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铁梅想了一会儿，说道：“这几天小勇被我寄养在同事家，孩子非常不适应陌生环境，病情可能发生了恶化，我打算明天出院，带小勇去外地治病。”
    “蒋姐，你还有钱给小勇治病吗？”张文远问道。
    “没有钱，也要给孩子治。”
    蒋铁梅满脸凄苦的说道：“我打算去大城市里碰碰运气，如果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就在那里定居，一边给小勇治病，一边挣钱养活他。”
    明知道，蒋铁梅打算离开这里，躲开张文远问讯，但是她所说的理由，也无法让人拒。
    张文远抬手抹了一把脸，冲着身后的我说道：“小林，你和蒋姐说吧。”
    我走到蒋铁梅面前，心情复杂，语气沉重的说道：“蒋姐，虽然咱们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我能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好母亲，小勇拥有你这样的母亲，是他这一生的幸福。”
    提到蒋小勇，蒋铁梅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
    “小勇这孩子从小就懂事，要不是有他陪着，可能我早就不在人世了。”
    “我现在说让你认罪，你一定不会认，一旦你认了罪，蒋小勇就没有人照顾，但是你想过没有，但也是你害了小勇。”
    “你什么意思？”
    蒋铁梅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怒冲冲的看着我，说道：“我是小勇的母亲，你凭什么说我会害他？”
    “蒋姐你别生气，我说的话你可能不喜欢听，但话里的内容句句属实。”
    我坦然说道：“根据我们的调查，不论是你和前夫离婚，还是带着孩子嫁给王成刚，小勇都是一副乐天开心，正常活泼的模样，可是他目睹你杀死王成刚，才会出现巨大的心理创伤，成为了自闭症孩子。”
    “不……不是这样的！”
    蒋铁梅连连摆手，说道：“我没有撒谎，我没有……”
    我缓缓将蒋铁梅年轻时做的那些事情，一字一句的讲了出来，提及蒋铁梅背着郭昭明走了十几公里的山路送到医院。
    蒋铁梅愕然的看着我，显然没有料到，我们会调查的这么详细。
    连这种发生在十几年前的事情都能查出来。
    “蒋姐，蒋小勇在医院里曾大喊不要法人，这句话他不是随口说的，而是对你讲的。”
    我指着蒋铁梅，说道：“一个五岁大的孩子，亲眼看到母亲杀死了继父，并且残忍的用刀割伤了自己，你还敢说不是害得他得了自闭症？归根结底，小勇身上遭遇的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我不给蒋铁梅还口的机会，接着说道：“不论你和王成刚有什么样的恩怨，都不应该将他杀害，王成刚打孩子，你可以通过正当的法律途径，让他受到惩处，同时，你也可以选择跟他离婚，总之，杀人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我……我没有杀人。”
    蒋铁梅将头低下，艰难的说出了这句话。
    蒋铁梅的心理防线，正处于极度混乱的阶段。
    只要再加上一把力，蒋铁梅一定会坦白交代。
    我心想如此，加重语气道：“今天之所以只有我们三个人过来，是因为我们同情你的遭遇，想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坦白杀害王成刚的经过，我们可以算你自首。”
    “蒋姐，有关你的犯罪证据，我们已经全部掌握了！”
    张文远在一旁向蒋铁梅阐明利害关系，警方可以在嫌疑人不交代的情况下，用充足的证据链将她逮捕。
    事情演变成这种程度，蒋铁梅这一辈子都看不到儿子。
    我接着张文远的话说道：“蒋大姐，我明白你的心理顾忌，你害怕一旦罪行暴露，会没有人照顾你儿子，这点你大可以放心，即便你入狱了，蒋小勇也会有人继续照顾。”
    “谁会替我照顾他？”蒋铁梅紧张的问道。
    “社会福利机构。”
    “那不就是孤儿院吗？不不不，不行！”
    蒋铁梅猛地摇头说道：“我儿子不是孤儿，我不会把他送到孤儿院的。”
    “不是孤儿院，是社会福利机构，那里有专业的工作人员，帮你抚养蒋小勇，并且他还会得到良好的治疗。”
    我放缓语气，尽量让蒋铁梅接受我说的话。
    “这怎么可能。”
    蒋铁梅不可思议的说道：“他们怎么会替我孩子治病？”
    “蒋姐，社会福利机构的出现，就是为了照顾那些身患疾病，又或是无家可归的孩子，你如果不相信，我可以再给你一天时间调查，我们说的话你不信，你自己调查出来的结果，总该是可信的吧？”
    “你们真的愿意给我一天时间。”
    我将目光投向张文远，张文远叹了口气，说道：“我可以给你一天的时间。”
    说完，张文远又补充道：“蒋姐，对于你，我可谓是仁至义尽，不惜违反纪律，也请你不要辜负我的这份信任，可以吗？”
