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圣木只能继续沉睡，将一切交给时间。
    但在大约五百年前，有些人穿透了它编织的根系网络，进入到了这方世界中。
    其中一个人和它做了约定，未来这片世界的生灵必然会冲出圣木的庇护，踏入宇宙中，自力更生地活下去。
    为了达成这一目的，他甚至卷走了圣木世界中诞生的众多先天之灵。
    “神明这种存在太bug了，不能留给人类，人这种生物呢，不逼一逼是不可能爆种的。”那个名叫唐淡宁的青年说自己也曾是人类，很了解人类的性子，还说他会找个其他星域的超级系统，再带个人过来帮忙，“但具体什么时候就不确定了，你得理解一下，咱们两边的星域有时间差，要不按照中子星释放电磁风的频率来计算时间？”
    圣木：“无需如此，对吾等来说，时间是无用之物。”
    “那就这么定了，我们走了，啊呀你们这群混蛋！别将这个世界的人都玩坏了，都给我遵守规则啊！”
    圣木的记忆里，那个青年带来了一群自称是轮回者的人，他们将这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然后拍拍屁股跑路了。
    圣木怀揣着期待之情送走了这些人。
    有那个人指引，孩子们一定可以避开外面那些游荡的异神。
    诞生于圣木世界的自然之灵们啊，虽然被人类冠以神明之名，可在圣木来看，那都是它的孩子们，希望祂们在无尽宇宙中找到新的未来。
    然后圣木又睡了。
    没办法，圣木的时间认知和人类截然不同，它觉得只是个打盹的功夫，来了一个自称大学者的家伙。
    大学者搞出了一个黑洞长生泉水计划，圣木没听懂，也对此没兴趣，但它不介意在大学者需要的时候帮忙，将那些天赋最好的人类送出了这方世界。
    “他们是火种，是种子，也是试验品。”大学者这么对圣木说：“成功建立在无数失败之上，只要我们不断向前，总有一天，人类会找到新的道路，而你也能得到解脱。”
    恢弘而巨大的星门打开，无数金色的灵魂散入了混沌宇宙之中，他们像是蒲公英散发的小小种子，又像喷涌而出的菌菇孢子，向着遥远的星辰之路前行。
    尤斐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不是第一次看，之前在星门外迎击异神时就已经看过了。
    可再看一次，尤斐还是会为这美丽而璀璨的景象所震撼，从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激动和热烈。
    “所以我的到来原本就是注定的，只不过……”
    尤斐本想说为什么是我，可转念又想到之前谢尔还曾问他，为什么是他，不由得失笑。
    正因为出现在这里的人是他，所以才是注定的。
    尤斐轻声问：“圣木，你想要离开这片尘埃之地吗？”
    眼前仍然是璀璨的混沌宇宙，尤斐漂浮在其中，踩着虚无的地面，看着前方。
    树叶形状的金色光影闪过，一个小小的、细细的由枝条组成的小人出现在尤斐面前。
    它像是精灵神话里的小树人，伸张的纸条是它的四肢，身下的树根团成一团，像是转动的齿轮，树皮上方位置出现了一只眼睛。
    那眼睛泛着绿光，有着金色竖瞳，骤然对上这样的视线，尤斐有种全身都被看透的错觉。
    “吾睡得够久了，当然想活动一下。”小树人抖动了一下四周的树枝，在人类的时间尺度中，它的岁月过于悠久，可实际上它觉得自己还是个宝宝，“你打算怎么做？”
    尤斐沉默良久，一直以来在他脸上的肆意和张扬竟消散了不少。
    他淡淡道：“这不是我打算怎么做的事，而是整个杜鹃大陆的人民打算怎么做。”
