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树海之灵居然很早就发现了自己是先知，这就说明对方其实很早就开始观察自己了……
    “等等。”
    想到这里，伊恩抬起头，他有些恍然：“埃兰从植物那里听见的歌……你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关注我们了？”
    【荒野无处不在】
    树海之灵没有否认，祂平静地笑道：【我们的力量在城市中很弱，单个的植物并不能传递多少信息，如果要关注特殊目标，需要特定的方法】
    伊恩微微点头，他倒是不在意这点，毕竟这就是树海之灵的生活方式。
    至于树海之灵知道多少他的秘密，伊恩觉得并不多。
    因为很多东西，他对外的表现，尤其是银色芯片相关的，也不过是眼睛发光——大数据要怎么推算才能把这种事儿推断到银色芯片上？
    不。树海之灵根本不知道银色芯片是什么东西吧！
    这就是大数据推算和先知之间的差距了：推演的前提是推演方能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利用数据，而先知不需要。
    而且，埃兰的灵能天赋从那时起估计就有所预兆，只是他没有发现罢了。
    相较于自己作为先知，被树海之灵主动联络，埃兰居然能从植物中听出与众不同的曲调，他大概率才是哈里森港周边传说中‘被树海选中’的那一类人。
    “我的先知能力并不能看见太遥远的未来。”
    抬起头，伊恩打量着眼前的木质圣母像，他若有所思道：“假如说，红杉林树海想要以‘智慧生命集群’的身份展现在泰拉人类面前的话，那么毫无疑问，无论是帝国还是其他势力都会感觉到紧张——泰拉上的异形和异族已经足够多了，你们可能不会太受欢迎。”
    “但倘若是以‘智慧魔兽个体’这样的身份，哪怕大家都知道你是树海之灵，是集群生命，但大家的观感就会好很多——这代表你们并不是什么要与其他种族争霸的群体，而是一个可以被他们的组织和国家吸收，成为他们力量的‘个体’。”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要让其他人感觉到，你是可以成为‘我们’的那一类人，那么所有人都会宽容起来。”
    “可倘若让其他人感觉到，你会成为‘他们’，那他们就会警惕敌视你。”
    如此说道，伊恩露出笑容，他心中有了一个想法：“我觉得，我们可以合作……树海之灵，你或许可以不那么直接地出现在大众身前。”
    “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以‘崇灵教’教首的身份，与你进行合作。”
    【合作……契约吗。崇灵教，先知，你是打算让我们以崇灵教的一员，还是说被敬拜者的身份出现在大众面前？】
    树海之灵没有立刻答应：【我们曾经当过红杉人的祭祀主，那是一段难忘的经历，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不得不退缩回树海，不敢妄动】
    “咦？”
    这是头一次伊恩邀请其他人被这样婉拒——要知道，在他看来，树海之灵的大数据推演能力，非常适合与人造灵魂相关的人工智能体系搭配，倒不如说，树海之灵本身就是一种集群智能，祂们的意识算法绝对可以极大优化人工智能的技术。
    更不用说对方积累了这么多年的数据了，那绝对是一份巨大的宝库。
    不能双（bai）赢（piao），实在是太遗憾了！
    不过他也听出了些许端倪。
    伊恩眯起眼睛，他若有所思道：“意思是说，你们当年其实并非是故意断绝和红杉人的联系，而是因为某种外力导致的？”
    “有意思。”少年给出评价，他好奇地追问道：“究竟是为什么？要知道，红杉人从偏居一隅旁的本地民退化成土著，有极大可能就是因为你们的这个选择导致的！”
    【不，和我们无关，红杉人的人口太少，随着优质个体的缺失以及对知识的私藏，他们无法维持最初离开基地时的技术水准，这是可以预料的】
