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判官 第499节
昭兴帝越想越气,又见一群百姓扛着草人走了过来,草人上贴着黄纸,画着咒文,赫然写着粱显弘的名字。
老儒生道:“一百草人都备齐了吧,今夜要烧这狗贼一百次!”
农夫在旁对昭兴帝道:“你们是外乡来的?一块去看个热闹吧!”
昭兴帝摆摆手,关上了房门,一脚踢醒了熟睡的闫如海:“准备笔墨,掌灯,我要下诏!”
“下诏?”闫如海一愣。
昭兴帝怒道:“却连笔墨都寻不见么?”
御用监的主要职责,是皇帝日常用品的造办,床榻、桌椅、屏风、箱柜等等,闫如海平时不在皇帝身边伺候,有些规矩是真的不懂。
这大晚上,各家各户都去看傩戏去了,上哪给皇帝找纸笔去?连个油灯都不好找。
没奈何,谁让皇帝要了,闫如海只能四下搜寻。
走到那老儒生家,闫如海看到了些许灯光。凭着宦官五品修为,闫如海一步跳进院墙,悄悄走进了屋里。
老儒生家里没人,桌上还真就有笔墨纸砚。
闫如海拿了个包袱,把文房四宝一并卷走,还想顺走桌上一盏油灯。
忽听有人在旁道:“老闫,何时日子这般落魄了,却还来这偷东西?”
陈顺才!
闫如海一惊,扔了包袱,要和陈顺才拼命。
陈顺才笑了笑:“老闫,别做蠢事,我就是来找大官家说说话,我不想杀你,所以事先给你提个醒。”
……
昭兴帝正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心里默默打着腹稿。
黔首有罪!
罪孽深重!
当以严刑治之!
择其温驯者留之耕种繁衍,不驯服者将之变为血树,一可增进天子修为,二可节省米粮,实为大智之举!
这是昭兴帝一直以来的梦想,可如今想实现这一梦想,却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如何重回京城,如何重回皇宫。
对此,昭兴帝做了缜密的计划。
首先,一路向北,直抵图奴王都,与图奴皇帝讲和。
传国玉玺在朕手中,朕的身份不容置疑,朕把那三座行省和涌州、碌州、湍州、汛州全都割让给图奴,这份诚意足以打动图奴皇帝。
图奴皇帝对粱玉阳恨之入骨,他肯定愿意与朕联手剿灭粱玉阳及其党羽。
届时待朕重回京城,且把乱臣贼子杀个干干净净。
届时大宣满地血树,朕用不了几年,便能脱离凡尘,赶赴星宫!
想到此,昭兴帝心情一阵激动,闻听门外有脚步声,且招呼一声道:“还不过来掌灯!”
一名少年,提着一盏红灯进了屋子,吓得昭兴帝惊呼一声:“谁……是你!”
“是我,”徐志穹点头笑道,“我给你送灯来了!”
第369章 梁显弘,你知罪
徐志穹提着灯笼,微笑的看着昭兴帝。
昭兴帝咬牙切齿道:“逆贼,你敢来害朕!”
徐志穹摇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我是来杀你的,杀你算是害你么?
你活在世上,时时刻刻都要作恶,我杀了你,让你这一生的罪业到此为止,不算是害你,算是帮了你!”
“恶贼!朕就不该你留你到今日!来人!快来人诛杀这恶贼!”
“别叫了,”徐志穹提着灯笼,照了照昭兴帝的眼睛,“你那几个太监,睡得非常安详,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昭兴帝还不死心:“谁来杀此恶贼!朕有赏!朕为其封爵!”
“小声些,”徐志穹四下看了看,“你这么大声音,想把这里的乡民都招来?想看看他们有多敬爱你这位大官家?
村里正办傩戏,烧那么多草人也挺无趣的,你觉得烧一个真人如何?”
昭兴帝对自己的口碑倒还有数,他略微压低了声音:“徐志穹,吾乃天子,你敢弑君?
弑君之罪,十恶不赦,一生不得脱,我且借你个胆子,看你敢不敢对我动手!”
