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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杀 第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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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言卿说完,顿了顿,低不可闻补了一句:“当然,更是因为我从未怀疑过他。”
    皇帝心里啧啧称奇,没有接茬,反而问:“现在你们是什么情况?”
    “进退两难。”王言卿叹气道,“就像心里扎着一根针,脑海里还留着曾经的亲密,但稍微靠近,就会被扎的血肉模糊。”
    皇帝莫名觉得王言卿的心态和他的处境很像,想装不知道又说服不了自己,清醒地痛苦着。皇帝想到陆珩为她说的那些话,冷不丁道:“你说你没察觉,是因为你从未怀疑过他。有没有可能,是因为那些感情是真的呢?”
    王言卿愣住,不由抬头。皇帝振了振袖子,悠然朝外走去:“明日起,你便不必进宫了。刚才他特意来朕面前说了许久,不愿意让你继续掺和后宫的事。朕第一次见他为了一个女人这样,朕原本以为,陆珩除了自己,不会在意任何人。”
    王言卿被这些话镇住,一时无法反应。刚才她隐隐觉得不对劲的地方终于有了解释,皇帝就算想考察沈僖嫔对大公主的态度,办法有的是,何必亲自跑一趟?皇帝其实是因为陆珩,大公主、沈僖嫔不过顺带。
    皇帝走后许久,王言卿都怔在原地,无法回神。沈僖嫔抱着大公主回来,她远远看着王言卿,小心提醒:“陆夫人?”
    王言卿回过神,她当然能看出来沈僖嫔讨好下的防备,王言卿也不愿意留在这里讨人嫌,主动告辞。
    沈僖嫔嘴里说着挽留的话,眉宇间却长长松了口气。
    王言卿出来后,没有立刻出宫,而是绕着宫道慢慢往西华门走。这条路途径西六宫、慈宁宫、司礼监,路上有许多宫女内侍。路上的人见了她都远远避开,实在避不开的,会上前和她微笑寒暄。
    宫妃叙旧,女官问好,太监奉承,他们笑容真切,看起来对王言卿十分和善,但王言卿知道,这都是假的。
    王言卿突然觉得寒冷。她厌恶被操纵,讨厌别人肆意干扰她的命运,如今,她成了那个可以左右别人命运的人,她每一句话都出自本心,却被万人惧怕,所有人唯恐避她不及。这就是她想要的吗?
    王言卿让侍卫散开,她想自己静静。侍卫不敢违逆王言卿的话,但又不敢真的离开,只好远远缀在后面。
    脚步声落在方砖上,静悄无声,王言卿走的很慢,一路上留心看两边人的表情。
    宫女结伴从路上走过,其中一人笑着对同伴说“你这身衣服真好看”;一排太监在墙根领罚,年轻的小太监诚恳认错,反省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一对对食躲在墙角后幽会,男方信誓旦旦说自己多么想她,她比周围所有宫女都好看。
    王言卿想,这些都是谎言。可是,有必要一一揪出来吗?
    这个世界充斥着谎言,若真话让人受伤,假话让人快乐,她揭穿谎言后,对方真的会感谢她吗?王言卿每一句话都问心无愧,然而即便是那些被她帮助的人,都不会欢迎她。
    王言卿意识到,如果不是陆珩,她识谎的能力会把她的人生搞得一团糟。王言卿能放心施展自己的天赋,都是因为路上的荆棘已经被人砍掉。若不然,臣子会指责她,宫妃会攻讦她,太监会阳奉阴违搞小动作,到最后,王言卿会落得里外不是人。
    她能顺利走到现在,都是因为背后站着陆珩。陆珩提前亮出爪牙,那些人才不敢加害她,更甚者在王言卿自己都没意识到危险的时候,陆珩就已经预见到危机,默不作声替她铺路。
    她看皇帝时,不理解皇帝怎么能因为一次偶然的宫变就变得不敢相信人,疑神疑鬼到令人好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是不是旁人看她,也是这种感觉?
    陆珩虽然骗了她,但对她的感情,明明是真的。
    王言卿在风中无意识走了很久,最后身体都轻轻打颤,她才终于回神。王言卿停下脚步,叫来身后的锦衣卫,说道:“我有点累了,劳烦告诉你们都督,我想回去了。”
    第115章 冰释
    陆珩接到属下传话,很快找到王言卿。陆珩见王言卿脸色雪白,赶紧碰她的手,发现十指冰凉。陆珩皱眉,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等久了吗?”
    王言卿摇头,说:“没什么,先回去吧。”
    陆珩其实是放下差事赶过来的,但王言卿想回家,陆珩当然优先送她。王言卿今日格外沉默,陆珩见她始终不说话,心里不断琢磨发生了什么。
    她看起来怎么心事重重的?
