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自己的长剑，奥莱曼感受到了自己手心上溢出的汗水，他不由自主的一路上都在吞口水，每走一步似乎都要耗尽全身力气一般。
    他想要保持自己优雅的姿态，却因为过于紧张变得有些僵硬。透过自己的面甲，他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好奇中带着一些仇恨与不屑的眼神。
    “把旗帜举高一些，我可不想死在这种鬼地方。”一边向前走着，奥莱曼一边头也不回的提醒自己的侍从官道：“我能感觉到，有人在瞄准我！”
    跟在他身后的侍从官吓得脚步都乱了起来，赶紧把手里的白旗举得更高一些。他一边走一边大声的喊着，声音都有些尖锐：“别开枪！我们是来谈判的！别开枪！我们是来谈判的！”
    就这样，他们一路走到了爱兰希尔士兵挖掘好的战壕前面，盯着瞄准自己的数不清的黑洞洞的枪口，在一名爱兰希尔掷弹兵连长的面前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我是奥莱曼将军！路德纳尔附近防御部队的临时总指挥官，我请求与你们的指挥官见面……”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和一些，奥莱曼开口对面前的男人一字一句的说道。
    他能站在这里真的非常不容易，几百年来，从来没有一个魔法帝国的高级指挥官站在凡人面前如此低声下气的开口说话。奥莱曼能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已经是个奇迹了。
    要知道，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突然认清现实，并且接受残酷的现实的。奥莱曼曾经是一个非常骄傲的魔法师与指挥官，哪怕在圣魔帝国国内，他也是受人尊敬的一名高级将领。
    可是现在，他就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在这里，准备向一群凡人帝国的士兵投降。
    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还不是一个人来投降的，他代表着自己身后的整个路德纳尔城，代表着驻扎在这里的百万居民与至少30万各种类型的军队。
    虽然30万军队有些水分在内，这个数字包括了最近才被强征入伍的至少10万平民，以及战斗力不高的差不多另外10万普通圣魔帝国平民组成的火器部队。
    从魔法帝国建国开始，就没有出现过率领30万大军向凡人投降的怪事了。甚至对于一个魔法师来说，向平民投降都是一种耻辱。
    所以，哪怕是此时此刻，奥莱曼也是感觉到耻辱的。他的内心里充满了不甘和苦涩。但是没有任何办法，他不敢表露出来，因为……凡人现在是如此之强，强得让他恐惧。
    “你们是来投降的？”那爱兰希尔的连长注意力似乎都在奥莱曼身后的那面白旗上。他看着那面白旗，又看了看爱莱曼的脸：“就你们俩？”
    “咳……我是来谈判的……不是来投降的……”虽然就是来投降的，可是奥莱曼还是不愿意在一个敌人的小军官面前坦白自己的屈辱决定。
    “谈判？不是投降？”那连长显然不太懂得魔法帝国高级军官的矜持，他冷笑了一声，然后开口说道：“今天是我们下达的最后期限了，你不投降来做什么？”
    他甚至都想要转身往回走了，结果却被奥莱曼出声给叫住了：“等等！等等！我们是来谈投降条件的！”
    奥莱曼感觉到自己的心被对方腰间挂着的刺刀给狠狠的来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小丑，在两军阵前表演着各种丢人的方式。
    来都来了，如果再让他无功而返，那他就真的要哭死了。既然在来的路上迈出了第一步，奥莱曼感觉自己那些自尊与骄傲，都已经被现实残忍的击碎了。
    “投降要什么条件？”那连长愣了一下，然后皱了一下眉头：“我说，你们到底是想投降，还是想继续和我们打？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纠结的？”
    在这个连长的眼中，现在的圣魔帝国军队，投降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这没有什么好丢人的，已经输掉了战争，而且再没有挣扎的余地，不投降难道都去壮烈赴死？
    别闹了，死战到底的人不是没有，可绝对不是大多数。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投降，体面的结束战争！
    你看当年，凡人帝国接受残酷的现实，知道自己永远打不过魔法帝国之后，各个凡人帝国的君主，跪的多么的痛快？他们可没有讨价还价，直接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们不仅仅跪了，而且跪的迅速，跪的体面。他们跪的笔挺，还贵的很有节奏感……
