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几百上千条诉说裴言之和许崎点点滴滴的弹幕，程遥一个分神，把坚果墙种在了大后排。
    下一秒他就飞快的把那个呆萌的眨着眼大眼睛的坚果墙铲掉，放上一看表情就很生气的窝瓜。
    你们看这个坚果，觉不觉得它很笨。
    程遥突然对着自己摆在最前线的一排坚果墙没头没尾抛出一个问题，面上表情没有任何反常，好像是在正常分析游戏局势一样用陈述的语气说道。
    这游戏有点不合理，一个被用来挡伤害的植物为什么看起来一点都没有不开心的样子，总是在笑。
    话音落后，直播间总是飞快滚动的弹幕速度降下来不少，很多人都短暂的愣了一下。
    这个问题的角度实在太奇怪了，而问出这个问题的遥遥万里和游戏里的坚果墙几乎挂着一模一样的微笑。
    这本不是一个让人听了会觉得开心的问题，反而心里会有一点点沮丧。
    而程遥接下来做出了一个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举动。
    他把最后一排所有的向日葵都挖掉，放上坚果墙在上面。
    坚果墙的CD很长，程遥一直把鼠标放在上面耐心的等着然后一颗颗的种下去，并且把所有植物都种在前面保护它们，全程一直没有说话。
    观众越来越觉得不对劲，疯狂的和他互动，可程遥没有再进行任何回复，似乎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这局游戏上。
    因为少了一排向日葵，这局本来可以轻松取胜的游戏程遥打的甚至有些艰难。
    好在最后是赢了。
    游戏结束之后，程遥无声的盯着游戏画面看了很久，然后将其关掉，简单说了再见之后就点了下播。
    所有观众看着画面里黑屏提示主播已下播，一脸懵逼。
    没过几分钟，各大社交平台开始疯狂讨论，说遥遥万里因为在X站看到言崎CP的视频作品生了大气了。
    程遥并不生气，在下播之后他甚至连刚才强烈的难过也消失了。
    此时此刻他这样呆坐在电竞椅上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程遥坐了好久好久，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十分奇怪，之前从来没有过。
    手机铃声不知道响了多久，程遥后知后觉才发现，行动迟缓的接起。
    KIKI好听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小万里，我听说你突然下播了还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怎么了呀，能不能告诉姐姐~
    程遥没有回答，面对亲切的KIKI突然产生了类似于焦虑，不安的情绪。
    他感觉很烦，想要逃。
    这种情绪毫无来由，当程遥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把电话挂断并且关机了。
    第40章 坚果墙(2) 假如我猜的是对的，问题
    BNG周年聚会举行在周六的晚上，裴言之为了用最快的速度赶回X海，定的机票是周日下午。
    他根本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每次来X海都会接到KIKI的电话，并且一定会带来一个坏消息。
    以程遥的脾气，半个字都不讲挂断别人电话一定是不正常的，更何况那个人是他一直很喜欢的KIKI。
    直到下飞机程遥的手机还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因为这种情况从来都没有过，裴言之心急如焚，路上一直在催司机师傅开快点。
    但目的地在市中心，周六日拥堵严重，裴言之实在太担心，干脆半路下车乘坐地铁用最快的时间往回赶。
    最终到达家门口的时候他已经是气喘吁吁，开门的时候他的手甚至有些发抖，半天没对准锁孔。
    裴言之最怕的就是程遥关机之后还离开家乱跑。
    还好，程遥并没有出去，当他冲进客厅的时候人正乖乖的在沙发里睡觉。
    这个时间太阳已经缓缓开始下山了，橙红色的夕阳透过纱质窗帘在程遥的脸上映出斑驳的剪影。即使在睡梦中，他的眉头还紧紧皱着，好像陷入了深沉的梦魇一般睡得很不安分，睫毛一直在轻微的颤抖。
    小区目前还没有开始供暖，但天气已经很凉了，程遥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不知道睡了多久，很有可能要着凉。
    裴言之的心一下揪在一起，二话不说弯下腰把他整个人抱起来往房间走。
    不知是不是噩梦太深，程遥在这途中竟然一直在睡，直到裴言之尽可能的轻柔的把他放到床上的时候才悠悠转醒。
    见他眼睛缓缓睁开，裴言之走到床边坐下，并没有急着开灯，只柔声问道：醒了吗？
    程遥逐渐恢复意识，见到裴言之坐在身边竟没有预想中那么开心，潜意识里甚至撑着床往后挪了几寸。
    这是一个很反常的信号，裴言之有些错愕。
    他只离开了一天，为什么程遥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裴言之并没有急着接近程遥，而是语气如常极尽温柔的问：怎么了宝贝，见了我为什么往后退？
