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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伎 第9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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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该是个实用物件的,偏做的这样精巧!难怪襄平公说‘赏玩’了。”红妃来回摆弄了一会儿,将其收在了自己的妆奁第一层——这里放的都是她常用的首饰。
    事实上,红妃第二日就用上这只药玉帔坠了。盛装之下,霞帔下系的就是这只药玉帔坠。
    在三天‘红霞宴’之后,女乐有半个月的时间做‘答谢礼’。所谓‘答谢礼’,简单来说,就是她在红霞宴后,得去那些红霞宴上为她开了酒席的,以及私下送了礼物相贺的(很多人是两者兼而有之)人家中献艺,以作答谢。
    当然,人不在京师的就不用奔波了,只要将回礼送到就好。
    女乐去献艺答谢时都要带一份回礼,所有需要答谢的客人回礼上都是一视同仁的。而就是这个礼物,由女乐自己定下,一般不会要求说特别昂贵,但也要比平常节令上随出去的‘小礼物’像样一些。
    红妃准备了‘似锦堂’的纸笺一包、戴宗如的笔一对、自己画的扇子一把、糕饼四样——除开糕饼是礼物里‘凑数’的,完全是为了符合此时送礼的一些惯例,其他三样都是人收礼的人用得着的东西。
    红妃其实不喜欢送那些看着花团锦簇,实则送去之后只能让人压箱底,甚至压箱底都不能的东西。而那些给她捧场的人,又都是有家底的,真要按照一般的‘回礼经费’来送,送的东西恐怕达不到他们日常使用的标准。所以她选了纸笔,都是好东西,他们会使用,但因为是消耗品,价值不至于贵到‘回礼经费’不够用。
    至于扇子,好歹是她亲手画的,显示的是她的用心。
    这种红霞宴的回礼就是这样的,总要有一两样能显示女乐用了真心的物件。一般大家都送针线活儿、自制的花笺、自己配的香丸什么的,红妃自己画一把扇子,在刚刚过完清明的当下,倒也合适(此时清明有扇子上市的传统,看时节是乍暖还寒没错,可过了这一节,夏天往往一眨眼功夫就到了)。
    半个月时间,将所有红霞宴时捧她场的客人都跑个遍,这对于红妃来说不算超出极限。毕竟在此之前她的行程就属于极满的那种了,相比之下,‘答谢礼’要在每家都停留一会儿,好歹表演个节目,还不如平常跑行程那样奔波呢。
    但累还是累的。
    一方面,平常奔波归奔波,却也因此有了陆上小憩的时间。习惯这种碎片化休息的节奏之后,红妃精力还真不错。另一方面,却是因为‘答谢礼’去到每家都要献艺,这又和平常跑行程不同了,平常跑行程,很多时候露个面,喝一杯酒而已。
    红妃对于表演永远是最认真的那个,表演时格外用心,精力自然也就消耗的快!如此坚持十几日,可想而知其强度是怎样的。还好红妃上辈子也有跟着舞团跑巡演的经历,对于调节这种情况有一些前辈们传下来的心得。
    然而,饶是如此,答谢礼结束的那一天,红妃还是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不只是红妃如释重负,配合她完成答谢宴的其他人也如释重负!严月娇就与红妃说笑道:“平日里偶有出错的,姐姐宽宥,客人也看姐姐的面子不说什么。可如今是姐姐的大日子,再不敢出错的...到如今,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女乐对自己升格之后的一些仪式总是特别看重的,就像女孩子都很看重自己的婚礼、各种纪念日是一样一样的。严月娇心里庆幸红妃‘严以律己,宽以待人’,自己练习伎艺和表演总是竭尽全力,对其他人却是错了就指出来,然后也仅此而已——她可是知道的,雅妓为女乐助演,不只是做配那么简单,很多助演的姐姐们还得承受女乐的挑剔!很多时候都不是真有那么多可挑剔的,只是女乐在外积攒的压力多了,便像给自己做配的助演雅妓倾泻负面情绪。
    红妃不是那样的性格,她的日子就好过了不止一点。
    但即使红妃的性格这样,严月娇也无意尝试答谢礼上出错,然后看红妃会不会依旧好性格。
    第115章 嫒女(1)
    哀伤又清澈的箫管声里,红妃牵着裙摆缓缓起舞。
    红妃跳的是《孔雀舞》,这支舞自从去年中秋宫宴跳过之后,也成为了她的保留节目,她在外表演的时候请她跳这支舞的人很多。而在众多伴奏里,她最喜欢单用两支箫管,如此最为清澈干净,让人联想到山林中的草木清泉。
