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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世祖 第19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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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惊陶谷
    初春的东京,热闹已是满目可见,汴水横贯京邑,夹岸桃花绽开,柳絮飘飞,亭台楼阁之间,人影幢幢,喧嚣之声盈载于市。
    东南码头,停靠着不少官船、军船,此处乃专供公船停泊所用,守备很严密。比起民埠,倒是少了税吏。
    经过近十日的旅行,又是出境换船,又是财货转运,随陶谷出使南唐的一行人,方才复归东京。
    “终于回来了啊!”再度站上东京的土地,望着熟悉的都邑,陶谷竟生少许的唏嘘。
    不知是舟车劳顿,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陶谷的脸色有些发白,气色并不好,另外,脚步有些虚浮。
    将随使属吏安排了一番,又让护卫军士,各自还衙复命归建,陶谷这才吩咐起自己的随从。
    “将从南方带回来绫、锦、瓷、茶还有那些特产,全数拿到市内,售卖了!”陶谷朝家仆小声吩咐着:“动作快些,处事切勿张扬!出埠之时,如有旁人问起,就说是我的家私!”
    “是!”
    大小四五箱,陆续被搬运下船,只待装车拉走。这些货物,一部分是在江东采购的,一部分是收受的礼物,出使一波,谋点利益,是很正常的。只是,已有走私之嫌,故得想名目遮掩之。
    “其他人,先回府安顿!”陶谷眼神特地在两个美娇娥身上停留了一下,随即严肃道:“老夫要进宫,觐见天子!”
    “官人,冯相公送的礼物呢?”船上又搬下七八只箱子,家仆问道。
    冯延巳所赠,除了金银之外,都是上好的润州绫,在东京,更是价值不菲。陶谷自是眼热不已,不过,硬生生忍住贪欲,道:“找两辆车,与我同去皇城!”
    虽然有些肉疼,但陶谷心头还绷着一根弦,守着一个底线。夹私带货,已触法,实在不可表现得过于贪婪,尤其是冯延巳给的,可涉及到外事。
    至宫门,诣朝阙,正冠理服待诏。
    “陶舍人,陛下召见!”张德钧亲自出来宣召。
    “有劳大官了!”陶谷不敢小瞧这小太监,回一个礼,注意到其升级的服色,脸上带着点笑容,悄悄地自怀里拿出一块白玉:“还未恭喜大官高升,小小万物,聊表心意……”
    若是以往,张德钧也就收了,不过此时,似乎没有看到陶谷的小动作一般,只是目不斜视,淡淡道:“陶舍人,陛下还等着你呢!”
    微感诧异,面上露出一小抹尴尬,这可是崇政殿前,哪里敢动作过大,陶谷很自觉地收回了礼物。
    上前一步,又试探着问道:“敢问大官,陛下今日,心情如何?”
    张德钧停下脚步,斜看陶谷,那张年轻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说出来的话,却让陶谷打了个激灵:“陶舍人,这甫一还朝,便行探问官家情况,是何居心?”
    “下官不敢!下官失态!”陶谷连连否认。
    张德钧当先而去,陶谷跟在后边,望着其人背影,心中嘀咕:“这阉人,是怎么了?何时变得这般不近人情了?”
    张德钧的反应,让陶谷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入得大殿,躬身礼拜,抬眼看,大汉天子仍旧如常,正坐于御案。手执朱笔,书写天下,还是那般从容沉着,似乎一切都没有变过。
    “坐!”陶谷归来,刘承祐似乎很高兴的样子,让内侍递上一碗茶,态度亲和:“这是贵妃煮的茶,品一品!”
    陶谷有点受宠若惊,连着茶叶沫子,喝了几口,嘴里自然是大赞一番。
    “此番使金陵,来回奔波,辛苦了!”刘承祐流于形式地勉慰一番。
    “为国效力,岂敢言苦?”金陵的日子如何逍遥,陶谷自个儿可清楚,赶忙开口,有点要岔开此话题的意思:“臣此番归来,正欲向陛下复命述职!”
    刘承祐点了点头,示意他说,陶谷见状,立刻将使唐的情况做了个详细的汇报。
    虽然嘴里一直说,对于南唐君臣如何反应,如何抉择,并不在意。但真将事情办成了,刘承祐这心里,还是溢于言表。
    南唐往湖南投入多少精力、兵力、财力,异日江北攻伐,大汉军队面对的阻力便将相应减少多少,对于这一点,刘承祐还是有很清晰的认识的。
    嘴角咧起,刘承祐的亲和度仿佛又增加了10%,对陶谷道:“陶卿说唐之功,朕给你记下了,这就算是给淮南攻伐,起了个好头吧!”
