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化完妆之后的等候是最漫长的，白洛依靠在椅背上，看着来凑数的两个男生聊天。他们都穿着魔法少女的衣服，手中拿着魔法棒，正在激烈地讨论着巨人的大结局。
    白洛依靠近谢钰，小声问他：“你猜他们两个的裙子是哪部番里面的？”
    谢钰心说我哪里知道，我加入这个社都是为了你，但面上还是做出了一副努力思考的样子。
    “猜不出来。”他说。
    “是魔法少女伊莉雅里的。”一个声音科普道。
    白洛依转过头，看到了穿着巫师服的梅姝。梅姝戴着高高的巫师帽，拿着一根魔杖，她有一头卷曲的红发，看起来就像是哈利波特里的小女巫。
    “你好哦，副社长，”白洛依打招呼，“这件衣服很好看哦。”
    “是吧？”梅姝眼睛亮了一下，“这都是我精心挑选的，所有人都说好看，只有程路那个家伙不懂得欣赏。”
    梅姝意外地健谈，和白洛依聊得很愉快。白洛依在与人社交的时候习惯了倾听，听久了，她悄悄地问正在玩手机的谢钰。
    “谢钰，你觉不觉得梅姝有一点喜欢程路？”
    谢钰有些惊讶地看了白洛依一眼，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和我说说？”
    “她老是提到程路，”白洛依小声说，“她总会不自觉地想到程路。”
    “就这样？”
    “就这样。”白洛依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只是一种直觉。”
    谢钰又盯着白洛依看了一会儿，然后他转过头，漫不经心地说：“我也不知道。”
    他将双腿交迭起来，夸张繁琐的裙子从他身侧滑下，像水一样的质感。
    白洛依趁着等候的时间好好地刷了一下她的社交账号。女骑士的屠龙之旅已经行进到一半了，路上邂逅了各色各样的朋友，也解决了好几个恶霸。白洛依还画了好几个恶龙的番外，讲恶龙在家里是怎么笨手笨脚地烧掉衣橱，把饼干都烤成黑炭。
    因为清新的画风和可爱跳脱的剧情，白洛依也积累了一批喜欢看她漫画的小粉丝。现在她收到的评论太多，已经没法每个粉丝都回复了，只能挑几个最活跃的粉丝回复。
    比如“夜入白水”。
    夜入白水还是尽职尽责地守在她的每一条动态下，白洛依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女孩是个极端的反派控，在每一条微博下都呼吁女主和反派多点互动的戏份，还拼命安利这对cp。
    夜入白水：多好磕啊！我都磕昏头了！
    可惜并没有很多人吃这对cp，大家更吃的是主角团的女装大佬精灵小哥哥和女主的cp，这让夜入白水看起来很郁闷。
    夜入白水：呜呜！恶龙和公主才是最配的。
    白洛依登上账号，回复她。
    白水：摸摸你，不哭
    作者的突然出现引起了一阵小狂欢，白洛依听着耳边层出不穷的消息提示音，打开b站。她做蛋糕的小视频已经有了接近一万的播放量，弹幕上刷的全是：
    来看美手！
    Up主的声音也太好听了吧！
    总感觉up主有点呆呆的呢，是我的错觉吗？
    白洛依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明明是做甜品的视频，但大家的关注点好像全在她身上，都没人去关注甜品了。
    她还打算再刷刷b站，就听见前台来人高声喊了一句。
    “动漫社的参赛社员呢？”那个人喊，“轮到你们比赛了！”
    白洛依立马坐直了，她把裙子上的褶皱抚平，跟着社长进了场。
    她被一团热气拥住了。
    比赛场地是露天的平台，感兴趣的同学们站在台下举着手机，四位评委坐在舞台的前方。场地很大也很热闹，人声鼎沸，聊天喧哗的声音混着热气一起扑在白洛依的脸上。她在一瞬间心跳加速，连手都不知道怎么摆，差点踩到谢钰的脚。
    谢钰伸手扶了她一下：“别怕。”他撑着白洛依的手肘，轻声说，“没事的。”
    梅姝站在最中间，低声动员道：“都提起精神来！”她说，“为了我们的一万块钱！”
    白洛依立马感觉好受了一些。
    他们一起走到了舞台的正中央。白洛依一眼就看到了评委席的林萧，他穿着正式的西服，戴着一条深蓝色的领带，微笑着看向白洛依。注意到白洛依的视线，他笑眯眯地眨了眨眼睛。
    白洛依收回了视线。
    最左边的评委，应该是团支书的那个男生拿起话筒，简短地说：“请开始你们的表演。”
    ？？？
    白洛依懵了。
    她立马转头看向谢钰，对上一双同样迷茫的眼睛。她看向队员们，每个人都是同样的迷茫。五个人在台上面面相觑，一时竟然相顾无言。
    没人说过居然还要表演节目啊？
    梅姝拍了一下额头，咬牙切齿地说：“肯定是程路忘记说了。”
    白洛依眨眨眼睛：“现在怎么办？”
    梅姝有点慌，她把手在巫师袍上蹭了一下，抬起头：“你们都会什么技能？”
    “发生什么了？”有一个评委低声问。
    团支书摇了摇头，他拍了拍自己的话筒，提高声音：“动漫社的社员们，请开始你们的表演。”
    他们耽搁的时间有点久了，底下的观众们已经开始发出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我们来唱歌。”白洛依环视一周，当机立断，“所有人都能干的，唱歌。”