    也最为哀伤...明明《孔雀舞》表达的是一种灵性,一种舞者抒发于外的东西,而舞蹈本身是不存在喜乐或哀伤这种倾向的——只能说,红妃这个舞者在这时做出了相应的取舍。她代入了一只宛如神灵的孔雀,看着美丽的、看不到边际的林海,她就是觉得哀伤了。
    只是这种哀伤很克制,而且她自己都不知道。
    半阖着的眉目呈现出惊人的美感,因为是一场小宴中的表演,所以宾客能离红妃这个表演者很近很近,也就更难以抵挡这带有‘神性’的美丽。
    在众多残疾中,人们总是对‘盲人’有一种古怪的想象,一些故事里出场的智者、大贤、奇人,大隐隐于市,就是以盲人身份出场的。大概是他们总是半闭着眼睛,沉静不语,在寂静无声的世界里,用别的感知去感受世界,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东西...这形象既充满了难言的智慧,也在某种程度上让人联想到神佛。
    神佛的雕塑、画像,除了怒目金刚这种,大多数以慈悲、智慧闻名的,都多见半阖着双目的形象。
    此时的红妃就令人有了这种联想,明明穿着精美的舞裙,明明拟象做了一只孔雀,但这个时候谁能否定她就是供奉在神龛的女神、菩萨活过来了呢?
    舞蹈完毕,红妃轻轻平复了呼吸,向所有宾客行了一圈礼,这才退下去换了平常的衣服,再上来与宾客侑酒。
    此时小宴上的表演还在继续,因红妃是当红女乐,主人和宾客也格外高看她一眼,并不让她真的侑酒。而是另放了小桌,让她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吃点儿东西——红妃并未真的吃吃喝喝,这不仅是因为女乐的规矩,不许这种外差时和客人一起吃喝(特别熟的客人,只是伴游之类的活动,倒是可以吃)。也是因为她习惯饮食清淡、少食多餐,计划之外的食物她是不碰的。
    身为一个舞蹈演员,最重要的就是控制自己的身体,控制每一块骨头、每一块肌肉。保持自己苗条灵活的身材,正是为了更好的控制自己的身体。
    “听闻师娘子为了身姿苗条,餐食总比别人少,外头的肴馔更是少有碰的...眼见为实,果然如此。”坐在红妃右前方的一个客人,从红妃赶场过来,目光就一直放在她身上,根本不挪开的,此时也是找话题。
    显然,这是一个很喜欢红妃的家伙。这不奇怪,女乐之于开封这座城市,就像是明星一样,一边有人看不起她们,一边又有人捧着她们。事实上,捧着她们与看不起她们的人还常常是同一批人。
    人就是这样,总会将自己过于喜欢、无法不沉迷其中的事物污名化。喜欢酒,所以说喝酒误事,所以说商朝是喝酒亡国的。喜欢美女,所以说美色是刮骨钢刀,所以说妲己、褒姒这些女人是祸国殃民。喜欢权势,所以说权势是毒.药,说权势最终只会毁掉一个人......
    女乐是按照这些王公贵族的喜好打造的‘商品’,相比起一般的美女对男人的吸引力,这更是一种超常刺激。
    红妃对于这样的搭话,虽会回答,却是淡淡的:“确有其事,奴的本功是舞蹈...身体沉重倒也能跳舞,但若是身体沉重了,有些舞肯定是不好跳的。”
    红妃真的不是擅长聊天的人,女乐们的八面玲珑在她身上连影子都不见!一些受欢迎的女乐,与其说她们的核心竞争力是美色、是才艺,还不如说是接人待物的能力。
    美色,大家都是美女,就算有些人在美女里面出众一些,那也是美女。多看几回,也就是那么回事儿。才艺虽然重要,但在女乐身上,也是标明身份的存在,大家都是女乐的情况下,才艺高一些低一些很难决定什么。
    但情商,接人待物的本领,这却是‘用户体验’中最关键的一环。
    按道理来说,红妃如此应该是不讨人喜欢的,但现实却相反——今次和红妃一起被邀请来的还有同馆的陶小红,她看到红妃这种在女乐中堪称‘木讷’的表现,心里也是叹了一口气,又是酸涩,又是佩服。
    红妃大受欢迎,显然这些客人宁愿反过来讨好她这个冷冰冰的松香架子,也不愿意接受其他人的讨好。事实胜于雄辩,既然有现实的例子摆在这里,就不好说哪样做才是对的,而哪样做是错的。
    在女乐之中,大家都是结果导向的。
    而红妃之所以能如此,事后来看,大家都能说出个一二三,陶小红也能。不外乎就是红妃长得漂亮,才艺也很出众,出众到了超过一定的限度后,就不再是所谓的‘高一些低一些’了,这个时候,她的才艺就能决定一些事了。
    但事情到此,还不能让陶小红这些女乐信服!真要是才艺出众就能得到红妃现在得到的一切,那世上许多才艺出众的艺人,却是身份低贱、生活窘迫,那算怎么回事儿?
