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曷又怀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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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衡阳转过头:“檐檐?”
    “噢。”云弥抽出丝绢,蹲下身去拾,“这玉露团做得碎,我没拿住。”
    “叫个侍婢扫走就是。”衡阳把她拉起来,“哪用得着用你的手绢。”
    云弥怔怔盯着这方软帕的青竹刺绣,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想。
    衡阳还要继续:“我方才说到哪儿了?”
    云弥低了低脸:“御史中丞家的四娘子。”
    “是了。”衡阳打了个响指,“好像叫什么,虞轻缨?性子可害羞了,都不怎么出来同我们玩。也不知我阿兄怎么识得。”
    云弥脱口问道:“你怎知殿下识得她?”
    问完就觉不应该,衡阳或许要察觉了,又故作镇定别了别脸:“我倒是见过几回。很是端庄,确实同殿下挺相配的。”
    衡阳长长“哦”了一声:“自然是他识得,就是他选的也未可知。我阿娘可是你姑母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跟阿兄关系可不及我同他好,素日里都不来往。要不是阿兄允许,她哪敢直接跟我讲哪位小女娘好。”
    云弥用力抵御心里那若隐若现的酸涩,伸手取了一枚糕点,尽管也不知道是何种:“也是。”
    “从前我们跟虞轻缨一起上过女学,倒确实写的一手白马文章。”衡阳有点犯愁,“你这样爱读书,已经显得我很不成器,回头有了个女公子做阿嫂,我怕是得再进学堂回炉重造。”
    往常她开玩笑,云弥总是轻轻笑一笑,今日却笑不出来,只扯了扯嘴角:“不会。”
    “只是我也不知我阿兄究竟喜欢什么样的。”暂未开席,衡阳牵着她寻了处凉亭坐下,“其实我阿兄很好。阿娘生我时难产,将养了好多年才回转过来。先皇后崩逝,我阿娘是续弦,他自然喜欢不起来,但对我从不迁怒。小时候,都是阿兄领着我到处去玩。”
    云弥轻飘飘应着:“殿下仁德。”
    衡阳打了她一下:“你今日怎么心不在焉的?”
    云弥也知道自己失态,可衡阳很少这么频繁提及他,她演都不会演,随便含糊找了个理由:“我怕见到齐二郎君,会尴尬。”
    衡阳脸色古怪起来:“哪里就尴尬了?你不是已直接回绝了?”
    “正是回绝了才尴尬。”云弥垂下脸,尴尬到他都不想见她。
    哪怕是学会隐忍过后的每月“寥寥几次”,那也是六七八次不是一两次,只要人在长安,他就没有这么长时间不见她过。
    她自然不信他会主动同旁人议亲——他不是这样的郎君,绝不会在求娶过她后,又贸然同其他女郎交往。
    但她管不了帝后的想法。皇后殿下当初相中的是云栖,以为是李承弈瞧不上她不想娶,私下里拿她当个消遣,所以也对她很是轻视。
    衡阳给两个人各倒了一杯茶,语气似乎很随意:“倘若真是不喜欢,回绝了是君子所为。对方芥蒂,说明这郎君心胸狭隘,你才不用尴尬。但若明明有意,却顾虑一些旁的,就不值当了。”
    云弥倏地抬头看她。
    她却低着头品茗,浑然不觉一般:“上好的渠江薄片呢,郡王真是欢喜疯了,这样舍得。”
    云弥心脏倏倏跳动,却不敢深思。
    *
    暮食一道道上来,琳琅满目铺满了身前的小案。光明虾炙、生进鸭花汤饼、见风消、汉宫棋……足见这回烧尾宴,郡王府用了极高的规格。
    衡阳坐在云弥身旁,用得不亦乐乎,还不忘关心她:“檐檐你怎么不吃?”
    “胃口不好。”云弥心道,还不是你非要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
    衡阳刚想说话,眼睛一亮:“我阿兄来了!”
    云弥本能顺着视线看去,果见院落的月门里,有几位郎君正过了照壁,朝另一边宴厅去。
    她一眼就看到他。
    倒不是什么别的原因,李承弈此人,长得太高。几乎无论在何处,都比周围的郎君要拔尖一截,很难不注意到。
    也因为够高,看着便清瘦许多。至于衣服下是何等精壮有力,应当只有她知晓吧。
    云弥被自己这种无限趋近于“占有欲”的想法吓了一跳,猛地攥紧手边的莳花杯。
    “走,随我去问个安。”衡阳却一把抓住她手臂,“我还瞧见我叁兄了……齐家大郎怎这么有脸面!”
    云弥不肯:“我便不去了吧……”
    “这不能够。上回在行宫才介绍你认识我阿兄,如今他要议亲了,怕是也不干你事。好在我叁兄小一些,也未曾定婚……”衡阳咬了几句耳朵,趁云弥愣怔,将人拖了出去。
    她今日已经猜测衡阳是发觉了什么,所以反复试探,可这话一出,又似乎不是。
    “阿兄!叁兄!”衡阳才不管还有谁在场,喊了两声就冲到跟前,“你们怎一起过来了。”
    叁皇子李承祁是温和郎君,抬手摸了摸衡阳的发顶:“今日大兄恰好来刑部调卷宗。”
    他精通律法,在刑部领着员外郎的衔职。实权虽不大,却能尽用长处。
    云弥站在一旁,明知该见礼了,可被那道目光沉沉盯着,头一回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偏衡阳还在一个劲叫她,只能深吸一口气,低头福下去:“见过太子殿下。见过燕王。”
    李承弈竟然当众就别过脸去直接不理她,好在李承祁有风度,翩翩回礼:“魏叁娘子。”
    衡阳还想凑话,李承弈冷冷扫她一眼,转头就向男客的厅堂去。李承祁一拱手,跟着走了。
    “我阿兄今日什么毛病?”衡阳瞪大眼睛,“我得罪他了?”