    尤斐想到了在星门之中守望大陆、远眺宇宙的灰烬法圣格瓦斯，想到了毫不犹豫将一切交给他的精灵安维斯，甚至还想到了在极北之地的海洋上守护大学者遗产十几年的伊斯汀……
    “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才有资格决定自己的命运，是生是死，从不是少数人来做决定的事，而是所有人的意志和渴望。”
    “从来都不是我一个人在努力。”尤斐轻声道：“我只是有幸站在了所有人的前方而已。”
    尤斐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感觉心底的郁气和烦躁仿佛一瞬间清空了。
    “我给不了你答案，但我会继续走下去的，任何我看不顺眼的东西都会被我摧毁，反正总有人善后的。”
    小树人歪了歪头，绿色眼眸里的金色竖瞳收缩了一下，变成了一个尖锐的细线。
    它审视着尤斐，伸出了细长而翠绿的枝叶，枝叶拉长，眨眼间来到尤斐面前，细小的枝叶甚至还带着细细的绒毛，轻轻落在了尤斐的脸颊上。
    “是吗？那等你觉得可以的时候，就叫醒吾吧。”
    小树人如此说：“睡一觉，醒来就可以踏上旅行，吾之所愿。”
    伴随着这句话，小树人和枝条化为翠绿色的光，涌入了尤斐的体内。
    一瞬间，尤斐只觉得意识和感知无限扩大，在某个瞬间，他的脑海里甚至勾勒出了一个微椭圆形的尘埃球形。
    那是圣木遍布全世界的根系网络。
    只不过这力量太过庞大，范围过于广阔，尤斐的意识和精神完全无法操纵，所以他只来得及扫一眼，就全都消隐于无。
    “你的容积太小了，无法容纳我的全部力量，但没关系，哪怕是一点点，对你来说也足够了。”
    “毕竟，这是用来守护整个世界的力量。”
    等尤斐睁开眼，他漂浮在圣木内部，手上还抱着昏迷的赛肯，四周是实验室的碎屑和爆炸后留下的废墟与痕迹。
    尤斐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低头打量半死不活的赛肯，喃喃地说：“我可能没什么亲人缘分吧，这样的哥哥和弟弟太可怕了。”
    说起来他还没见过大哥维利姆。
    不知道维利姆会是那一款狠人……
    就在尤斐发呆之际，菲雅阁下出现在不远处。
    她语气不善：“没事了？没事了就跟我来。”
    可能觉得尤斐的杀伤力太大了，去哪里哪里出问题，菲雅阁下索性将尤斐塞到了索达姆的观星台。
    “你住这里吧！即便再爆炸，索达姆也可以用时间倒影将一切都拨回去！”
    菲雅阁下看似神色温和，可眉梢眼角都透着狰狞和烦躁，“我不想再为爆炸和突发事件找借口了！”
    尤斐还有点不乐意：“苏利斯特还在这里，我还想利用他的特性死遁呢。”
    索达姆倒是笑了：“你想多了，苏利他毕竟直面了异神，还见到了很多他不该看到的东西，即便有你的霜花纹章帮忙，也没那么快醒来，而且你忘记了？他还处于魔力反噬中呢。”
    索达姆的声音温温柔柔的，“我打算让苏利直接将魔力反噬期睡过去，等他醒来，你可能已经回霜花了。”
    尤斐这才松了口气，然后跃跃欲试地想给二哥也来一套：“能给赛肯上同款套餐吗？”
    索达姆摇头又点头：“赛肯是阿利坦的学生，我们已经联系阿利坦和瑟琳娜了，等他们回来再说。”
    尤斐苦恼不已：“二哥脑子进水，非要和我搞什么兄弟契约，话说你是不是对苏利斯特下过类似的契约？”
    索达姆被影射脑子进水也不在意，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是啊，赛肯太急躁了，失败也很正常。”
    尤斐嘴角抽了抽，不是不该这么做，而是过于急躁结导致失败了……
    尤斐突然释然了，不是他不理解赛肯，而是魔法圣地的魔法师都脑子有坑。