    “谢谢！谢谢你们！”
    蒋铁梅流下感激的泪水，说道：“只要我查清你们说的话，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走吧。”
    张文远拍拍我的肩膀，领着我离开病房。
    走廊，陈可辛问道：“怎么样了？”
    “如无意外，蒋铁梅明天应该会主动去警局自首。”
    听完我的话，陈可辛像是卸下了心里的重担，露出了几天不见的笑容。
    “去监狱服刑，对蒋铁梅而言，不见得就是坏事。”
    第331章 对自己的交代
    在场的三人中，以我的职务最低，只是一名普通法医，另外两人，分别是县城和市里的刑警队长。
    两人侦破的案件，逮捕的犯人可谓是不计其数，从来没有放过一个坏蛋。
    可如今，我们三人同时在蒋铁梅这件案子上违反了纪律。
    但是，我们心里却都不后悔。
    法理无外乎人情，如果蒋铁梅是个十恶不赦的凶徒，我们三人会毫不犹豫的将她逮捕。
    可是面对孤儿寡母，我们三人都动了恻隐之心。
    陈可辛的意思很清楚，蒋铁梅如果能够自首，到了法庭，法官或许能够轻判。
    最起码，蒋铁梅可以活着出来与蒋小勇相聚。
    加上蒋铁梅身上的病情，已经不适合继续照顾蒋小勇。
    “这两天辛苦你了，咱们先走吧。”
    张文远沉默了一会，将我们两人领回招待所。
    招待所房间内，我鬼使神差的问道：“张队长，你不担心蒋铁梅跑掉吗？”
    “说实话，不担心是假的，可是……”
    说到这里，张文远摇了摇头，补充道：“我已经在医院外边安排人手，蒋铁梅是不会跑，更不可能跑。”
    紧接着，张文远感叹道：“真没有想到一件八年的悬案，你们两个人刚到，就能取到突破性的线索，枉我一直盯着蒋铁梅，却没有想过从外围寻找突破点，如果早一点发现这些，或许蒋铁梅的病情就不会拖延到现在。”
    “张队，你也是当局者迷。”
    我叹气说道：“蒋铁梅和郭昭明的事情在别的人看来，只是一件普通的救人事件，但是其中所隐藏的种种内幕，又有几个人清楚呢。”
    “是啊……”
    张文远摇头道：“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察，以为面对所有违法犯罪分子，我都能硬起心肠将他们绳之以法，可是在蒋铁梅这件事情上，我的心肠是真的硬不起来。”
    “我又何尝不是这样。”
    陈可辛苦笑道：“当年进入警官学院，我就暗暗发誓要做一个像你一样，维护公理的警察，这个誓言我做到了，但同时我也知道，不是所有犯罪分子，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对我们而言，要区分犯罪分子的作案动机以及作案背景，虽然他们都应该承受法律的惩处，但是在具体细节上，还需要分别对待。”
    “好了好了，不说这件事情了，你们前天吃饭心事重重，肯定也没吃好，咱们去别的饭馆好好吃一顿，这回可不许再留有心事。”
    张文远看了看手表，说道：“快到饭点了，我先给饭店打个电话，你们等我一会。”
    说着，张文远掏出手机打给一家饭店订餐。
    我们在招待所的房间里休息了一会，随着时间临近，出门来到了附近的一家饭店。
    前天那顿饭，我们几人吃的形同嚼蜡，今天心情好了不少，吃饭也变得有滋有味。
    吃到一半，陈可辛忽然放下筷子，说道：“学长，以你的能力和成绩，为什么迟迟不肯回到市区警队工作呢？”
    “在哪工作都是工作，县城警力紧张，社会情况复杂，留在这里工作，更能发挥出我的能力。”
    张文远不以为意的说道：“反倒是你，毕业没几年就成为了下江市第一位女刑警队长，你可是咱们学校的骄傲，学长敬你一杯。”
    张文远端起酒杯敬向陈可辛。
    陈可辛急忙拿着酒杯跟他碰了一下，最后，张文远又把酒杯朝向我的方向，说道：“小林，这件案子侦破多亏了你，咱们三个一起喝。”
    我笑着点了点头，端起酒杯和张文远一饮而尽。
    因为心中记挂着蒋铁梅自首的事情，这顿饭我们并没有吃多长时间。
    吃完饭后，我和陈可辛回招待所休息
    第二天早晨，我与陈可辛在招待所大堂会合。
    我俩坐在大堂，一言不发。
    陈可辛目不转睛的看着放在面前茶桌上的手机，我猜她在等张文远的电话。
    昨天我们已经和蒋铁梅约好，给她一天的时间调查，调查完会主动去警局自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俩从早晨9点一直等到下午4点，电话迟迟没有响起。
    此刻，陈可辛的脸上有些焦急，说道：“你说蒋铁梅会不会跑了？”
    “绝对不会。”
    我安慰道：“蒋铁梅患有严重疾病，根本跑不了多远，并且身旁带着一个患病的孩子，又能跑到哪里呢？
    “嘀嘀嘀……”
    话音刚落，手机响了。
    陈可辛一把将手机放在耳旁，接通说道：“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