    所以要说是红妃运气好,有许多尊贵的人愿意捧她吗?这种缘故自然也有,客人们也图热闹,愿意烧热灶。大家争抢者结识的女乐,其他人也觉得好,如此人气高的便更高。反过来,门前冷落的则只会越来越冷落。
    但要说这是真正的关节所在,又不够了,这是倒果为因!现在要说的正是红妃为什么能有这许多人捧她、爱她啊。
    最后只能说,红妃有自己的特质,那是没法说清道明,但确确实实存在的一种气质。这种气质不是凭空来的,是由红妃的美貌、才艺、性情,做的那些超出一般女乐的事情,可以放进传奇话本的故事等等一起堆砌出来的。
    甚至于,红妃没有女乐的长袖善舞,这本身也是她这种气质酝酿的成分之一。
    大家也很难想象,一个孤高自许、美丽脱俗,仿佛是广寒仙宫里仙女一样的女孩子,能做到八面玲珑...八面玲珑对于女乐来说是一个很好的素质,但对于红妃却是天然不适合的。
    意识到这些之后,大家就明白了,红妃是她们学不了的...为什么女乐们要分析红妃受欢迎的原因?本质还是想向她学。这也是女乐中的风气了,谁的风格在最近受到了极大的欢迎,揽到了足够多的人气,大家就会跟风去学。
    大家都想红,但红不红有的时候真得看运气,真的也不怪她们如此了。
    红妃的气质很难被复制,甚至组成这气质的东西分开来看也很难去学。有些东西单拿出来看是不出众,甚至会是缺点,这让人怎么学呢?
    不过到最后大家也没有太过失望,当红的女乐从来不好学!真要是好学,也轮不到人家走红了。而那些奔着‘绝代名伶’去的当红女乐,就更了不得了,其内涵深邃,特质丰富,描摹都难,何况学习...红妃也隐隐有这种苗头了。
    陶小红就见红妃稍微坐了会儿,就上前与主人告辞——大家都是知道的,红妃如今的行程多如牛毛,这样能好好表演一个节目,稍稍坐一会儿,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所以也没人说什么,主家只是拿了一杯酒敬给红妃,红妃吃过就让她走了。
    随之还有主人家的仆人捧了一盘礼物,这是红妃表演节目的赏钱。
    女乐出外差都是如此,按时间一节一节收钱,其间要是有按主人要求表演节目,不会像在瓦子表演一样收相应报酬,可事后的赏钱是不能少的。不只是女乐如此,雅妓也大抵如此,只不过雅妓不同于女乐,能有这样郑重其事的一份礼物,往往是主人家将银钱封成一封,塞在女乐的袖子里、腰带里了事。
    为了区别平日里送的红封,这种封钱币的纸封固定要用桃花色,因此被人戏称为‘桃花金’‘桃花锦’‘花债’云云。
    红妃是当红女乐,虽没有硬性规定,但请她表演的主人家都会格外优待她。哪怕并非是她的熟客,装礼物的托盘里也是金银彩缎、细巧玩意儿,非一般女乐表演所得能比的。
    这场小宴,陶小红是陪到了底的。她虽然一天也有三四个场子要赶,但到底不是红妃,每个场子基本都能陪到底——这才是正常女乐的日程,繁忙,却不至于忙乱,赶场和打仗一样。
    等到回撷芳园时,已经比较迟了,不过此时撷芳园内依旧很热闹。前面楼子里要开门迎客自不必说,后面的内院则是女乐待客的待客,不在自己院子待客的,也陆陆续续回来了。女乐们拿黑天当白日过,回来之后也往往不会立刻睡下,相好的小姐妹处坐一会儿,说说笑笑到三更天、四更天,甚至五更天,也不奇怪。
    陶小红回来的也不算迟,此时虽有些累了,但要即刻歇息,那也是不做考虑的。想了想,便对娘姨道:“你使小厮去孙娘子处瞧瞧,若是孙娘子回来了,又院中没客,便请她来坐坐。”
