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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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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份地位殊异,他自然不敢跟谢珽过不去,只赔笑道:“自然,自然。”
    原本兴冲冲来迎接的一队人,霎时间无事可做,谢珽既是为公事回京,他明日总不能再过分殷勤的黏着,留在此处难免多余。
    遂含笑告辞,带人空手回了府里。
    到家中跟长辈禀报过情由,不免叹气道:“毕竟是朝廷都要忌惮几分的王府,握着河东和陇右的军政,有底气得很。他善待堂妹,想必是处出了情分,至于咱们,或许还在为替嫁的事存有芥蒂。祖母也知道他向来铁石心肠不近人情,改日他带着堂妹来时,咱们可不能再错漏了。”
    说罢,不无埋怨的瞥了眼楚嫱。
    ——她原是被送去道观的,听闻这次谢珽带着阿嫣回来,便借生病的名头哭着回府,想瞧瞧谢珽究竟是何模样,她当初替嫁的决定是对是错。这会儿病恹恹的坐在老夫人身边,被兄长一瞪,只将头埋得更低。心里头,却又生出羡慕与不忿,甚至妒忌。
    这王妃之位原本是属于她的。
    当初若非阿嫣强逼着祖母入宫求情,赐婚的旨意和婚书上也都是她的名字,不论如何,都有转圜的余地。
    如今却尽数落在了阿嫣手中。
    昔日被她压着风头,在长辈跟前如同闷葫芦的堂妹,忽然攀上高枝儿,将原本属于她的尊荣风光都夺了去。如今夫妻回个京城,竟也这般张扬豪奢。若那谢珽是个心狠手辣、表里不一,假装夫妻情笃的便罢,若他真如祖母说的那样,是个难得的佳婿,她岂不是亏大了?
    楚嫱揪着衣裳,心里五味杂陈。
    第64章 入宫   但凡长脑子的,都不敢得罪你。……
    城外客栈, 阿嫣的脸色也不算太好。
    既因癸水将至,身上难受,也因楚安方才说的话让人心里不痛快。
    桌上摆着丰盛饭菜, 皆是暌违已久的京城菜色, 原本该好生品尝的,她却没什么食欲般戳着, 跟后晌的欢喜期待迥异。
    谢珽哪能瞧不出异样来?
    他挑着阿嫣的口味,给她搛了菜, 又拿筷箸在她眼前摇了摇, “怎么了, 没胃口?”
    “嗯。”阿嫣咬唇颔首。
    “楚安招你了?”
    他猜得太准, 令阿嫣心中微讶,嘴唇翕动了下, 却因离家太久,不好刚回来就说自家长辈的坏话,又垂下脑袋。
    旁边玉露却忍不住了。
    她方才就憋了一肚子气, 为自家主子鸣不平,因瞧着谢珽待阿嫣极好, 太师府那些偏心的长辈又指望不上, 便代为解释道:“是府里的老夫人欺人太甚, 不想着王妃受过的委屈, 却一味要让她懂事体贴, 强人所难。”
    谢珽眉目微沉, “怎么回事?”
    玉露瞥了眼阿嫣, 见她并没阻止,便恨恨咬牙道:“府里的大姑娘原被罚了去道观清修,如今不声不响, 竟回府享福去了!”
