地。
    自己的帝国。
    女人的梦想不是当一个被圈养的公主。
    而是要当一个叱咤风云的女王。
    并且这位杨丽颖还特意愿意炫富。
    各种晒珠宝、首饰、游艇、别墅、奢侈品。
    说这都是自己努力奋斗的成果。
    自己的钱来得光明正大。
    所以不怕炫富。
    不怕人眼红。
    而是要给天下女人做一个样子。
    做女人，就得像自己这样！
    很多媒体都把这位杨总塑造成“新时代女性”的代表。
    说她挑战了性别偏见，在男人为主的商场世界，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
    是现代女性的典范，榜样、标兵、模范。
    是灯塔，是坐标，是人生导师。
    是黑暗中的萤火虫。
    是大海航行靠舵手。
    是振聋发聩的座右铭。
    是创业路上的启明星。
    女人都要像这位杨丽颖一样，充分实现自己的价值。
    加上她长得也很不错。
    现在不到40岁。
    在美艳中，透露着知性。
    又有成熟女人的性感风韵。
    所以杨丽颖在社会上的美誉度还是很不错的。
    不但有不少的女性，特别是年轻女性把她当成偶像。
    还有不少男人，也是拜倒在她的魅力下。
    成了网络中的一群舔狗。
    很多人炫富，都会招人反感。
    但是她炫富，下面的评论都是“女神”，都是“励志”，都是“传奇”。
    而之前不论是在现实中，还是在网络上，不是没有关于他们的联锁美容店物价太离谱的议论。
    但不知道是自发的脑残粉，还是雇佣的水军。
    都把那些对收费价格的质疑，扭曲到了对女性独立，女权，妇女地位的质疑。
    说是性别歧视。
    说是大男子主义对女性企业家的迫害。
    说这些指控都是别有用心的。
    说就是不愿意看到女人的事业如此发达，这才刻意污蔑、打压。
    说“梦巴黎”提供的服务与产品，就是值这个价。
    说女人想美一点，投资多少都是应该的。
    女人就是要对自己好一点。
    那些抱怨这里物价高的男人，都是从心里面不认同妇女的价值。
    是封建余孽。
    那些抱怨这里物价高的女人，都是没有认清自己的价值。
    还处在男权社会的枷锁与束缚中。
    是男权的奴隶。
    谁要是说她的公司坑人。
    就是羡慕嫉妒恨。
    就是太低级，不够档次。
    不是定价太高，而是你的层次太low。
    你就算是被坑了钱，也不该抱怨杨老板。
    而是要检讨自己，为什么不够有钱。
    总之，水军的套路就是把水搅浑。
    混淆视听。
    把对价格的投诉，生生变成对男女地位的辩论。
    而以女权斗士自居的杨丽颖，则是混的更加风生水起。
    就在去年，还被评为了省城“十大女性杰出人物”呢。
    这样的一个人，轻易是很难动她的。
    因为她比那个整容医院的老板燕丹妮玩的更高级。
    虽然两个人做的事情都差不多。
    都是利用女性的爱美之心敛财。
    都是找了靠山。
    但方法不同。
    燕丹妮找的靠山是男人。
    但是杨丽颖有一句话说的没错。
    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所以当后来，燕丹妮背后的男人不再支持她时。
    她的事业马上就分崩离析。
    而杨丽颖找的靠山则是公众舆论。
    在公众舆论中，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无比光辉的形象。
    引来人的追捧。
    有一群粉丝、拥趸。
    那就真的可以说是游刃有余，立于不败之地了。
    坦白说。
    如果我是刚刚从山里逃出来的那个小丫头。
    如果我看到了杨丽颖的这些理论。
    那么说不定，我也会被这些理论所征服。
    成为她麾下的一个狂热粉丝。
    甚至在网络上，为了捍卫她，与别人喊打喊杀。
    因为我就是一个深受男女不平等所害的女人。
    从前的我，吃够了重男轻女的苦。
    让我的内心充满了偏激、愤怒与戾气。
    我甚至仇恨男人。
