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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清欢 第2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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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观的京城士庶,望着平易亲切的吴知府,和风姿卓绝的曾舍人,胸中热意涌动。
    大宋国运昌隆,官家一代明君,朝堂才会有吴知府和曾舍人这样的良善贤臣,民间才会有姚坊长这样的义商层出不穷哪!
    众人均觉得,身逢如此盛世,目睹这般感人的画面,腊月里的西北风,都暖了三分。
    不到未中时分,几百套拜帖、名刺,五六十个简版缂丝香囊,外加一沓佛像画,售卖一空。
    学坊的账房先生,现场清算,将收入一分为二。
    抵扣纸张墨色和丝线成本的铜钱,送去邻街开有学坊专户的柜坊里存了。
    逾两百贯的盈余,由吴知府留下的府衙胥吏,画押交接,点两个厢军,运去开封府户曹入账。
    姚欢从虾行行副、樊楼少东家韩三郎处,约略晓得,去岁开封的商税,是三十万贯。
    义卖几个时辰,反哺国朝的铜钱,接近年度商税的千分之一了。
    这还没算上曾纬“贡献”的那三百贯。
    再是看不上前男友的为人,也不要和他的钱过不去嘛。
    他姓渣,他的钱又不姓渣。
    曾纬这位官家的“大秘”兜里的钱,要么是国库里出的,要么是官家赏的,用之于万民,才是个给他积德的去处。
    并且,曾舍人一签字画押,后头又来了几位一瞧就是体面有钱的男客官和富家娘子,也定下三四幅丹青、五六件缂丝。
    计划了两个月的慈善义卖,真的圆满收官,姚欢觉得,自己冻得像冰滴壶一样的身体里,好像有朵开封市花大牡丹,嗖地一声,国色天香地绽放开来。
    一旁的惠民药所前,几个药粥锅灶也熄火了。
    邵清叮嘱值守的医士与杂役,敞着大门,日落后若有乞儿要进来厅中墙角避寒过夜,不得驱赶。
    交待妥当后,邵清走到姚欢身边,执起她粗糙冰凉的手,揉搓片刻,暖一暖,噙了嘴角,轻声道:“我很惦记今晚,你山头里的那顿大宴。”
    ……
    艺徒坊的饭堂里,二十来张八仙桌上,碗碟琳琅。
    端王赵佶每月给的伙房银钱管够,简王赵似每月还送不少肉食和瓜菜米面来,故而今日这顿团年饭,荤素裕足。
    当家硬菜,当然还是羊肉。
    寒冬时节,学坊也不像衙门和宫廷那样,烧得起炭盆,热气腾腾的大锅烩羊肉,正是冻得嘴唇发紫、饥肠辘辘的男女学徒们,最需要的。
    简王送来的羊,那可都是皇家御苑里精心喂养的,清水煮一煮,都是汤汁浓白、香气扑鼻,没有半分羊骚味。
    民谚又云,冬吃萝卜夏吃姜。此季的萝卜又糯又甜,与浸软的黄豆一起,投入羊肉中同煮,装盆时撒一把芫荽,咕嘟嘟冒着热气上桌。
    姚欢一声“趁热快吃”的令下,少年男女们再不迟疑,人人举筷分勺,嚼肉喝汤,舌尖欢愉,红尘暖意,莫过于此。
    迅速地垫饥热身后,孩子们狼吞虎咽的节奏,稍稍慢了些,能够细品桌上的其他年菜。
    中原凛冬,很少有新鲜的绿叶菜,腊月里的素味,除了萝卜豆腐外,主要是干菜和茄瓜。
    今日的两件素味菜,都是邵清向姚欢建议的做法。
    那道蒸菜梗,乃用莳萝子、陈皮、枸杞剁碎,撒在盘中码放齐整的粗壮干菜梗上,大火蒸熟,出锅时淋两勺米醋,熬一勺花椒油浇上。