    程遥紧紧攥着床单，眉头一直深深的皱着，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嘶哑：小七明明更好，你为什么选择我？
    话音一落，裴言之没有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管理，忍不住蹙眉，十分不解又尽量温和的回答他：我喜欢你啊，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没想到程遥反而露出了更加疑惑的表情，满眼阴霾，连连摇头：可我明明哪里都不如他。
    网上那些视频都是粉丝自己脑补的，小七只是我的队友。程遥的一言一行都实在是过于奇怪，裴言之终于崩不住了，靠近过去摸了摸他的脸，所有的担忧都摆在脸上。
    遥遥，你到底怎么了？
    真的只是队友吗？！程遥突然就生气了，把手机从自己睡衣口袋里拿出来，点了几下举在裴言之面前，语气全是咄咄逼人的质问：是队友你们为什么靠的那么近？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为什么你还在他脑袋后面比剪刀手？那些视频我都看了，你看他的眼神明明那么温柔！你喜欢他对不对？那我算什么！？
    说到这里，程遥看着屏幕中BNG的合照裴言之和许崎肩并肩靠在一起觉得越来越刺眼，他眼中升起从未有过的愤怒火焰，疯了一般把手机摔在地上，那力度大到屏幕瞬间粉碎，机身解体变成两半。
    裴言之完全懵了。
    当时和裴霜霜传乌龙绯闻的时候程遥都没有这么大反应。
    把自己关在屋里自闭和摔东西完全是两码事，程遥现在整个人完全不对劲。
    到底是怎么了？
    见裴言之一直不说话，程遥以为自己说对了，他突然转身抓住枕头高高举起，满脸怨愤的想要砸到裴言之的脸上。
    但最后关头的时候枕头却调转了方向，擦着裴言之的肩头掉落在地。
    想着视频里的一幕幕，程遥心脏处传来强烈的剧痛，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跪在床上撕心裂肺的冲他大喊：你为什么要骗我啊！
    裴言之仿佛看到了他那天对着程宏辉咆哮时的影子。
    我没有骗你。
    裴言之的理智被程遥的举动给反复撕扯的一团乱，他尽可能的捋清思路，定定的凝视着着程遥，说：遥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怀疑我对你的喜欢到这种程度，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眼神是不会骗人的，程遥在裴言之充满炽热爱意的目光中忽然冷静下来。
    他回想起那天裴言之也是用这样的眼神望着他，说
    真的决定好要和我共度一生了吗。
    看着地上被摔的四分五裂的手机，程遥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跪坐在床上缩着肩膀浑身都在发抖，好像被剧毒的食人花藤蔓扼住喉咙紧紧缠绕，眼中全是未知的恐惧。
    裴言之的心在这一瞬间疼到了极致，他什么也顾不得，把程遥拉过来牢牢的抱在怀里，双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我喜欢你，程遥。裴言之在他耳边说。
    在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他口中被念出来之后，程遥的情绪防线骤然土崩瓦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尽自己所有力气紧紧的回抱着裴言之，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努力把话说完。
    我好喜欢你我只有你别人不能把你抢走！你不能不喜欢我你要永远爱我
    裴言之不停的揉着他的头发，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我是你的，是遥遥万里的，是程遥的，谁也抢不走。
    我永远喜欢你，永远爱你。
    裴言之永远喜欢程遥。
    不知道循环重复了多少类似的话，程遥始终没有停止哭泣，体力很快被过大的情绪波动消磨，最后在裴言之怀里哭到睡着才安分下来。
    裴言之抱着他在床上躺下，用被子把他整个人裹紧。
    即使在睡梦中，程遥的眼角依然有泪水滑落，他的睫毛湿哒哒的贴在下眼睑，眉心始终浅浅的皱着，手心紧抓着裴言之的衣服，力度大到指节发白。
    一向沉着冷静的裴言之忽然没了主意，不知道如何是好。
    之前能轻易把人哄的很开心的甜言蜜语忽然不好用了。
    裴言之抱着程遥怔怔的望着天花板一直在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良久过后还是徒劳无功，没有任何头绪。
    手机铃声突兀的在安静的房间内响起，是KIKI打来的电话，裴言之用最快的速度摁断，翻出微信本想告诉她回头再聊。
    但此时他真的很需要一个能帮忙捋清思绪的人。
    这么想着，裴言之开始在聊天框打字。
    【打字说吧，他在睡觉。】
    【KIKI：？】
    【KIKI：？】