    巨大的圣母像摇头道：【我们与最初红杉人的契约，是他们协助我扩散，成为泰拉的荒野，而我要帮助他们的后代延续下去，不要忘记最为关键的起源】
    【最初的红杉人早就预见到了自己子嗣的退化，他们无可奈何，故而只求血脉的延续】
    “这样啊。”
    伊恩轻叹一声，的确，从基地中离开的红杉人早就预见到了‘土著’的诞生，故而从一开始就为他们设计好了各种传统和献祭仪式，用这种方法维持最基础的传承。
    树海之灵，不过是一个保底，祂并非是红杉人的保姆，只是他们不至于灭绝的保障。
    【至于，我们为什么不敢离开南岭】
    随后，树海之灵终于说到了伊恩最在意的那个问题：【答案其实很简单，因为我们得到了警告】
    【先知，在我们的故乡，曾经有许多仰赖荒野而存在的生命，称呼我们为‘神’亦或是‘神木’——我们不知道在你们的传说和典故中，是否有与这个意思类似的词汇，但想必应该是有的吧】
    【我们的确是故乡的神，是荒野与生命的主人，我们的权能遍及大地，直抵天穹之上……不，那并不是我们，而是故乡的荒野，我们不过是他们留下的种子】
    一开始，树海之灵的语气还带着一丝追忆往昔的感慨，但祂们很快就反应过来，故而自嘲道：【而在泰拉，我们也的确被红杉人供奉崇拜，而他们甚至因为我们而有了一个‘森之民’的名号】
    【正如在故乡那般——我们自以为是神】
    【然后，我们便迎来了弑神的道统】
    “弑神的道统？”
    伊恩微微睁大眼睛，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在安静地聆听。
    可到了现在，他终于忍耐不住，开口询问：“究竟什么是弑神的道统？难道说，你们是被泰拉那时的强者给逼回了南岭吗？”
    【先知，你难道不是很熟悉吗？】
    但这下，反倒是树海之灵纳闷了，祂们的语气带着困惑：【弑杀外神的道统一直都在你们人类中广泛流传，就在哈里森港，瑙曼城，乃至于你的霞辉领，都有他们的圣殿存在】
    【他们的名字，乃是怀光】
    听到这里，伊恩不禁怔然，而树海之灵仍在继续讲述：【这颗星球上最强大的弑神集团，屠灭一切外神者……你们人类的守护者之一，怀光之光，非光之光】
    【当年，正是被怀光的强者警告，我们才放弃了成为人类神明的道路，选择退回群森，成为荒野】
    第743章 神太多了
    “怀光……是弑神者？”
    伊恩怔然了片刻，随后才缓缓重复道：“弑杀外神者？”
    在这一瞬间，伊恩甚至有点想笑——泰拉四大正教中声望最为隆重的怀光教派居然是弑神者？听上去实在是太怪了。
    但仔细想想，他却有些理解。
    怀光教会的神‘怀光’并没有一个具体的形象，也就是所谓的‘不设偶像’。
    它的核心是一种虚幻的概念，一种信念的坚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怀光的神与所有秉持教义的圣职者同在，他们神祇的神力便是怀光圣职者身上的灵能。
    而树海之灵口中的神却不同，祂口中的神是有具体形象的，甚至是有肉身，有存在的‘实在之神’……是类似仪祭主，祭祀灵那样的存在，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一个可以被看见，感知，被实在影响与被影响的生命。
    譬如说神木。
    伊恩大致能猜出，树海之灵在祂们星球的形象……那就是一整个生态圈的活意志，神木之灵掌控整个星球的生态，一念之下足以灭绝所有生命种族，但是祂们并没有那样做，而是让许多智慧生命与祂们共生，甚至为他们提供方便。
    如此一来，那些生活在树海荒野中的万物，自然就会将赠予他们一切繁荣的存在供奉为‘神’。
    虽然通用一个词汇，但两种神是截然不同的。
    至于那所谓的外神……
    “该不会就是顾名思义，外星来的神吧？”
    伊恩在心中吐槽。
    但这也不奇怪。