    从我的父亲，我的丈夫，我的哥哥，还有那个王秀才的身上。
    我曾经得出过一个结论。
    那就是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男人都是王八蛋。
    女人要想出头。
    就得挣脱男人的控制。
    就得把男人踩在脚下。
    但后来，我逐渐成熟了。
    我明白了，虽然有狠多男人确实是王八蛋。
    但也是有好男人的。
    比如温绍年。
    我明白了，女人要独立没有错。
    但并不是说反过来要奴役男人，才是真正的女性独立。
    男女平等的含义，不是男人与女人在所有的事情上都必须要一模一样。
    这是不科学的。
    男人与女人本就是不同的。
    男女平等的真正含义，是男人与女人，都是人格独立的个体，都有决定自己命运的自由。
    而网络上，有很多女人。
    她们表面上积极争取“男女平等”。
    但是实际上却想要获得远高于自身合法权利的特殊权利。
    被人戏称为“田园女权”。
    总结这些人的思想，有这么几个特点。
    以做女性工作为耻，以做男性工作为荣，所以作为“女权主义者”，自然要反对女性从事“低贱的女性工作”。
    其实仔细想想，不就是自认女性低贱，男性高贵么？
    在资源分配上，要求偏向于女性，这样来追求“女权平等”。
    其实这不就是承认女不如男么？
    认为女性无法与男性公平竞争社会资源。
    争不过，拿的自然就少。
    所以就耍赖皮。
    如果说上面总结的还不太形象的话。
    简单说，一对夫妻。
    要求男性买房买车，女性却不承担。
    就是“田园女权”。
    我现在对这样的思想当然是不认可的。
    所以对这个杨丽颖就有些不以为然。
    虽然在意识里，我也觉得很多男人与女人相比，更加的下贱，更加的不堪。
    但我从来都不主张女人拥有了地位与资源后，反过来要奴役这些男人。
    以弥补之前的不公。
    我更不主张女人和男人在一起后。
    女人就贪图物质、好吃懒做。
    要天价的彩礼。
    成为男人身上的寄生虫。
    那样才是对自己价值的否定。
    是对自己社会角色的误读。
    女人想要什么，还是要靠自己的双手，自己的劳动，自己的奋斗去获得。
    这就是我与这个杨丽颖的不同。
    同时，我还觉得这个杨丽颖是一个心口不一，表里不一的人。
    你口口声声说着为女人争取权益。
    实现女人的独立价值。
    但是你到底做了什么？
    你开了天价的美发店，专门坑女人的钱。
    你这是把女人当成姐妹了么？
    这是当成了待宰的羔羊！
    夸那些女人还把你当偶像。
    那真是被你卖了，还帮你数钱啊。
    ……
    我正在想着。
    那个孙总已经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几位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看着孙总。
    “如果不给一个让我们满意的方案，我们还是会打横幅的。我是她的老板，我可以给她放假，开着工资，天天让她来抗议！”
    孙总有些意外。
    “还打横幅抗议？刚才给你的资料你没看么？已经告诉你了，我们杨总那可是名人！微博粉丝几百万呢！你以为打个横幅就能伤害到我们的信誉了？真是天真！告诉你，你们敢闹事，我们马上让治安巡捕过来处理你们！姑娘，我劝你好自为之，不要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我很冷静。
    我看得出，孙总说这话那是相当的有把握。
    只要有人闹事。
    马上有治安巡捕在第一时间把人带走。
    罪名就是扰乱市场秩序。
    这就是名人效应。
    对杨丽颖这样的名人来说，不论做什么都很方便。
    普通人想和他们斗。
    太难了！
