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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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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阜远舟不愿出声打破这样宁谧的画面,只用目光不着痕迹流连在他身上。
    不只是如今,从很久以前,久到那年牡丹从中的初见,他就习惯将视线落在这个白衣茕立的男子身上。
    先帝让身为大哥的阜怀尧教导他,他主动接近这个冰冷肃杀的男子,但是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两人开始熟悉并且亲密的了。
    一开始是探究,然后是羡慕,再来是佩服,随即是尊敬,最后……
    所有感情交错在一起,剪不断理不清,演变成了不可挽回的倾慕,在心底发酵,一点一点深入血脉。
    这几天他细细琢磨了好久,觉得自己喜欢上阜怀尧也是有迹可循的,在他一心听从母妃的话的时候阜远舟都敬阜怀尧如父如师如兄如友,而在他疯了之后看到自家一贯冷酷得像是冰雕人的兄长的所作所为甚至是那些最隐秘的感情,于是在阜怀尧三个字背后的一串备注中另外加个“喜欢的人”的标签,阜远舟很囧囧有神地发现,他真的一点都不觉得难以置信(……啊?),最多只是突然和小吃惊了一下罢了。
    龙阳?乱/伦?禁忌?不好意思,阜远舟真的没觉得这是问题。
    不过,皇兄的心思真的好难猜,比如,他现在能这么从容镇定地和他一起泡澡……永宁王殿下很想掩面问皇兄难道我疯了就不是男人了么?好吧,在阜怀尧眼里他现在神志不清明显低龄化。
    阜远舟无声地叹口气,若不是那天阜怀尧喝醉漏了口风,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件事,冰血冷心的天仪帝有心仪之人,而且还是个男人,说出来的话恐怕会震翻整个玉衡上下的人。
    其实他纠结的还有另一件事,皇兄到底是为什么会喜欢他?
    他觉得喜欢通常都有理由,比如他当初喜欢刘曼是一种责任,爱上阜怀尧是经年累月的相处,那阜怀尧于他呢?
    第三十五章 渴望
    阜怀尧为什么喜欢阜远舟?
    因为阜远舟文采出众,武功绝世?可他自己就是个极优秀的人,素来高瞻远瞩,韬光养晦,天生的帝王之才,铁血果断程度令人闻风丧胆,他都自愧不如。
    因为阜远舟一向敬爱他?可朝廷里跟随阜怀尧的哪个不是真心爱戴他以他的话身体力行?出生入死者以命追随者无数,明里暗里一大堆,还轮不到阜远舟。
    难不成因为阜远舟长得好看?不过永宁王殿下相信只要天仪帝稍稍柔和一下表情减少一点肃杀气,当朝第一美男子的称号他立刻拱手相让朝廷上下无异议。
    阜远舟回忆了过去的很多事,想啊想,想了半天,只感觉无迹可寻,自己其实并未为兄长真正做过什么,反而是阜怀尧帮他众多,给了他那些真实而温暖的记忆,他却与他分庭抗礼,欲争皇位……结果阜怀尧还说,你一直是最好的。
    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简直糟糕透了,他都忍不住替先喜欢自己的皇兄委屈了。
    ……恋爱中的人通常智商比较那啥,英明神武的永宁王都不例外。
    身后的黑色气压实在怨念太重,阜怀尧抬起眸,不解地唤他:“远舟?”
    “嗯?”阜远舟闷闷应了一声,声线里满是沮丧。
    阜怀尧扬眉,“怎么了?”
    “没……”永宁王从背后抱住他,用湿漉漉的脑袋蹭了蹭,一身腐败发霉的灰色背景,“呜,远舟突然觉得自己是坏人……”
    天仪帝立时啼笑皆非——这是想岔到哪个旮旯了?平时不都喊别人是坏人吗?
    揉了揉他的脑袋,阜怀尧问:“怎么这么想?远舟干什么坏事了?”