    正如同亡君成为灵神后，可以携带所有子民离开原本的星球，成为灵之火种那样，在有神明存在的星球，当然也会有类似树海之灵这样，以神明为火种，携裹故乡的一切前往他乡的存在。
    这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救世方舟，是为神之火种。
    即便这样的火种数量不多，但泰拉这鬼地方上有一千多颗火种，哪怕是十分之一，二十分之一，那也有几十上百个外神了。
    这么一说，还真需要怀光去杀一杀，不然原本就群魔乱舞的泰拉，真的就是神魔乱舞。
    而树海之灵接下来的话语便证实了这一点。
    【我们的生命形态，与这个宇宙中绝大部分生命都不相同】
    高大的圣母像微微垂眸，祂的叶片可以精准地模仿出任何一种人类的姿态，却有一种超乎于人的神性慈悲：【我们是诸多生命的集合，我们是诸多魂光的汇聚，我们是生命孕育而出的生命，是整个生态圈背后的意志】
    【像是我们这种融汇了一整个星球生态，并将其主宰的存在，就是所谓的‘神’】
    【当我们彻底成为荒野之时，整个荒野都会因为我们的呼吸而波动】
    【一颗星球，有我们这样的存在，并非是坏事——有许多智慧种族在我们的领域内繁衍生息，我们互相帮助，互相扶持，互相让对方成长至更高的境地】
    【但是在泰拉，‘神’却并不受欢迎】
    缓缓说着，树海之灵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因为】
    【神太多了】
    听到这里，伊恩有点绷不住了。
    是啊，泰拉的‘神’可实在是太多了。
    不谈四大正教，第五能级的强者不就是人间的神明吗？有这样的神存在，树海之灵在起步期间就慢了。
    而且，依照树海之灵的说法，还有不少类似于祂们的生命形态，也能算是‘神’。
    譬如说，伊恩曾经听说过的‘卡琳之花’以及‘虫巢’。
    卡琳之花，根植于人类灵魂海，亦或是说所有智慧生命灵魂海中的超级灵能生物，它能将众生的灵魂同化为自己的一部分，虽然还持有自我意识，但是灵魂本质上已经变成了卡琳之花的子株。
    所谓的自由意志，在卡琳之花这样的超级生命面前毫无意义，它根本不屑于去剥夺——人类是能被区区激素和一点言语暗示就被影响决策的生命，非升华者的自我意识本质上就是肉体的一种反馈，而掌握有灵魂的卡琳之花可以让人发自内心地将其视作为‘神’。
    这作为神，不可谓不强大。
    而虫巢就更不用说，它能吞噬整颗星球，将所有的一切都变成自己的生物质，而虫巢本质上只有一个主宰，即便是始祖蜂群那样可以分化出半自主英雄单位的特殊虫巢，其半自主个体也是虫巢的子嗣，自然会将其视作‘神明’。
    如此一来，按照这种算法，泰拉上的外神数量……当真是数不胜数了。
    巧合的是，无论是虫巢还是卡琳之花，都有怀光出手，甚至是主持。
    多年以来，根据伊恩所知怀光教会已经剿灭了十几个虫巢，而类似的天灾级生物估计也有相同的数量……按照这么算的话，怀光已经弑杀了超过三十位外神，而在此之外，类似树海之灵被怀光警告，所以潜伏在一地没有光明正大开始行动的‘半神’数量肯定更多。
    这么说来，怀光的‘弑神道统’之名当真名副其实，也无怪乎树海之灵如此谨慎，甚至畏惧。
    ——在其他外星神祇半神看来，怀光教会简直就是一个超级大杀胚，身高八十米身宽八十米，身上挂着几十个骷髅头当吊坠，粗声粗气问祂们这群才刚刚从火种中苏醒的小鱼苗‘还当不当神了？’
    ……这还能有其他的回答吗？
    ——大哥你说的算，你说不当，我就不当！
    “为什么怀光要这样弑神？”
    绷不住之后，自然就是绷住。伊恩管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恰到好处地问道：“我虽然是泰拉人，但年纪还小，对这些过于古老的历史不是很清楚……怀光在人类社会中的表现也不是如此。”
    “树海之灵，怀光对你们和对人类，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