    “孙总，我什么时候说我们要打横幅抗议了？我们打横幅示好不可以么？我们就在横幅上写着，多亏了你们梦巴黎，不过才花了3万元洗了一个头，剪了一个发型，就觉得整个人的都不一样了。都升华了，都蜕变了，都脱胎换骨了！说这钱花的太值了！说别说3万了，再多点都可以接受！我们要特别称赞那堪称神水一样的阿尔贝斯冰泉水，说是用那个洗脸，颜值立马可以媲美女明星呢。我们义务帮你们宣传怎么样？你们可不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
    我微笑着说出了我的计划。
    这孙总的脸马上就黑了。
    不得不说，我的这个计划让他意想不到。
    他下意识地说：“你这是扰乱市场秩序，我可以让……”
    “可以让治安巡捕赶我走么？”
    我似笑非笑地问。
    “可是用什么罪名呢？我们不吵不闹，不砸不抢，甚至连一句过分的话都不说，还拼命夸你们，难道这也不行么？那你们未免也太不讲理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你们要把赞美你们的人都赶走，就算是你们的支持者们，估计也看不过去吧？会不会觉得你们心里面有鬼？因为我们说的，就是你们自己宣传的啊？难道我们重复一遍广告词，就犯法了么？还是你们自己也知道这些都是夸大其词、言过其实，你们自己听着都惭愧？还有巡捕。我想就是平时你们和治安巡捕的关系再好，也不能因为我们就是夸了你们几句，就拿我们怎么样吧？”
    孙总没词了。
    虽然他很清楚。
    我们所谓的感谢，都是反话。
    就是在提醒消费者，这店里面有坑。
    消费都是陷阱。
    但偏偏还拿我们没有办法。
    可如果任由我们在店门口这么折腾的话。
    他们还怎么骗人？
    怎么忽悠人？
    怎么让那些肥羊上当？
    要知道，外面招牌上。
    那句“理发最高99”还历历在目呢。
    然后就有人在一边高呼“花了三万理发太值了”。
    这简直就是搞笑啊。
    太打脸了。
    正在这时候。
    只见门一开。
    走进来一个穿着一身考究时尚衣服的女人。
    以我的眼力。
    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女人的衣服是lv的。
    腰带是爱马仕的。
    包是迪奥的。
    鞋子是普拉达的。
    还都是当季最新款。
    光是这些加起来，就已经超过百万。
    更不要说，手指上的钻石戒指。
    脖子上的白金项链。
    手腕上的翡翠手镯。
    以及百达翡丽的名表了。
    可见女人的豪富。
    这就是杨丽颖。
    和我刚才在杂志上、网络上看到的是同一个人。
    虽然真人比起照片，肤色没有那么细腻。
    眼睛没有那么大。
    鼻子没有那么尖。
    胸没有那么大的规模。
    腿也没有那么长。
    但无论怎么挑剔，都得承认，这都是一个很有姿色的女人。
    “杨总！”
    孙总急忙起身问好。
    杨丽颖挥挥手：“好了，你不用说了，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来处理。”
    孙总显得很惭愧。
    躲在一边不再出声。
    杨丽颖看了我们。
    目光在我的脸上停留了好一阵。
    然后笑了：“这位姑娘有些手段啊。要不是我今天来新店这边视察，还几乎错过了好戏呢。这样吧，你朋友3万的钱，我给抹掉两万，再交1万如何？倒不是我们理亏，只是我们要开门做生意，不想和你们多浪费精力。但你们要还是不依不饶的话，那我们就只能走法律程序了。告诉你们，我名下有几十家店，就算是你们给我搞黄了一家，我也有其余的店日进斗金。但是要闹到那种地步，我们可是一分钱都不会退让的！你们越把事情闹大了，我们越不会退让！就算你们不起诉我们，我们也会起诉你们！不但要你们全款支付，还要索取滞纳金和名誉损失费！因为公众都知道了，我们无论如何也得把官司打赢，那样以后才会吸引顾客登门。一旦败诉，那我们口碑崩盘，以后还怎么做生意？为了赢官司，我可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我会请很多的大律师与你们周旋，哪怕花费的律师费远超3万，我也在所不惜！问题是，我有几千万的资产，我耗得起，你们耗得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