弑君之罪,十恶不赦,一生不能洗脱。
这是每个宣人自幼被灌输的概念。
凉芬园里,太卜、李沙白都有杀了昭兴帝的机会,但他们没有人动手。
就连和公孙文苦战的钟参都有机会,随手释放一个陷阱就能要了昭兴帝的命。
但他们不能这么做。
这触及了他们灵魂最深处的恐惧,对帝王的恐惧。
但徐志穹没有这份恐惧。
在他眼里,昭兴帝很特别,但不管多么特别,他终究是个该杀的罪囚。
他叩动灯笼杆上的机关,一柄短刀伸了出来。
昭兴帝后退两步,一股腥气扑向了徐志穹。
别莽撞,昭兴帝身上有七品饕餮道的修为。
徐志穹修为在昭兴帝之上,但他对饕餮道所知甚少,而且昭兴帝还有霸道修为,得等他露了破绽再动手。
看着灯火间的刀刃,昭兴帝的汗水渐渐湿透了衣衫。
他为什么不畏惧朕?
“徐志穹,你敢再看朕一眼!”
徐志穹平静的直视着皇帝。
“徐志穹,朕命你把头低下!”
无论朝堂内外,昭兴帝都习惯了看着别人低头的样子,他喜欢盯着一个人看上许久,他能看出每个人动作和神情的变化,他能推测出每个人的真实想法,他能充分利用每个人的紧张与恐惧。
可如今,他看不出徐志穹的想法。
徐志穹的目光凶狠而阴冷,仿佛正在检视昭兴帝的内心。
得让这厮把头低下来!不能再让他多看朕一眼!
只要让他低下头,他才会想起天子威严,他才会想起对朕的畏惧!
朕是君,他是臣,无论他装的再怎么从容,内心之中必定会对朕有所畏惧!
无论太卜还是钟参,哪怕是梁季雄,哪怕是武栩站在这里,对朕都必须心怀敬畏!
“朕让你把头低下!”
因为中了怒火助虎威,昭兴帝的霸道修为被废过一次,但凭着丹药堆积和苍龙卫的辅助,他又恢复了九品修为。
他发动了龙怒之威,让徐志穹强行低头。
可徐志穹没有低头,他始终直视着昭兴帝的双眼。
“你,你是判官邪道!”昭兴帝意识到了徐志穹的特殊。
徐志穹狰狞笑道:“还真让你说中了!”
手里的灯笼高高举起,徐志穹正要动手,忽听门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是宦官!
徐志穹微微皱了皱眉头。
昭兴帝大喜,放声笑道:“闫如海,快将此贼拿下!”
门外无人回应。
昭兴帝怒道:“奴才,等甚来,速速护驾!”
门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叫谁奴才?”
是陈顺才。
昭兴帝脸颊一阵抽动,徐志穹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陈顺才是敌是友,徐志穹不得而知。
昭兴帝的脸颊抽动许久,突然舒缓下来,语气也恢复了往日的深邃与平静:
“顺才,你进来,朕有话要对你说。”
他坚信陈顺才对他还保留着最后的忠诚。
只要陈顺才还在,他坚信自己能保住性命。
陈顺才信步走进了屋子,看着徐志穹,抱拳施礼道:“徐灯郎,可否容我和陛下说几句话?”
徐志穹默然片刻,点了点头:“说几句话,我不拦你,但不管今天谁来救他,他这条性命我必须带走。”
徐志穹不是夸口,他不是一个人在这,常德才、陆延友、夏琥、杨武都在附近。
弑君,他们不敢,他们对皇帝同样满怀畏惧。
常德才不用说,他对皇帝畏惧刻在了灵魂里。
杨武出身官宦世家,对皇帝的畏惧比常德才少点有限。
陆延友敢骂皇帝几句,但真动手的时候未必敢拿刀。
夏琥敢拿刀,但那也是为了徐志穹,要说不怕那是假的。
徐志穹不会逼着他们对昭兴帝动手,但他们有办法拖住陈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