    “不过,从你所述,对于伪唐君臣,不能太过乐观。在他们没有正式动兵之前,此次战略欺骗,都不能算成功!我们,还不能高兴得太早!”刘承祐又道。
    闻言,陶谷当然点头附和:“陛下所言甚是,陛下明辨睿智,令臣叹服。”
    “不过,上了钩的鱼,想要摆脱鱼饵,也不是那么容易!朕只需静待其变即可!”刘承祐神态自若,顾盼从容,淡淡一笑:“再者,伪唐不是还有冯延巳这等腹有机谋的干臣嘛。有他在,想来也不会让朕失望!”
    “冯延巳者,虚有其表而已!”陶谷开口,也表示对其瞧不上。
    使唐议定的结果,在此前,刘承祐已然收到过汇报,对于那份“协议”,刘承祐并不是特别看重,再听陶谷口述,心中则更加有数了。
    一时无话,殿中静了下来,刘承祐却放下了正襟危坐的姿态,微侧过身体,语调轻松地问陶谷:“陶卿,朕有些好奇,‘西川狗,百姓眼,马包儿,御厨饭’,这四句短语,竟是何意?”
    陶谷此言一落,身体绷紧,面颊发热,额间已有冷汗渗出,慌慌张张地起身,跪倒于地:“臣……臣羞愧万分,请陛下治罪!”
    见其偌大的反应,刘承祐却很惊讶的样子:“陶卿何以如此?”
    “臣……臣……”陶谷显然很局促,直欲把头埋入地板的样子。
    “先起来,朕给你看点东西!”刘承祐朝陶谷道。
    面带焦虑地起身,刘承祐让张德钧将一封奏疏给他看,嘴里说着:“这是御史对你的弹劾,说你陶舍人,身为大国天使,使唐期间,其行不正,流连青馆,有失大朝国仪。且与伪唐宰臣冯延巳,过往甚密,收受贿赂……”
    刘承祐话说得轻飘飘的,听在陶谷耳中,却让他慌了神,倏地再拜于地,微张的嘴唇,都有些颤抖。刘承祐,就这么平静地看着他。
    拧着眉,心生急智,陶谷拜道:“臣在金陵,斗胆妄言,非议大汉朝局,以迷惑伪唐君臣,请陛下治罪!”
    “还有这样的事?”刘承祐讶异。
    陶谷当即将冯府夜宴的情况,那些被他下意识隐去的细节,也不加保留地说了一遍。
    “呵呵……”听完,刘承祐却笑了,没有一点愠怒的样子,摆手对张德钧道:“还不快把陶卿扶起!”
    待陶谷被扶到位置,刘承祐方道:“当日临行之前,朕可与你说过,只要能达成目的,过程手段,并不重要,陶卿不过施惑贼之计。综其效果,朕很满意,又岂会以此罪之!”
    “臣谢陛下宽宥!”闻此言,陶谷这才松了一口气。
    言罢,又道:“陛下,北还之前,那冯延巳给臣以重礼,不敢保留,臣已命人运与城阙,欲上缴内帑!”
    “那冯延巳倒是很大方呐!美人、金银、绫罗……”刘承祐摆摆手,说道:“东西,你就自己留着,分一部分与随行属吏及兵士,就当此行的赏赐吧!”
    “臣,拜谢陛下厚恩!”
    待走出崇政殿,陶谷脑中的混沌方消散不少,惊魂甫定,抬手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陶谷是个聪明的人,稍一思索殿中问对,发现有些问题了。他方归东京,便直来谒见,怎么就已经有人弹劾自己了,还对自己的情况清楚得那般详细……
    猛然回头,望着那高高挂起的“崇政殿”,威严而庄重,暗自嘀咕,该不会是天子的安排吧。
    第35章 瑶华春
    乾祐四年二月二,龙抬头之日,如前例,天子刘承祐亲至东京郊外,进行了象征性的开年第一锄。后宫后、妃以及京中五品以上文武大臣,皆随驾而往。
    虽然是做个形式,但刘承祐也要求将形式做到位,每名臣子,都得抡起锄头,翻一翻土。一后二妃以及随驾侍御,虽然没用那娇嫩的手舞锄头,却也认真地种了一片秧苗。
    而今不同于在晋阳之时,国家事务,日趋繁杂,根本离不开各司主官操持。
    春耕开始之后,东京所驻禁军少了一些,两衙禁军将士,有不少人都被放还归家,趁农时,帮衬家里。这些禁军中,主要由三部分人构成,一是举家随刘氏父子进取中原的原河东军;二是后续因功受赏,于京洛之间赐地者;三是招降纳叛,籍在京畿及周边者。
    以大汉如今的国力,供养十数万职业军人,是个巨大的财政负担,国初之时,四面皆敌,必需时刻保持备战状态。这两年,国情渐安,四境安稳,是故在以“发展生产”为主题的大汉,非战之时,军队也当从农。
    当然,这部分禁军,都是战力稍弱者。等还朝之时,大半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在贵妃高氏的瑶华殿,刘承祐洗漱了一番,衣着单衣,盘腿坐于榻上,低头看着腰间的一圈肥肉,表情有些不好看:“这赘肉成团,甚是累人呐!”