    阜远舟眨巴眨巴眼睛,真话当然不能说出来了,“皇兄,我还没把考题出好……”
    就为这件事?阜怀尧不知作何表情,淡淡道:“不急,离会试还有一段时间。”
    阜远舟郁闷地点头——他都差点把这事忘了,呼,幸好及时记起来了。
    浴池里重新安静下来,只能偶尔闻得一点水花撩动的细响,及地的锦缎一层层地垂着,偶尔被氤氲的蒸气拂动,微微轻摆,便如同池中缕缕水波一般漾了开去。
    有力的手指一点一点在那宽健的背上按揉,直到兄长的身体明显松弛舒展开来,阜远舟才停了手,见他闭上了眼,眉心间一点淡淡的安然被隐没在一缕墨黑的额前发丝下,湿漉漉的长发黏在他寒玉似的颜容上,乌黑的眼睫上凝着热汽结成的水珠,阜远舟不由得微一探身,替他拨去发丝。
    光是看着,就觉得心底一片温软,很想亲吻他的眼睛,又怕过分唐突。
    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也动人。
    阜远舟晃晃脑袋,把一脑子无礼之举晃走,这几天科举将近,朝中忙碌了起来,因为年前那场内乱弄得人手不足,所以天仪帝首当其冲,政事多得令人咂舌,后宫那几个又来捣乱,说不累那是假的。
    眼看着阜怀尧昏昏欲眠了,阜远舟怕他在浴池里睡着,就把人叫了起来,擦拭身子换了中衣,阜远舟将两人的长发用内力弄干,就一同回了寝殿。
    熄了明亮的宫灯,层层帷帐落下,压银珐琅螭耳炉内燃着凝神的玉菡香,烟雾袅袅。
    阜远舟用拇指缓缓抚着沉睡着的男人的眉骨,习武之人极好的视力让他在黑暗中仍然能将对方的轮廓刻入眼中。
    阜怀尧周身若有若无的寒气尽数收敛,那一股血腥肃杀的气息也淡了很多,眉目间笼着层疏散安然之色,就再不似平日里冷冽常人勿近的模样,闭合的双目有密密的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淡色的阴影,看不见寒星一样的眼。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阜远舟一直觉得自己不甘下位,定会穷尽一生去追求无上尊荣,却不料有朝一日竟是亲手放下野心,求一个与爱人耳鬓厮磨的机会。
    渴望得到他,这个期冀比隐藏在内心深处深到血脉的追逐力量的天性还要强烈……
    哪怕它不光明正大甚至是为世人诟病。
    不是没有挣扎过的,只是当这个冷漠的人用微微松融的表情看着他时,他就已经丢盔弃甲,狼狈败下阵来。
    没有体验过的人是无法想象的,失去记忆神志不清的人,对着一个未知的世界,会有多么的恐慌,而唯一铭记在血液里的人,是他仅有的浮木,这个人也伸出手,给予他一个支撑,就像是临死那刻阜怀尧说的那句“你没有错”。
    当人们在绝望的时候曾深深地想着一个人,无论是喜欢还是憎恨什么的,都是难以放下的。
    此时此刻,野心还是爱情是一道选择题,一旦放手,阜远舟就得做好永远失去的准备,就像他曾经说的那样,选择,代表着他在得到一样东西的同时,也失去一样东西。
    年少时阜远舟就清楚天是空的,没有佛祖没有菩萨,自己永远不会是被上天眷顾的人,文采,武学,都是他用努力汗水甚至是血泪换来的,他早已经习惯得到什么就会失去什么,他也早已经明白不会有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对他付出,但是对他好的阜怀尧索取的代价,只让他觉得心底一片和融。
    经历了太多人情冷暖和生死背叛,这突然而至的承诺生死不弃的信任和温暖,若他还用与自己所经受的一样的方法去背叛……恐怕,阜远舟此生无死无以瞑目。
    所以,他不会背叛,也不会离开。除非,是那不可避免的死亡最终将他们提前分离。
    只不过,一想起当日阜怀尧说“我若发现你骗我,我就亲手杀了你”时的神情,阜远舟禁不住苦笑。
    从那本毒酒开始到现在……有时候谎言是一种迫不得已的行为,开了头,就失去了解释的可能。
    皇兄,你要怎么样,才不会恼我?
