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告诉我为什么吧。”兰不远郁闷，“你这样我会很为难。你对我这么好，我很难不想歪的。莫非你正是想让我喜欢上你，然后才好杀我证道？这样很不地道啊！你现在不把话说清楚，那岂不就是欺骗我的感情？到最后弄得那么难看有必要吗？你还不如一开始就告诉我真相，要是我就是那么贱，明知道你的意图，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要喜欢你，那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死了也是自己活该。”
    “你是这样想的？”无道毫无温度地笑了笑，“想错了。我不希望你有那些杂念。我要你一心向道，好好修行。”
    “……”兰不远扶额，“我好好修行，你岂不是更难杀我了。”
    “我不介意难一点的事情。”他淡淡地说着，又把视线落回了手中的镜石上。
    兰不远在心里悄悄地划掉了“杀妻证道”这一行蹦跶的小字。
    无道说话是可信的。他说不是这个理由，那一定不是。
    镜石中的画面正好到了兰不远和素卿看另外一块镜石的那一幕。
    无道轻轻抬起一只手，示意兰不远不要打扰他。
    兰不远定定地望着那只手。他的手生得好看自不必说，但一举手一投足之间流露的天然风流，才是无道身上真正最吸引人之处。
    他正通过一块镜石，去看另一块镜石中的凤倾绝和他的父母。
    兰不远恍然大悟。
    他懂唇语！
    因为她自己不懂，所以压根没往这方面去想。
    所以，无道只有始终让他自己和凤倾绝手上那块镜石没有任何交集，才能保证凤倾绝不会对他起疑心。
    终于，无道放下了镜石。
    黑暗冷光一闪，那柄剑再度现身，一击便将镜石化为齑粉。
    兰不远没着急去问凤倾绝究竟藏了什么秘密。此刻更让她好奇的是无道本身。
    “你修为在身时，也是这般如履薄冰吗？”
    “嗯？”无道微微歪了下头，似乎不明白她到底在问他什么。
    兰不远也愣了下，解释道：“从前你是冥君，拥有通天彻地的本领，照理来说，你应该是那种以绝对的实力碾压一切的人，在你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烈日下的小小冰粒，蹦跶不起来。可我却觉得，你这般思虑周全，并不是因为如今没了修为，而是你的习惯和本能。”
    无道听明白了。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有些为难却还是开口了：“你以为，比起那时，现在的我很弱。但你却不知，那时的我，才是此生最弱、最危险亦最无力的时候。当然，现在的处境比那时更糟糕一点，不过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兰不远怔怔地望着他。
    她感觉得到。
    虽然无法理解那个天上地下人人闻之色变的冥君究竟哪里弱，但她却能感觉到无道方才那一瞬间的情绪。那样深沉的情绪险些将她也拉了进去，与他共情。
    然而无道截断了那一点灵犀。
    他微微皱着眉，“你若是见到你双亲，该说些什么？”
    兰不远压下心头的情绪，过了一会，缓声说道：“你知道，他们已经去世很多年了。不过我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若是……有人将他们活生生带了回来，我应该会问他们这些年过得好不好，若是好，那我会非常开心；若是不好，我会安慰他们一切已经过去了，我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他抿着唇，慢慢点头。
    兰不远问：“那凤倾绝说了什么？”
    她其实有点神不守舍。凤倾绝身上无论有什么秘密，其实和她都没有直接的关系，大不了一走了之，从此天涯海角再不相见。但无道的秘密，却是事关她的生死，而且，她在乎。
    “凤倾绝说，‘动手的人还没查出来，以后需要更小心’。凤父说，‘华胥氏、金氏都有可能’。凤母角度太小，无法辨认。凤倾绝说，‘等到华胥氏的使者前来辨认这二人时，我正好试探一二。’。”
    “华胥氏？！金氏？！我没记错的话，元极就是姓金吧！”兰不远震惊了，“凤倾绝的秘密果然不小。不过能被元极亲自种下戒痕，就足以说明问题了。元极为什么不杀了他们呢？”
    “传统。仙界不斩降兵，被征服的界，平民沦为贱民，修行者沦为贱奴，加以一些区别对待的手段，就能让他们内斗起来，将不甘不忿不满指向另一群人，长久的内耗之后，没有人再向往从前的自由，心中只余怨毒和仇恨。从此，贱民的后代永远是贱民，贱奴的后代永远是贱奴，从出生开始，他们就天然地、永远地仇视着彼此。统治者不必多费什么心思，就能得到乖顺的奴隶——所有的不安定因素，都会在内斗中被释放消耗殆尽。”无道神色平淡，一脸事不关己的漠然。
    “原来是这样。”兰不远隐隐觉得这样的手段似乎不止是被用在贱民与贱奴身上，却又想不起来究竟哪里还见过这样的事情。
    无道看懂了她的疑惑，道：“制衡之道罢了。”
    兰不远点点头，心中却始终觉得有些不安。华胥氏的使者要来辨认谁呢？如果正是她和无道的话……凤倾绝到底知道多少？
    接下来几日，黑水迷城中风平浪静。
    然而任何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既然莲君有本事从黑水迷城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两个活人一具尸体，那么花仙真君和莲君之死想必也是瞒不过五花界的。
    凤倾绝积极备战，无道则带着兰不远、穷奇和黑豹，乘飞舟离开了黑水迷城。
    这一趟顺利多了。
    他们没有进入杏花村，直接绕过村庄，到了湖边，沿途遇上的黑死鬼都被黑豹和穷奇轻易解决了。
    二人二兽潜下湖。越过一条说不清道不明的分界线之后，上下颠倒，原本的下潜变成了上浮，探出水面，再次抵达了禁域。
    兰不远算是解了心头一大疑惑——上次无道分明受了重伤，他是怎么把她和老夫妇三个溺水昏迷的人弄到禁域的？原来他们是自己浮起来了。
    有穷奇小王子在，没有任何凶兽敢靠近他们，二人二兽很快就来到黑帝毒池边。
    无道在池周围布下了阵，发动之后，满池黑帝毒水诡异地渗入了地下。
    “上次没做完。”看着黑帝毒水消失在池中，无道吩咐黑豹，“让穷奇变回原形，带我们离开禁域。”
    果然兽类最懂兽类，只见肥猫跳上穷奇的肩膀，冲着它的耳朵嗷唔几声，穷奇便抖抖一头蓝毛，化成巨大凶兽，载着二人一豹飞出禁域。
    这一趟出乎意料地顺利，也让兰不远更加惴惴。
    无道再次进入禁域，是来补做这件事情的。
    那他到底知不知道池底还有白后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