    “我不会唱日文——”魔法少女伊莉雅弱弱地举手。
    “我们不唱日文。”白洛依咽了口唾沫，她的声音有点颤抖，“我们来唱《最炫民族风》。”
    所有人都会唱，不会唱也一定有听过的大众民歌。
    穿着二次元制服的少女走上前，她的长发被风吹得微微摆动，像是一簇柔软的花。她身后跟着一群奇装异服的异世界美少女，看起来随时都能一起跳一段宅舞。她蹲下身，捡起了放在地上的话筒，清了清嗓子。她看起来很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场合，脸上有淡淡的红晕。林萧注意到她的手在抖，但她平静地扫视过所有评委，坚定得如同胜券在握。
    “我们社团要表演，”她说，“最炫民族风。”
    她又清了清嗓子，对着话筒张开嘴。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完蛋，好像第一句就跑调了。白洛依想。
    但她马上就不担心了。因为她只单独唱了这一句，之后她的声音就被埋没在了叁个男生鬼哭狼嚎般的嘶吼中，他们简直像是军训拉歌一样，没有任何调子可言，完全凭借音量取胜。甚至连谢钰都是这样，他吼得那么大声，白洛依是第一次听到他那么大声地嘶吼。他颈部青色的经络凸起，和淡粉色的丝带对比鲜明，看起来有一种特殊的力量感。在所有人这样疯狂的跑调中，白洛依唱的那一句简直能称得上是标准。
    白洛依清楚地看到评委们的脸色都变了，像是强忍着笑意。底下的同学全都已经笑疯了，估计是第一次见到能穿着豪华cos服唱“最炫民族风”的人。一时之间，底下的摄像头黑洞洞地举起来一片，拍照的咔嚓咔嚓声不绝于耳。
    白洛依丢脸已经丢得已经麻木了，甚至带了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她看着第一排的学长冲她举起手机，一时鬼迷心窍，居然抬起手，朝他比了个心。
    谢谢你来看我们群魔乱舞啊。她想。
    下一秒，底下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小姐姐再比一个心好吗？”有人这么叫。
    “学妹看我看我！我的相机是单反的！”
    “学妹朝我笑一个！”
    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的白洛依脸一下子蒸红了，恨不得能原地消失。还好这时他们的演唱……不，吼叫也差不多结束了，白洛依跟着团队把最后一句话吼完，觉得社会性死亡也就不过如此了。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她一定要把段经历写在简历上。就写，在大一的时候当着全校叁千多个人，穿着二次元的制服短裙嘶吼最炫民族风。她相信老板一定会因为她伟大的创造力而录取她。
    现在就大概可以退场了吧。她想，不奢求能拿到奖金，只求能保留一点自尊。
    但不行，因为还有评委点评的环节。
    林萧拿起了话筒。
    一拿到话筒，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白洛依麻木地看着他。
    “感谢动漫社的社员，”林萧一边笑一边擦眼泪，“让我们看到了猴子变成人类之前在丛林里生活的珍贵史料。”
    在他的带头作用下，剩下的评委点评一个比一个妙趣横生。
    “各位同学唱得很好，让我想起动物园里的看见雌性的公猩猩们。真没想到会在校花评选中看到这样的表演，让我深刻地感到了大自然原始的力量感。”
    “我很敬佩各位站在台上的勇气，我要是当年也能有这样的勇气，就不至于到现在还是单身了。”
    “我宁愿在鸡棚里撒一把米，听母鸡唱歌。”最后说话的团支书笑着说，“毕竟母鸡的叫声不会震破我的鼓膜”
    白洛依浑浑噩噩地回到后台，找了一个软的沙发就躺了上去。谢钰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件黑色的外套，盖在白洛依裸露在裙外的大腿上，白洛依恍若未觉，生无可恋地躺着。
    “我已经死了。”白洛依朝谢钰伸出手，“记得把……海贼王的，结局给我烧下去。”
    “不至于吧，”谢钰笑，“我们不是演得不错吗？”
    他观察着白洛依的表情：“难道你是在意评委的评价吗？他们都是在搞节目效果，其实大家都看得挺开心——”
    “我听不见了。”白洛依看着天花板，“我要忘掉这段记忆，太尴尬了。”
    “好好，”谢钰坐到她身边，把外套拉上了一点，“不提就不提。”
    在他们面前，梅姝正在暴揍程路，程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讨饶：“我觉得你们表现得很好啊，没准能拿奖……啊我错了我错了，会请你们吃饭的！”
    梅姝“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程路的手机响了一声，他一边挨打一边看消息，看完就愣住了。
    “姝姝，别打了，”程路握住了梅姝的拳头，表情不可置信，“评委让我们去领奖台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