    ——那就永远不要清醒了,就这样呆在我身边……
    若是这是你的期望,那臣弟,谨遵御命。
    薄薄的云掩盖了月光,夜风渐渐寒了起来,似乎要变天了。
    阜远舟收回飘走的思绪,起身去关窗子。
    突然,一只喜鹊扑棱扑棱落在了窗台上,放下嘴里衔的一卷细小的纸,又飞走了。
    他拿起那卷纸,摊开。
    ——煞起帝京乱,难闻斗酒声。
    他的神色凝重,手指一捋,纸片已经化成粉末,被风拂去,不见踪影。
    帝京……斗酒……
    好片刻,他才躺回床上,拉起锦被盖住两人,无声地叹口气,抱着兄长静静睡了。
    ……
    暗夜。
    朔风。
    飞雪。
    刀光。
    人影。
    惨叫。
    血流满地。
    横尸遍野。
    大火冲天。
    幽幽沉沉的,血红色——无边暗夜。
    依稀有人影在晃动,有人大喊着他的名,是谁?是孙叔吗?
    他举起刀,用力砍向那些鬼魅般的黑影,狰狞的猩红四溅开来,他一脚踏出,惊觉满地血泊。
    就在这个时候,四周瞬间黑了一下,宫清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像是宿醉后被人蒙上麻包袋打了一顿最后用锤子猛砸了一通脑袋,眼前一阵发昏,难受极了。
    他使劲摇了摇头,再睁开眼睛,就见连晋半蹲在他旁边按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被他抓着,一脸惊吓过度地看着自己,一贯带笑的的眼也隐含担忧,印着他苍白又大汗淋漓的脸。
    这里仍是瞿城外耕田边的帅帐,他和连晋同吃同住的地方。
    没有漫天的火,也没有满地的血。
    宫清有些茫然地望着他,这才感觉手心有什么在硌人,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被连晋按住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住了床边的厚背刀,另一只手狠狠攥着连晋的手腕。
    他下意识的两头都松开。
    厚背刀咔的一声落回原处,连晋赶紧抽回手,动了动,倒吸一口冷气,宫清的怪力实在太恐怖了——骨头裂了吧?
    “抱歉……”宫清沉着脸,低低的声音里压抑着什么,他快速但是轻轻拉过他的对方看了看——骨折了——随即脸色更难看了。
    “做恶梦了吧你?这又砍又杀的。”连晋倒没说什么,他在意的是宫清的心魔似乎在瞿城待得越久就越重了,前几天只是被噩梦搅得睡不安慰,现在都魇住拿刀了,该不会哪一天就突然梦游大开杀戒了吧?啧啧,得赶紧办好事离开这里才行。
    “嗯。”宫清沉沉应了,手下一用力,把他脱臼的腕骨扳回正位。
    连晋哼也没哼一声,只是额头在三月里冒了一堆冷汗。
    天尚未亮,四周还是暗蒙蒙地一片。
    尽管连晋觉得自己皮糙肉厚,宫清还是坚持默默给他上了一层药,然后打了水给他擦脸。
    弄好这些,他就准备穿好衣服出去,结果被连晋揪住。
    “深更半夜的,你去哪呢?”
    “……出去走走。”再睡着的话,他不知道这样的事会不会又来一遍。
    “连家军军规规定,宿营期间非将帅品级军官者不能随意走动。”连晋没好气道。
    宫清挑眉,神色很清楚地表示——与我何干?我又不是连家军的人,而且也不可能会被巡营的士兵抓到踪迹。
    连晋翻了个白眼,直接把人往回拉,“你现在是青六,安分点,别给我惹麻烦。”
    宫清怕把他刚接好的手又给弄脱臼了,就顺着他的力道坐回去,见他瞪着眼实在坚持,就盘膝坐好,“你睡吧,我运会儿功。”
    说完,就闭上眼,运起真气调息。
    连晋扶额——他这样心神不宁的,真的不会走火入魔吗?
    唉,孙家的人的尸体一直找不到,那莫名其妙的第四十七个人也不清楚是谁,宫清这人死倔死倔的,就算急到夜夜噩梦也在醒来后一脸平静地该干嘛就干嘛,想让人劝几句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熹微的光线里,盘膝坐着的男子将背挺得笔直,好像无时无刻将孙家所有的人的性命扛在肩上,长发顺着日渐清减的轮廓披散在肩膀上,他眼底是淡淡的青影,不管怎么掩饰那股疲倦之气还是从骨子里透了出来,他比连晋小三岁,不过一阖上那双鹰一样阴沉锐利的眼睛,清秀的外表让这个有鬼刀之称的男子看起来年纪更小——虽然他比想象中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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