    那道茄瓜,则新奇得多,乃是邵清从太府寺一位南方同僚处学得的。
    将豆腐过水,汆得更韧一些,和瓠子一道切丁,拌上蒜汁、鸡油、米酒。
    茄瓜剖开,将上头的馅料塞入,短签子扎了封口,在鸡蛋面粉糊中打个滚,排在笊篱中,于油锅里炸了。茄瓜膨大,形似鸟雀,表面金黄,瓜肉白嫩,咬到里头的鸡油豆腐馅儿,则仿佛吃到真实的家禽肉一般。
    故而,这道炸茄子,又叫“鹌鹑茄”
    团年饭的主食,是“吊卤汤饼”
    汤饼无甚稀奇,就是煮面片儿。
    花团锦簇的,乃是那一碗碗面浇头。
    浇头里最受欢迎的,便是邵清教学徒坊厨娘做的“海祗陆神”卤。
    南方来的各种鱼鲞,泡发后,先加姜丝蒸至半熟,再和猪肚、猪心,或者羊肝、羊肠煮成浓稠的卤汁,撒一把因耐寒属性而长得水灵青嫩的冬韭末子,连汁带料,热腾腾浇在面片上。
    这顿团年饭,菜食品类不多,但从师傅到学徒,再到也被姚欢邀请上桌的杂役们,都吃得心满意足。
    姚欢喜欢这样最是轻松与实惠的场面,没有后世企业年会上那种不停抬屁股起身、各桌敬酒的套路,更没有非得逼人喝醉甚至喝吐的“酒桌文化”
    过了酉末,筵席散场。
    杜瓯茶将夫妇二人送往学坊大门口的路上,向姚欢道:“今日吾坊应是在京城多少打响了几分名声。瓯茶有个筹划,自认乃是趁热打铁,又关涉学坊的长远之计,说与姚娘子与邵提举听听。”
    第362章 琼林宴(上)
    一个月后,大宋元符二年的正月十五。
    魏夫人定了樊楼最高层的半层朝西楼面,请自己的几个儿媳,以及她们的名媛手帕交们,边用晚膳,边俯瞰金碧相映、锦绣交辉的京城灯会。
    每年上元节,自皇宫的“宣德门”往南,整条御街两侧,都搭着展览日月灯、马骑灯、琉璃灯、火铁灯等各式彩灯的山棚。
    入夜亮灯之前,每处棚子边,还有杂耍班子表演诸样绝技。
    如此景致,自樊楼的位置居高临下地欣赏,最是妙不可言。
    景观位素来炙手可热,没有官身的富户,便是捧着百两黄金提前两月去商量,樊楼也不敢答应。
    而一出手就包下半层,这样的排场,此城此地,也只有既是宰相嫡妻、又与向太后交好的魏夫人,能办到了。
    四儿媳蔡氏,听到这消息,当即开怀起来。过了初五,她就兴致勃勃地打发仆人去发请帖,周知圈中的贵臣千金们,好教她们明白,自己的娘家暂时疲软,婆家的势焰,却是旺得很。
    曾纬打心底感激母亲。
    大过节的,蔡氏有个适合显摆的去处,与一帮同样虚荣的贵妇们钟鸣鼎食、如在云端地享乐一回,便不会来烦他闹他。
    申正时分,满怀轻松的曾纬,踏进端王府时,恰见高俅与一个面容白皙、身姿窈窕的女子迎面而来。
    曾纬认识这姑娘。
    她姓杜,从前侍奉端王烹茶的伶俐婢子,后来被端王派去艺徒坊,做了姚欢的跟班。
    嗯,长得不错,气品更佳,有林下风致。
    看起来,性子也和静。
    不像姚欢,当初瞧着活泼俏丽不忸怩,犹如踏青时见到的野花一般可爱,未料得竟是蓬尖锐的野蒺藜。
    曾纬本还要再打量杜瓯茶几眼,一想到腊八节那日的狼狈晦气,这姑娘也旁观了,他的兴致,便蓦地颓败下来。
    高俅双颊一耸,细眼堆笑,疾步上来,向曾纬行礼:“四郎,新来的良驹,在后院场子里,我陪你过去。”
    又转头对杜瓯茶道:“你回去与姚娘子说,静待佳音。”
    杜瓯茶面色淡然地应一声,向曾纬屈膝,福礼告退。
    曾纬随着高俅往马场走,一面问高俅:“你让姚氏等的,什么佳音?”
    高俅忙软着声儿解释:“想着四郎不爱听我提她,所以方才未即刻报与四郎知。姚娘子她,来请端王出面,与礼部徐侍郎说说,琼林宴上,能否给艺徒坊的孩子们,些许亮相的机会。”
    曾纬皱眉:“她要作甚?”