    奥莱曼觉得他今天来就是被人羞辱的，他真的很想走到对面这个该死的小军官面前，伸手抓住对方的领子，然后把他拎起来抓到自己的近前，好好和他说说什么叫体面的投降！
    现在他身后可是有整整30万军队和上百万平民百姓的！如果不能保证这些军队的生命安全，无法确保这些已经快要断粮的平民的生存，那他投降还有什么意义？
    这一切当然都是要当面谈妥之后，双方再举行一个交接仪式，奥莱曼交出自己的旗帜与盔甲，对方允许他保留佩剑，享受贵族应有的俘虏待遇——这才是投降好吧？
    他奥莱曼好歹也是路德纳尔的城主，是圣魔帝国的执政官，是仅次于大执政官的高级官员啊！不要面子啊？
    哪怕是死，他也不能向一个爱兰希尔的连长投降啊，这传出去，他还不如一死了之了。
    可惜，这一切他都没办法和面前的这个该死的，让他厌恶的爱兰希尔基层军官说啊。他是来谈判的，可他不是来和一个连长谈判的……
    “我们有许多事情要和你的长官商讨，平民的安置工作，士兵的安全保障……这些都要谈，所以，你最好还是通知你的长官，让他来接待我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奥莱曼不得不耐着性子，拿出了一些体面的理由搪塞一下。
    终于，他的话让对方感觉到了一丝道理。那个连长点了点头，侧身让开了位置：“你说的还算有一些道理，跟我来吧，我带你去找我们营长。”
    听到营长这个官衔，奥莱曼差点儿吐出一口老血——他好歹也和爱兰希尔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仗，当然知道营长究竟是多么大的一个官儿。
    突然之间，奥莱曼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他觉得自己今天一定会很忙，而且忙的毫无意义。
    一会儿他就要去见一个爱兰希尔的营长，之后是团长，再往上也许是一个师长，也有可能是一个军长，最后他可能会见到一个更大的军官……
    他听说自己的对手是一个叫做威尔克斯的名将，听说当年在瀚海撑住了爱兰希尔军队一天的猛攻。
    奥莱曼不理解为什么撑住了爱兰希尔军队一天猛攻之后就投降了的将军有什么资格被称为名将，他也不理解为什么同样是投降爱兰希尔，他现在屈辱成这样，而对方却风光无限成了爱兰希尔的高官。
    有那么一瞬间，奥莱曼甚至有点儿悔恨：是不是自己投降的早一些，再坚决一些，再主动一些——过两年自己也能和这个威尔克斯一样，成为体面的爱兰希尔魔法军团的“执政官”。
    回头看了一眼举着白旗的自己的侍从官，奥莱曼打消了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无奈的叹息了一声，迈开了脚步踩着碎石向前走去。
    在爱兰希尔士兵们好奇的目光打量下，奥莱曼跨过了并不算宽敞的战壕，同样打量着那些抱着武器，端着水杯或者捏着压缩饼干正在休息的士兵。
    这里的防御工事很简单，因为爱兰希尔的部队正在进攻，他们很可能几个小时之后就放弃这里继续前进了，所以没有必要布置完整的防御工事。
    谁让圣魔帝国没有本事反击，甚至连长时间坚守自己的防线都做不到呢？这也许是一种讽刺，一种最辛辣的，对手的讽刺。
    就是这些看起来有些邋遢的凡人，就是这些身上歪斜的挎着背包与手榴弹，蹲坐在地上满身尘土，脸上甚至还挂着硝烟黑泥的凡人们，把圣魔帝国逼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奥莱曼一步一步向前走着，经过了迫击炮阵地，经过了榴弹炮阵地，经过了弹药补给卡车和防空火炮。然后已经麻木的他又看见了喀秋莎火箭炮，看到了体积巨大的203毫米口径榴弹炮，看到了霍克防空导弹……
    这一路走来，他甚至都不记得他的身边换了多少个人了。最开始陪着他走的是一个连长，后来是一个营长，接着是一个团长，再后来是一个师长。
    反正最后，他终于见到了一个自称是军长的高级将领，走进了一个挂着地图，堆满了文件，更像是文官所在的办公室的帐篷里。
    “欢迎你，奥莱曼将军！我是这里的军事主官，你可以……”对方温文尔雅，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是爱兰希尔主力第3装甲军的军长。
    一路走来，早丢了一些东西的奥莱曼这一次没有迟疑和停顿，流利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没有半点儿的倨傲：“我是来投降的，将军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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