    是我。云弥想到刚刚他面无表情时显出冷峻的面容,心口隐隐发堵。
    宴饮过半,两半堂厅间的屏风便被撤下,有乐伎抱着琵琶徐徐而入。席间走动起来,也有胆子大的郎君,就去寻了心仪的小娘子说话。
    云弥情绪一直低落,衡阳拿眼珠子到处溜,发现有趣的事就戳她汇报:“我方才就看到虞家的大郎君也在,结果阿兄刚好就来了……哟,敬酒了!”
    衡阳激动:“我阿兄接了,难道真是相中了虞四娘子?”
    云弥抬眼望过去,虽不认得虞家郎君,但见李承弈同一青衣男子觥筹相触,表情比对着她时和煦太多。
    “我酒饮得多了,有些闷。”她提裾起身,“去廊下透透气,你慢慢用。”
    眼见她背影消失在阶下,衡阳表情直接一平,侧过脸问随侍:“虞家郎君今日来了吗?”
    公主院里的婢妇自然不同寻常,早前得了令就去要了名录,闻言摇头道:“虞中丞性情刚直,早年间得罪过老郡王,两府交情浅淡,不曾叫儿郎到场。”
    衡阳无所谓地笑了一声:“反正檐檐不认识他,也不会真的查问。你想个法子,把齐家二郎君引到她面前去,我去找阿兄。”
    随侍迟疑:“公主为何这样押宝叁娘子?”
    “阿嬷,我从不打赌。”衡阳捉到正中那人追逐着云弥的视线,“我只会先明确胜者,再来加注。”
    *
    云弥于回廊下静立许久,却丝毫不觉心中郁结有所舒缓。
    她是想过他会冷她一段时间,但其实还是有些敢笃定,他不会真的彻底了断。今日冷漠,更像是负气。
    都在意料之中,却再不能游刃有余。
    “叁娘子?”耳畔传来不确定的声音,云弥回头,齐璋便大方一笑,“我方才过二门,瞧见这头有人,便觉着像魏叁娘子。还真是。”
    “二郎君。”云弥颔首,“还未恭喜令兄高升。”
    她虽有些疑惑他是在何处说漏寒门子弟一事,但那之后家中父兄从未过问,显见并未传扬开来,只是不凑巧叫李承弈知道了。
    “谢过叁娘子。”齐璋笑容朗朗,是真为自家兄长欢喜,“阿兄一向勤勉,兼之圣人厚恩,这才有此造化。”
    这笑容好巧不巧就落入二楼台阁,静默郎君原本就紧绷的神情更加漠然,扬了扬下颌。啸捷汗都要滴下来了,他总不能真将这郡王府家的郎君打一顿!
    硬是挤了个笑容,猫腰下楼,快步走过去:“二郎君在这里?我方才听见贵府上几个仆妇在寻郎君,好像是大郎君有事呢,殿下便顺口叫我帮忙寻一寻。”
    云弥见是他,下意识就抬头找人。
    齐璋是想多跟云弥聊几句,但也不疑太子身旁的近从,向云弥一施礼:“下回叁娘子过府,我再寻娘子说话。”
    还下回呢。啸捷在心里翻白眼,最近这大半个月自己都快被冻死了。
    待齐璋走远,立刻就摊手:“小娘子,这边。”
    云弥沉默跟随,绕上二楼,就见那人站在一面立屏后,只背对着她。
    “见过太子殿下。”
    声音还是那样的冷冷清清,从从容容。她不会为他失态,永远都不会。
    李承弈深吸一口气。
    想到为她奔波的这些日子,为她辗转的那些心绪,为她两难的种种情愫,只觉得是真再也不愿演戏了。
    “今日分明齐家大郎烧尾,春风得意,倒不防有人想见的,却是二郎。”他转回身,声音讥讽,“或许不知是哪位寒门郎君?魏叁娘子既想见,我叫啸捷替你寻来。”
    啸捷差一点仰天长叹——这些日子每夜里他都给郎君补课,要如何温柔小意,更能获取女娘芳心。
    全是白教。
    云弥定定回望,也想了许多。想到自己艰难处境,却还百般筹谋怎样不离得他太远;想到那么多个夜晚,纵使自厌也控制不住想要看到行霜推门而入;又想到闺房紫檀案上,那对绣了一半的护膝。
    再忆起他对自己的漠视,同虞家郎君相谈甚欢时的温和眉眼,突然就有些话,冲破了心底那扇紧紧闭合的门——
    “我亦不知殿下身旁是何美婢服侍,连玉带板都列反一枚。又或许是因想赴宴同虞家大郎探听他阿妹,这才亟不可待。”
    [滑轨……我真的太细节控,每处对话都讲究,还没到ghs,服了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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