    高俅的一脸马屁笑中,竟隐约透出几分正色的敬意:“她想送艺徒坊的优等生徒,进国子学或者太学。”
    曾纬嗤之以鼻:“荒唐,折腾着挣了几分御前赏识和市井虚名,就痴心妄想起来。她那坊里,出来不是工匠就是歌女,两学那是什么地方,三教九流阿狗阿猫的,也能进?”
    高俅稍作迟疑,终于还是详述道:“呃……姚娘子初五带着沈、张两位先生来给端王拜年时,说了一嘴,医乐百工之人,在唐时被视作贱职,如今因了端王向官家建言,国子学已有了医科,端王不妨再以绍述先帝改制遗业为契机,劝官家和朝廷更为广纳贤才一些。国子学和太学,还可以开算学、营造学、书学、画学、音律学。”
    曾纬听到最后,终于驻足,抹去了眼中那抹刻薄讥讽之意。
    他凝神稍作思量,盯着高俅笑道:“她还挺聪明的,对如何能取悦官家和端王,琢磨得透彻。也是,贩卖胡豆和鳌虾,终究不是体面之事,她一个女流之辈,竟是想往士林混呐。”
    高俅如应声虫般连连称是,心中却已暗喟一回:四郎,难怪你与她有情无缘,你两个,看着真不是一路人。
    曾纬既开口,就要问个细致,遂又道:“所以,端王答应为欢……为姚氏牵线了?徐侍郎,唔,是蔡京从前提携上来的吧,此人对向太后的心思更是看得透,巴结端王巴结得紧,有一年元日朝会,由端王献上江山锦绣图,就是这徐侍郎想出来的点子。”
    高俅点头道:“徐侍郎也算是个茶痴,常送茶饼来与端王品鉴,杜瓯茶没去艺徒坊当差的时候,为徐侍郎点过几次茶,颇得青眼。端王回头与徐侍郎提个话头,再由杜瓯茶去接洽,顺溜着呢。”
    曾纬佯作漫不经心道:“哦,这个杜姑娘,看着不错。但端王对她,没什么宠幸计议吧?若有,也不会让她去府外抛头露面,是不是?”
    高俅何等机灵,权贵中讨前程的人,从来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琢磨着对方的言下之意。
    高俅斟酌着,凑近曾纬近前,小声道:“四郎,瓯茶此女,自端王出宫开府,便是跟着梁都知,四郎若相中这般品貌的姑娘,我另行帮你留意着,可成?”
    曾纬瞥一眼高俅,淡淡地叹气:“蔡攸的妹子,真以为我不敢往宅子里再进妇人?得治治她。”
    他心里则在思量,那杜瓯茶,原来是定给了梁师成的,怪不得如此清秀佳人,端王不在意放去府外。
    梁师成……对了,张玉妍几年前就告诉过自己,将这小内侍收作干儿子了。
    曾纬心头忽地一动。
    回头得问问张玉妍,杜瓯茶,若是自己人,就有意思咯。
    说话间已到了端王府的马苑,高俅带着献宝的口气,指向一匹正绕圈奔驰在开阔沙地上的乌枣色骏马。
    “四郎,端王说了,你在京城最热闹的地界,一掷三百贯,实也是给他在朝堂上下抬一抬好名声,不能让你白出这大一笔钱。喏,那匹黑如意,是我岁末去北边挑的头马,端王说,送给四郎了。”
    曾纬也懒得假客气,笑道:“唷,那我还赚回来起码两百贯。”
    ……
    自唐以来,有“科举四宴”——鹿鸣宴、琼林宴、鹰扬宴、会武宴。
    新科举子,在地州府要为他们举行鹿鸣宴,因在开宴时须吟唱《诗经》中的“鹿鸣”而得名。
    新科进士,参加的是琼林宴。鹿鸣宴起于唐代,琼林宴则起于宋代。
    鹰扬宴是武科乡试放榜后,考官与武举参加的宴会。
    武人们若能更上层楼,于武科殿试中榜上有名,则可参加兵部举行的会武宴。
    在崇文盛世的大宋,璀璨名臣皆为进士出身,琼林宴,自是成为天下文士向往的赫然显贵的起点。
    第363章 琼林宴(下)
    琼林苑,位于汴京城西,在顺天门外大街的南边,与北边的金明池对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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