    【KIKI：那你不能关上门出去说吗大哥】
    裴言之单手飞快打字，把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和KIKI详细描述了一遍，按下发送。
    【KIKI：如果不是他刚才挂我电话真的很可疑，我绝对不会相信你说的是万里】
    【KIKI：这根本一点都不像他】
    【KIKI：上次和霜霜闹绯闻的时候他也这样吗？】
    裴言之长叹一口气，缓缓打字。
    【没这么严重，只是看起来有点难过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一会儿就好了。】
    KIKI那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给予回复。
    【KIKI：我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KIKI：真的，打字很难说清楚，你现在必须接我电话】
    KIKI大多数时候都吊儿郎当的，很少有这样严肃的时候，裴言之不敢不放在心上，小心翼翼坐起来，因为外套被抓的太紧最后干脆脱掉才顺利从床上下来。他细心的给程遥盖好被子，垫着脚悄无声息的离开房间。
    电话接通KIKI似乎还在组织语言，在很长的一身叹息过后才开口。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万里他可能有心理上的问题，类似于PTSD这种。
    话音一落，裴言之明显听到自己心里咯噔一声。
    这个名词很多人乍一听可能不知道，但他十分熟悉。
    PTSD，英文全称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意为创伤后应激障碍。
    他的母亲就是在他父亲意外死亡之后得了这种精神病，最后选择跳楼自杀。
    精神疾病并不像是其他大多数病症一样时常伴随着身体上的疼痛，很容易被发觉。反而经常看起来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
    但它可以轻而易举的从根源之处摧毁一个人。
    就像裴母，前一天晚上还在温柔的给自己的孩子讲睡前故事，第二天清晨，鲜血淋漓的尸体就在高楼下的草坪被发现。
    你之前和我讲过很多关于万里的事情，我后来也自己了解了一些，所以我一直都感觉很惊讶，为什么一个从小经历过这么多痛苦的孩子会乖巧懂事到这种地步。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恨抛弃我的父母，恨那些黑我网暴我的人，可他竟然让人看不到他的憎恨。你细想，这合理吗？
    KIKI的问题一针见血。
    裴言之靠在阳台的栏杆，看着万丈高楼下方的灌木丛，没有选择回答。
    我始终相信一个人是不会在一夕之间变成另一个人的，大多数时候这只是一直埋在心里的声音突然出现。我怕万里一直以来并没有完全消化那些痛苦，而是积压了它们。
    说到这里，KIKI停顿了一下，话语中突然染上了几丝颤抖。
    裴言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假如我猜的是对的，问题可能会相当严重。
    第41章 坚果墙(3) 你可不可以不要不喜欢我
    挂断KIKI的电话之后，裴言之开始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难熬。
    他渴望着程遥赶快醒来，一睁开眼睛就变成他熟悉的那个天真无邪，很容易就会被满足的小朋友。
    可是，他又害怕程遥醒来。
    怕所有有关于于难过、痛苦、无助的负面情绪全都张牙舞爪的扑过去，肆无忌惮的伤害他的宝贝。
    裴言之还记得幼时的那些片段，在父亲去世之后，很多人都曾安慰和陪伴过他的母亲，告诉她孩子还小，以后会好。
    可当一个人真的患上这种致命的心理疾病的时候，能吸收到的关于世间的美好很少很少，最终会由衷感觉死是唯一的解脱。
    KIKI最后给裴言之推了一个业界很有名的心理咨询师，据说人是世界名校留学回来的，年轻有为。
    裴言之迟迟没有加好友。
    他不能就这样草率的把程遥推到一个陌生人面前，哪怕对方很专业。
    至少要先看看小朋友醒来之后是什么情况。
    在程遥熟睡的时间里，裴言之片刻不离的守候在床边，戴着耳机把那天漏掉的直播录像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认真的分析过后感觉应该就是粉丝制作的他和许崎有关的那些视频刺激到了程遥。
    当天他在周年庆合影的时候许崎让他别忘了笑一笑，他就很随意的在许崎头上比了个手势，当时并没有想太多。
    可这不合时宜的被程遥看在眼里，肯定会不舒服。
    裴言之第一时间联系BNG，让他们编辑微博换掉那张照片，省的程遥以后看到再难过。
    但是X站那些视频总归是粉丝的自由，只能另想别的办法。
    夜幕完全降临的时候，程遥在床上翻了个身，醒了。
    小懒猫终于起床了，让我好等。
    裴言之的嗓音被刻意压得很低，没来由的沾染上了一些动人的喑哑，说不出的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