    陆珩决意一会,不,现在就让人去打听宫里发生了什么。莫非她在宫里受了委屈,才突然想回家?陆珩脑子里浮过许多猜测,越想心里越生气。他忙着怀疑仇人,都没注意王宅到了。
    马车停下,陆珩猛地回神。他压下心绪,神态如常地送王言卿下车。王言卿走到门口时,忽然一反常态地停下,转身问:“你今日还有事吗?”
    陆珩怔了下,模棱两可道:“现在还不确定,具体看安排。怎么了?”
    王言卿垂眸,有些犹豫地说:“我想谈谈我们之间的事情。”
    陆珩立刻决定自己有时间,改口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道公文没送来,剩下的事没法办。反正回南镇抚司也是等,我们先进去说吧。”
    陆珩终于如愿进入王言卿闺房,但他看着她的架势,心里并不觉得轻松。她小脸这么严肃,莫非,她还是决定要离开他?
    陆珩有点后悔自己的决定了。他定了定神,问:“你今日好像心神不宁,发生什么事了?”
    王言卿犹豫了许久,终于决定快刀斩乱麻,趁今日把事情说开。她鼓足勇气,不让自己退缩,直接说道:“我去沈僖嫔宫里看大公主,恰巧遇到了皇上。”
    陆珩低低应了一声,眼神变得严肃起来。恰巧遇到皇帝吗?陆珩不太信。
    他意识到,他算计了许久的事情,可能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他眼神幽深安静,认真注视着她时让人心里发慌。王言卿悄悄避开视线,说:“皇帝和我说了你的话。”
    陆珩淡淡“嗯”了一声,平静地超乎预料。王言卿没料到他是这种态度,只能主动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陆珩心想这一天终于来了,但他着实没料到居然是从皇帝口中讲出去的。陆珩明白成败在此一举,他打起精神,郑重道:“因为你是我的妻子。你我分居这是夫妻间的私事,关上门怎么闹都可以,但是出去,我决不允许有人伤害你。”
    “你终于和我说实话了。”王言卿道,“你始终觉得这是夫妻私事,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你就没想过放我走。”
    陆珩心尖颤了颤,最终咬着牙道:“是。”
    不敢冒险的人生永远无法得到高回报,他了解皇帝也了解王言卿,只要掌握足够的信息,冒险就是一场可控的赌博。
    他只需要赌一点自己的运气。
    王言卿预感成真,竟然也不觉得意外。王言卿继续问:“那天你看到掉下来的人是我,为什么还要救我?”
    陆珩头皮发麻,王言卿话中的“那天”显然是他设伏傅霆州,反而害王言卿坠崖失忆的那天。陆珩完全不想触碰这些危险的旧账,但他知道,这个问题他必须回答。
    陆珩暗暗替自己叹气,如实说道:“为了和傅霆州谈条件。”
    “后面为什么不谈了呢?”
    “因为替你不值得。”陆珩紧盯着王言卿,眸中清晰倒映着她的身影,无端让人觉得危险,“他那样一个人,也有你倾心相待。我没有哪里不如他,凭什么我不可以”
    王言卿被陆珩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她掐了掐手心,问:“所以你就欺骗我?”
    “对。”陆珩点头承认。一旦突破了那条线,许多事情根本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难以面对,或许,他自己也早就想倾吐了吧。
    他一直觉得,失忆时她对他亲近有加,其实是把他当成她心目中的“二哥”。他更希望王言卿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选择他,而不是把他当做任何男人的幻想。
    他承认得太利索,反倒让王言卿语塞了。他不说实话时王言卿恨他隐瞒,待他真的承认了,王言卿又觉得手足无措。
    是啊,她早就该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狠毒、无耻、不择手段的人。刚失忆时,她幻想了一个最完美的“二哥”,将所有美好品质都投注在他身上。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她发现自己的“二哥”并不美好,甚至有很多不光彩的一面。她又劝自己,无论怎么样,他都是她的哥哥,只要他对她好就够了。
    后来她终于知道,他既不正直,也不廉洁,甚至不是她的哥哥。她想象中未来丈夫该有的品质他都没有,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坏人,让她牵肠挂肚,无法割舍。
    她爱他聪明强大、细心有担当,崇拜他冷静理智、运筹帷幄,或许,就要接受这些优点相对应的强势、独断、心狠手辣。
    他不是一个好人,偏偏是她喜欢的男人。
    王言卿安静了好一会,抬眼问:“那你为什么骗我,让我叫他傅贼,还诱导我捅刀?”
    陆珩对此倒很坦然,直白道:“因为我看他不爽,可能还有一点点嫉妒。”
    一点点?
    陆珩连自己都无法说服,恐怕远不止吧。
    王言卿嘴唇微动,几次想说话,都不知道如何开口。人不要脸天下无敌,陆珩一口承认了他的卑劣、嫉妒,王言卿还能说什么?