    “又自私又无信义,她向来如此。”
    阿嫣面露不忿,接过话头给谢珽细说缘故。
    当时楚嫱逃婚的事虽闹得天翻地覆,于长房一家而言,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毕竟,婚事如约办成,谢家除了告诫楚安外,并未真的上书请皇帝治罪,哪怕后来谢珽提醒了郑獬的野心,于长房而言也无关痛痒。出事之初,楚元敬深恨女儿的任性,确实下狠手罚了,亦送去道观清修。
    渐渐的,就有些好了伤疤忘了疼。
    薛氏痛失了做王侯岳母的机会,深以为憾瞧着女儿在道观里受苦,连婚事都没了着落,难免心疼。年节里阖家团聚,她见天儿红着眼睛,最终说动老夫人点头,将楚嫱接回来住了几日。
    这口子一开,楚嫱回家的次数便频繁起来。
    先前她还会做个样子,等薛氏征得老夫人首肯才夹着尾巴回府。这回听说谢珽行将进京,看竟故意泡了两次凉水澡,弄出些风寒的毛病,擅自跑回了家门。她原就嘴甜会哄人,病恹恹的哭诉认个错,老夫人到底心软了,不顾楚元恭的反对,留她在家养病。
    只是怕不好跟谢珽交代,先跟阿嫣通个气。
    楚安原话是这么说的——
    “皇家赐婚是祖上庇佑,谢家既不追究,想必是给了楚家面子。去年咱们尽被贬官,至今都没起色,还望妹妹瞧着祖父的面子,请王爷在御前美言几句。届时楚家的门楣起来了,于妹妹也是个依靠。再则,嫱儿虽任性,却也受过罚了,妹妹如今风光得意,也算因祸得福,还望能跟王爷求个情,别再计较此事。”
    语气温和委婉,却分明是拿亲情来绑架她。
    阿嫣想起来就觉得生气。
    “旁人都是吃一堑长一智,我家倒好,堂姐屡教不改,祖母心软糊涂,差点酿成大祸的过错,就那么重拿轻放了。当日楚嫱临阵逃脱,将全家架在火上烤,她们逼迫我的嘴脸,我都记着呢!如今反倒要我给楚嫱求情,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她心里烦闷,丢下筷箸,鼓着腮帮生闷气。
    谢珽见状,过去轻抚她后背。
    “好了,生气伤身,不值得。”他身居要职洞察人心,又经了谢瑁的事,瞧着楚家这点私心,只觉是小菜一碟。瞧阿嫣那气呼呼的模样,便舀了牛肉羹喂给她,“这不是有我么。”
    “家里的污糟事,怎能让夫君费心。”
    谢珽闻言,勾了勾唇。
    她在魏州沉静稳重,及笄之龄便能应对王府的琐事,或张牙舞爪,或收敛锋芒,皆进退有度。如今碰上了亲情纠葛,到底还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没了最疼爱她的祖父撑腰,就只会生闷气吞下委屈。
    但她忘了,祖父虽已故去,她还有夫君。
    男儿顶天立地,自是要顾全妻儿的。
    谢珽慢慢喂她牛肉羹,口中道:“楚嫱抗旨逃婚,伤的是王府颜面,老夫人处事不公,也非一品诰命所为。几句话就能弹压的事,犯不着让你生闷气,先好好吃饭,回头我帮你出气。”
    那语气,活似在哄小孩子。
    阿嫣被他逗笑,想着生气无用,暂将烦心事抛开,好生吃饭。
    是夜,月事如期而至。
    玉露事先已备了汤婆子,又有谢珽在旁边睡着,阿嫣窝在他暖热的怀里,倒没多少不适。翌日晨起后,也不急着赶路,就着向阳的竹椅躺了会儿,等日头将小腹晒得暖烘烘,浑身上下都舒坦了,才穿好觐见的衣裳,登车启程。
    皇宫之中,永徽帝等候已久。
    ……
    秋阳照遍宫城,麟德殿巍峨耸立,里头明黄帘帐长垂,铜鼎中青烟徐吐。
    上等的龙涎香徐徐散开,却无法令永徽帝静心。
    他的神色有些焦灼。
    作为先帝仅有的儿子,比起那些你死我活夺嫡的皇子,他这皇位来得毫无悬念,几乎是被强塞到手里。许是喜好书画的天性使然,许是秉性懦弱懒散不愿担当,他从未想过挑起江山重任。
    登基之后,对权位更无贪恋。
    朝堂上那些事积压成堆,千头万绪,他最初还试图打理,后来瞧着积重难返,索性放弃了挣扎,一并丢给相爷和尚书们,只管在后宫躲清闲。他甚至想好了,等太子再年长些能担大任,或是诚王才德出挑,能令朝臣信服,便退位当个太上皇。
    届时便可两袖清风,不为琐事烦心。
    这十来年间,他享着世间最极致的尊荣与富贵,呼风唤雨又清闲逍遥,从最初的为所欲为,到如今的穷奢极欲,从未居安思危。
    朝臣谏言皆逆耳烦心,唯有吉甫独懂圣心。
    永徽帝放心地托付了江山,言听计从。
    直到南边流民作乱生事。
    从最初的小打小闹,到后来席卷数州所向披靡,永徽帝久在深宫,这些年听到的都是国泰民安的消息,怎么都没料到那一股小小的火苗竟能蔓延播散,迅速烧遍那么多地方。
    周遭几处节度使都不听调令,禁军出征后惨遭落败,反将朝廷的颜面丢了个干净,躲懒多年的皇帝终于觉出了惶恐。
    他只能指望相爷和儿子分忧。
    可惜诚王空负朝臣夸赞,上回亲自挂帅南下,灰头土脸的吃了败仗回来,至今都拿不出行之有效的应对之策。
    至于吉甫,朝政上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条,碰见战事竟也束手无策。且据近来收到的消息,南边流民之乱其实早几年就有苗头了,还闹过几回,只是官府瞒报压着,无人知晓而已。吉甫一向以耳聪目明自居,对此竟然也一概不知,被闹得措手不及。
    以至如今朝廷节节败退,周遭众将作壁上观,寻了种种借口推诿,就是不肯调兵为朝廷分忧。
    简直令他孤立无援!