    娘姨应声去了,转头叫住了单听候陶小红差遣的阉奴,如此一说。不一会儿,阉奴便回来复命:“孙娘子正在屋子里坐着玩儿牙牌,听娘子来请,只说哪有不来的!此时该在收拾。”
    女乐们都学过各种各样的小游戏,用来在宴会上活跃气氛。牙牌之类更不用说,算得上从小摸到大,而牙牌的玩法很多,一个人也能玩。其中玩法和后世的‘消消乐’有些像,就是把一套牙牌洗过一遍,反盖着横竖排好,然后一排一排翻过来。
    上下左右相邻的牌相同,就能拿出来,如此之后就有了空隙,可以横着、竖着推牌了,每次可以推一次,然后又取出相邻相同的牌。
    后世的年轻人怎么玩三消游戏的,现在女乐们就怎么玩这个,一个人的时候杀时间很好用。
    陶小红这里煮了茶,又将橱柜里的干果、糕点、糖果等装了几个小碟儿,等到孙惜惜来的时候,正好整治的整整齐齐。
    两人相对坐了,饮茶吃宵夜,说些女乐中的笑话、新闻,倒是颇对付的。而说着说着,陶小红就说起了红妃今日在宴会上的舞蹈表演:“红妃的舞我是挑不出什么不是来的,不知她是怎么练的!这样的年纪,练的入魔了也没有这样的啊!”
    孙惜惜捂嘴轻笑了起来:“红妃之勤勉,我也没见过第二个了!那时我们在学舍上学,因有宜春苑呈演压着,都说得上勤勉,可勤勉与勤勉也是不同的。勤勉起来终究太苦,心里松一松,总不能像红妃那样十年如一日。”
    “她就像是不用休息、取乐一般!别人用功时,她就跳舞,别人休息时她做别的。舞蹈之外的功课,她总是压在休息的时候做...她天资又高,有如今成就也不是没有根由的。”
    “见红妃有如今势头,我也有心在本功上更下功夫!可是如今再要去用功,才晓得和我们在学舍时全然不同了。”陶小红随着孙惜惜的话道:“在学舍时能耐住性子去学、去费心的,如今却要付出更多耐心才能做到。”
    陶小红这话也是有感而发,是她真正的经历和感受。成为女乐之后,面对的就是外面的花花世界,她只要按部就班这样下去,这样的生活总不会少她的。而她在才艺上再用功,也不一定真的能比现在更成功...如此一来,真的很难像过去那样专注于才艺了。
    也是这样,再看看如今依旧每天歌乐亭第一个练功的红妃,她在嫉妒之余,也佩服她的定力。
    眼下陶小红和孙惜惜说着红妃,自然不是随口说的,她是有心借着这个做由头,拉着孙惜惜接近红妃。她过去到底还是和红妃关系敌对了,如今想要转圜回来可比孙惜惜难!只不过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今次她也只是借着和孙惜惜说这些,隐晦表达一下自己的态度罢了。
    等到稍迟一些,两人散了,陶小红送孙惜惜出了院子。回来是娘姨便道:“娘子怎得如今对孙娘子如此客气?孙娘子便是有师娘子帮扶,那扶不起的阿斗就是扶不起的阿斗,能如何呢?”
    娘姨也是有些了解陶小红的,陶小红向来是和比自己红的女乐交好,再不济也得是和她差不多的。按照这个标准,孙惜惜可差得远了。现在孙惜惜和过去相比,因为常跟随在红妃身后,倒是结识了不少好客人,但这些人她认识归认识,却没法留住。
    当然,总有留住的,所以她的情形要比之前好一些。
    只是她长进的根源不在自己,而在红妃,所以陶小红就算和她交好,也不能借到她的人脉啊。
    “她是不能如何,这不是还有红妃么!”陶小红随口解释了一句:“我不过是要借着孙惜惜,转头与红妃搭话...就这样直接登红妃的门,不好说话啊!”