    王言卿憋了许久,最终肃着脸道:“在陆府时,并不是你的谎言真的天衣无缝,而是我从未怀疑过你。同样,我现在和你说这些话,也不是因为你那些伎俩有多高明,而是因为你的感情是真的。”
    陆珩脸色也郑重起来,认真地看着王言卿。王言卿说完,顿了顿,用力撇过脸道:“但我依然无法接受靠欺骗维系的感情。”
    “我知道。”陆珩抱住王言卿的肩膀,用力将她揽入怀中,“最开始是我卑鄙,想要报复傅霆州,所以想出那个馊主意。但后来谎言越滚越大,我几次想坦白,都骑虎难下。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了。”
    陆珩平时总带着笑,但说这些话时,他声音沉肃,没有丝毫笑意。陆珩说完后,察觉王言卿并没有推开他,小心翼翼问:“所以,我的考验通过了,是吗?”
    王言卿咬唇纠结了一会,为难道:“可是,说好了三个月……”
    现在就通过,显得她很没有原则。
    陆珩一听,赶紧道:“你千万不要有这种包袱。如果你不高兴,我可以继续赔礼,但绝对不要拖。”
    什么叫迟则生变,什么叫乐极生悲,陆珩可太害怕婚礼那天的事情重演了。事实证明越害怕什么越会来什么,他就该抓住机会,一锤定音。
    王言卿没说话,陆珩深知这种时候不能让她想,她想明白了他就该凉了。陆珩趁热敲定道:“那就这样说定了。你安心在家等我,晚上我回来吃饭。”
    王言卿无力地在他怀中叹气,默默认了。她发现陆珩这种人实在可怕,只要他想,就可以得到任何他想要的东西。
    权势,财富,她,无一例外。
    陆珩都不敢相信惊喜竟然来的这么突然,他用力在王言卿脸上啄了一口,越看越喜欢,但外面还有公务等着他,陆珩只能忍痛放手,说:“等我晚上回来。”
    “好。”
    郭韬等人突然发现他们都督出去一趟,回来就像打了鸡血一样,不止自己拼命,更是疯狂压榨他们。原本需要一天的任务硬是被他压缩成两个时辰,刚到酉时,陆珩将收尾工作劈头盖脸扔下来,冷着脸说明天检查,然后就头也不回离开了。
    南镇抚司的人不可思议地看着陆珩,他们有印象以来,就没见过陆珩这么早下衙。他们忍不住凑在一起,悄悄问:“都督怎么了?”
    “不知道。”
    陆珩也顾不上装受伤了,一路疾驰奔回别院,久违地陪王言卿吃饭,然后顺理成章留宿。但遗憾的是,他们睡两间房。
    陆珩无比痛恨,他为什么在这座宅子里准备了这么多房间。
    接下来王言卿没有再进宫,而陆珩每天清早出门,晚上回来用饭、睡觉,除了换了个地方,日子和从前那两年似乎没什么区别。陆珩独自睡了两天后,觉得意思一下,差不多行了,晚上饭后并没有主动离开,反而露出谈事之态。
    王言卿以为他有什么事要说,也摆出正色,问:“怎么了?”
    陆珩示意丫鬟们都退下。等丫鬟们拉上门窗、屋里再无别人后,陆珩坐到王言卿身边,认真道:“卿卿,明日镇远侯府和永平侯府要办喜宴了。”
    王言卿这才想起来,傅霆州和洪晚情的婚礼定在二月,正是明天。她眼睛眨了眨,不明白陆珩葫芦里卖什么药:“对啊,你想干什么?”
    “正月时他来参加我们婚礼,如今他和洪家喜结良缘,我们不该有些什么表示吗?”
    王言卿挑眉看着他,良久,一言难尽道:“莫非,你打算去参加他们的婚礼?”
    “我又不是有病,我为什么要去。”陆珩毫不留情地嘲讽。王言卿听到他矢口否认,多少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陆珩并没有打算去参加婚宴。不过这样一来,王言卿更迷惑了,她奇怪地问:“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陆珩握住王言卿的手,手指意味深长在她指缝间摩挲,道:“我成亲比他早,如果他都洞房花烛了我还没有,岂不是贻笑大方?”
    王言卿完全没料到竟然听到这样露骨的话,一时愣住。等反应过来后,她双颊一下子红到耳尖,连陆珩在她指间抽动的动作仿佛也染上了别样的意味。
    王言卿只觉得那双手都不是她的了,她用力抽手却抽不出来,羞恼道:“别人又不知道。”
    “可是我知道。”陆珩幽幽看着她,目光宛如雪夜里盯上猎物的狼,“卿卿,我们已经成亲了。婚后一个月还没圆房,传出去旁人恐怕会怀疑我不行。”
    王言卿心想她真是瞎了眼,前几天他发誓不再骗她的时候,她竟然觉得他真诚。他分明满脑子都是这种事!
    王言卿脸红的要滴血,最后嗫嗫道:“可是,我们的洞房并不在这里。”
    “不重要。”陆珩揽住王言卿的腰,轻轻松松将她抱起,快步往屋里走去,“陆府里的摆设我还留着,要是你有遗憾,明日我们回去再补一夜。但今日我一定要把夫君的名义坐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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