    永徽帝安逸太久,碰上这种事也无从应对,算来算去,也就一个嚣张狂悖、擅自用兵的河东节度使谢珽还没表态。
    情急之下,难免萌生出驱虎吞狼之意。
    昨晚他已同吉甫商议过,今晨又召吉甫和诚王过来,欲让儿子也出出主意。
    这会儿两人刚来,因昨日已跟吉甫商量过,永徽帝说了他的打算,先问诚王,“这般行事,你觉得如何?”
    “儿臣以为不妥!”
    诚王最知父亲的秉性,沉浸风雅多年,虽身在帝位,却没什么纵横捭阖的手段。这话一听便知是旁人教的,八成是吉甫。
    见永徽帝脸色微沉,他忙又拱手,解释道:“谢珽此人狼子野心,朝野皆知。他擅自对陇右用兵,剿灭了郑獬,强占陇右的军政大权,根本就是谋逆之举!朝廷原该拿出威仪,对他擅自用兵之罪,岂能再委以重任!”
    “如何治罪?”
    诚王跟武将打的交道有限,自幼受名儒教导,开口便道:“君为臣纲,律法严明。他若在魏州,咱们自然鞭长莫及,但他既来了京城,父皇自可命禁军扣押,问罪处置,朝野上下绝不会有异议。”
    “然后呢?”
    诚王被永徽帝问得一愣,就见吉甫笼着手,徐徐道:“殿下别忘了,河东兵强马壮,那谢砺、谢巍,哪个不是久经沙场的,就连那位太妃都是个女中豪杰。届时他们以此为由,反过来起兵讨伐朝廷,殿下将如何应对?”
    “本王自会设法安抚!”
    “南边的流民,殿下也曾说要安抚镇压,如今却反被步步紧逼。说出来的话,总得能做到才算数。叛乱未定,殿下却反而给人递把柄,莫不是嫌树敌太少,想让四处都燃起战火?”
    吉甫既有弄权之心,自然盼着不求上进的太子继位,好任由他拿捏,对于诚王,逮着机会就要踩一脚。
    诚王才想反驳,就见永徽帝摆了摆手。
    “内忧外患,不宜再生事。”
    “儿臣也只是担心。”诚王不敢跟皇帝对着干,语气和软了些,劝道:“谢珽原就桀骜难驯。若此时朝廷不加斥责,反而屈身相求,他得了平乱的功劳,定会令威名更甚。届时,只怕驱虎吞狼不成,反而引狼入室。”
    吉甫闻言,掀着短黄的胡须笑了笑。
    “殿下这是多虑了。如今最要紧的是平定乱民,谢珽固然可恨,咱们先借他的手除去流民,再寻机治罪,为时不晚。据老臣所知,河东麾下山头林立,谢珽根基未稳威信不足,未必能即刻成为心腹大患,无需急在一时。”
    诚王仍觉得不妥,“他能拿下陇右,足见有号令众将的威信。”
    “那是郑獬无能。”
    吉甫说得万分笃定。
    ——据乔怀远暗中探来的消息,谢珽虽主掌军政,实则威信不足以服众,远非表面所见那样所向披靡。相反,萧烈、裴缇等一干老将,甚至亲舅舅武怀贞都对这资历尚浅、刚愎独断的王爷心存怨言。
    这回陇右之战,老将们为了挣功劳,打仗十分勇猛,自是势不可挡。
    但若谢珽起了图谋皇权之心,朝廷可不是郑獬,他在魏州安插了不少眼线,届时居中斡旋,拿着金灿灿的利益挑起内斗,多的是化整为零的法子。只要河东不是铁板一块,朝廷一旦许了足够的利益,自然能挑动人心。
    吉甫的算盘噼啪乱响。
    诚王最烦他这自以为是的样子,冷笑道:“只怕养虎为患,后患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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