    这样说着,她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人都是爱热闹的,陶小红便让娘姨叫阉奴去瞧瞧是什么事...之所以不亲自去,是因为‘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在官伎馆这种地方,祸从口出的根源在于你知道了一些不该公之于众的‘秘密’。
    真要是一些不那么好说的事情,事后听人说了是一回事,亲自去看热闹,被当事人注意到,因此被人记恨,那又是另一回事了。更何况有的时候还不是别的女乐的事,而是来官伎馆的客人的事,那就更不好围观了!
    不一会儿,阉奴快步跑了回来,报信道:“是花娘子回来了...花娘子有两个熟客,这些日子来的稀了,方才花娘子出外差回来,正好撞见人打师娘子院子里出。当时花娘子还忍得住,等到客人离了内院,便闹了起来。”
    “只说师娘子好不规矩,抢同馆姐妹的人...”
    官伎馆里确实有同馆女乐的熟客不随便勾搭的规矩,但这条规矩不是死的,也没法说死。当红女乐带来的人流,自己应付不完,分给馆中姐妹,这算是馆中姐妹动了她的人吗?反之,馆中姐妹的客人也愿意去捧当红女乐,这也不是当红女乐主动的啊!
    说白了,客人的行动归自己掌控,人家愿意光顾谁是人家的自由。总不能他们光顾了馆中一个人,其他人就不许光顾了。
    官伎馆真正严格执行了的类似规矩,也不过就是哪位客人给某个女乐铺房、铺床了,就不能同时再给另外的女乐铺房、铺床了。而男女分手之后,男客倒是可以给女乐铺房铺床,但也不能是原来那位女乐的同馆姐妹(原来的女乐不在籍了,离开了官伎馆,这条规矩才算作废)。
    而除开以上这条,哪怕真的是有同馆女乐主动勾搭走了自己的熟客,那也只能在道义上谴责!因为事实到底如何,是女乐勾搭的,还是客人主动的,很多时候是说不清的!又不能趴在人家说话的屏风外头偷看,然后‘捉贼拿赃’。
    听到是这个事儿,陶小红都笑了,一边笑一边摇头:“柔奴真是越来越不晓事了,红妃如今是什么情况她不知道吗?她在外应酬,只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个人用!一处地方还没站热了,就得匆匆告辞。饶是如此,柳都知那儿替她拒了的外差也多不胜数了!”
    “红妃这样,还要勾搭她的熟客?她是真不知道,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旁边的娘姨替陶小红打水洗漱,准备着要歇息了。听她这样说,便道:“花娘子向来与师娘子不和,大抵是新仇旧恨一起了,也就不在意其中内情了...不过,娘子真觉得师娘子什么都没做么?说不得是师娘子心里不满花娘子,顺手抢了花娘子客呢?”
    “以如今师娘子的势头,勾两个客罢了,也就是抬抬手的事儿。”
    “不会。”陶小红此时倒是答的无比干脆:“世上人最难变的就是性情,所以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之说!有时明知道变通一些更好,可是性情不是那样,也强迫不来。红妃就是如此,第一,她不是那等背地里做这等事的人。”
    陶小红是真有把握说这话的,她和红妃认识了快十年了!一开始红妃对花柔奴的‘宽宥’,她只当是红妃脾气软,或者会装模作样。但后来就知道决计不是这样,现在回头看,红妃真是一个很早懂事的孩子,她那个时候大约只当花柔奴是个‘孩子’吧。
    如今一个小孩子在她面前张牙舞爪,她也会只当是个笑话,笑笑就过去了,而不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现在花柔奴倒不是个小孩子了,但红妃的性格陶小红也看明白了,她真不是那种阴损用计的人。
    “第二,红妃便是看柔奴不顺眼,想要整治她,也不会用这种法子。”陶小红也渐渐看出来了,红妃是真心不会主动给自己找客人。这既是因为她不会,也是因为她不愿——说是两个原因,其实根源上就是她不愿意。不然的话,以官伎馆的条件,红妃的实践机会那么多,她熏也该熏会了。
    红妃这样的女乐很奇怪,陶小红都觉得她这是不可理喻!但这就是事实。
    仔细想想,红妃的冷淡也是很出名的,甚至被一些人当成是她独有的魅力。而这‘冷淡’,若不是伪装,那本来就代表她对客人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吧...虽说很多女乐也不耐烦理会客人,但她们还是很喜欢客人的钱财、势力的,这些能给她们带来体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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