    “对了，之前圣木醒了……”
    “我知道，我和菲雅对了对说辞，你看看，别之后说漏嘴了。”
    索达姆嘴角含笑，递给尤斐一张纸，他轻描淡写地说：“我会刻画一个超大型的防预言系魔法用以防止他人的窥伺，但漫长岁月下，残留和交融起来的血脉之力等神奇力量或许能窥伺一二，你还是要小心些。”
    尤斐点头，冷不丁想起一件事。
    “对了，我从圣木那得知，神明在五百年前要么陨落、要么离开了，那么神圣帝国的万神殿是怎么回事？他们那还有神明残留吗？”
    索达姆脸上的平静和温和消失了，他的脸色有些冷峻，带着冰冷的压迫感。
    “是，也不是，菲克斯，你明白的，有些事情一旦说出来，就意味着真实。”
    就比如他此刻用菲克斯称呼尤斐，这样他日被人【看】到这一幕，也不会知道尤斐的真实身份。
    “……薛定谔的猫吗？我懂了。”
    尤斐眼珠子一转，放过这个话题不谈，提到了另一件事，“我从根系空间带出来了一些战利品，黑夜塔林会怎么说？会来找我要说法吗？”
    索达姆：“你想多了，魔法师以生死定胜负，你拿走了，那就是你的。”
    尤斐满意了：“那我没问题了。”
    第159章
    翠叶穹顶是贤者议会之地, 平日里除了驻守的魔法师，不会有人擅自闯入。
    尤其最近魔法圣地风声鹤唳，圣木突兀醒来，释放了庞大而可怕的能量, 不仅将根系空间崩塌的后遗症解决了, 还重新扭动了一下身体，让地面上的伊甸乐园派系魔法师们的实验室坍塌了一大部分。
    用尤斐的感觉来说就是：“谁耐烦家门口到处淌血？那些魔法师搞实验搞得走火入魔, 太破坏绿化了。”
    至于星门、异神和灰烬法圣的事只流传在小圈子里, 圣地内的大魔法师们被科普了实际情况，他们也都去星门实地考察过, 确认了事情的真实性后，大魔法师们集体开了一次会。
    尤斐也有幸出席会议。
    因为按照菲雅阁下的话来说, 尤斐已经成功将灵魂元素化了, 距离大魔法师的境界只差临门一脚，更何况尤斐现在是圣木的共生之灵, 当然有资格出席会议。
    “若是菲克斯不爽了，直接操纵着圣木翻个身，诸位的实验室和仓库都得重建。”菲雅阁下的话非常现实，“大家都知道杜鹃大陆是怎么回事，我们的未来还要依靠圣木, 都现实点吧，先生们、女士们！”
    尤斐一脸新奇地过来开会，由于索达姆是贤者之一, 算是会议支持人，坐在最前面, 所以尤斐溜达到兰司汀身边坐下，和兰司汀窃窃私语。
    “圣地的大魔法师数量比我想象得多啊……”
    放眼望去, 竟有小二十来个大魔法师，这还是在黑夜塔林会的尤理赛斯不在场、阿利坦和瑟琳娜还没赶回来的情况下！
    黑夜塔林会虽然遭到了袭击，集会空间坍塌，但只塌了一个，别的还好好的。
    尤理赛斯不知道去哪里了，剩下三个大魔法师在菲雅阁下集体运作下，调集了人手清理了地下根系空间。
    虽然还没清理完，急救工作还在进行，但作为大魔法师的他们已经基本没什么事了。
    兰司汀扯了扯尤斐的兜帽，遮住了少年的下巴：“当然多，否则魔法圣地早就被各国渗透了。”
    出席会议的大魔法师们大多露出了真面目，但也有人如尤斐这样披了斗篷戴了兜帽，遮蔽了面容。
    兰司汀低声道：“他们背后有国家支撑，本身和王室或者统治者签订了契约。”
    尤斐的目光滑过那些和他一样藏头露尾的人：“不担心他们泄密吗？”
    兰司汀摇头：“只要踏入了大魔法师境界，可以元素化后，我们都会被告知世界真相，大魔法师元素化后能活很久，我们的时间观念和普通人不同，比起王朝更迭，我们更在乎世界的存续。”
    尤斐一想也对。
    人类会在意蚂蚁王国的蚁后更迭吗？不会。
    魔法师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