    要知道,前几年的刘承祐,纵然不是八块腹肌,四块总归还是有的。如今,已不成形了……
    贵妃高氏也换了身干净衣裳,轻迈莲步,扭着丰腴的娇躯,靠上刘承祐,探手到刘承祐肚上,轻轻地捏了捏挤出来的软肉,娇笑道:“这些呀,都是官家长坐勤政的证明……”
    肚子上,刘承祐还是比较敏感的,被她弄得痒,有些不自在,脸竟然有些发热。
    论容貌气质,一后二妃,各有千秋,但论身材,要属贵妃高氏最为出色,又保持着长期练武的习惯,再加上再嫁之身,经验丰富,向来受刘承祐中意。
    稳住心神,刘承祐忍住身边少妇的诱惑,活动了几下肩膀,自嘲道:“终究不是耕作之人,别看那锄头不算沉重,然若挥动个数百下,比习武还累!”
    “官家,我帮你柔柔吧!”高氏媚眼如丝,吐气如兰,都快咬刘承祐耳朵了。
    距离夏季还差两月,但此时,刘承祐心头的火热,却渐渐被他的贵妃勾起来了,有些口干。
    “嗯。”轻轻地应了声,刘承祐转身张开双臂伏在榻上,一副任人鱼肉的样子。
    闭上眼睛,享受着贵妃亲自的按摩服务,确实有益于身体疲惫的缓解。
    刘承祐惬意的表情外露,贵妃却不打算放过他的样子,一边在他身上拿捏着,一边仿若无意地问道:“官家此番回宫,怎么直接便到我这瑶华殿来了,就不怕皇后那边……”
    听其言,刘承祐睁开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又闭上,淡淡道:“好久没让你给我按摩了,此来,享受一番。”
    刘承祐的语气,使得榻间的热度冷了两分,高氏当然感受到了,自觉话说错了。玉面上的笑容绽开得更加漂亮,俯下身子,红唇在刘承祐脖间点了一下,:“官家,奴家错了,请你责罚……”
    “你们这些女人呐……”
    ……
    等刘承祐自瑶华殿出来的时候,双腿还有些软,站在廊道间,遥望碧空,正值晡时,日头西垂,几片云朵漂浮,已被染得泛黄。
    这个时候的刘承祐,只觉自己达到了闲看天上云卷云舒的境界,心境广阔无比,似能包容万物……
    “官家,是否回崇政殿?”虽然难以体会刘承祐此时的状态,但能感觉到他的疲惫,张德钧不由问道。
    “去宣武门看看!”刘承祐先是点了点头,旋即又改变了想法。
    张德钧赶忙命人将辇轿抬来,带头开路。
    宣武门,是汉北宫城,最后一道宫门,城阙厚实,高四丈有余,守备也十分严密,常年有一营的大内卫士轮值驻守。守备的指挥使,名叫李俭,河东旧将,自入东京后,便一直作为宣武门都校。
    几年下来,一直没迁过职,不过这品秩倒是升过两次,如今还遥领雷州刺史。
    此人,年纪不大,但耐性十足,耐得住寂寞,心性很好,常年驻守进宫,做事一丝不苟,从无怨言。
    刘承祐驾临之时,李俭正当值,检查岗位。
    “元徽啊!”刘承祐上下打量着李俭,面对自己很平静的样子,问道:“从天福十二年起,你便驻守此门,到如今,仍为一门侯。若是一般将校,早已怨艾满腔,你何以如此,安之若素?”
    迎着刘承祐好奇的目光,李俭用一个很标准的姿势行礼,不卑不亢道:“启禀陛下,末将出身寒微,自知能力有限,见识浅薄,为一门吏,已是惴惴难安,不敢怠慢,岂作他想!”
    “再者,末将素来,胸无大志,不求上进。侥幸受高祖与陛下信任,委城阙之职,心中感激不已,唯有恪尽其责,为陛下将宣武门看守好,以报君恩!如此,又岂会有怨言!”
    “朕没有看错你!”听其言,刘承祐却道:“就这番话,十万禁军之中,有多少将校能够说得出?朕看你李元徽,虽不显名于外,然内秀其中,是有将才的!”
    闻言,李俭当即拱手拜道:“陛下谬赞,末将不敢当!”
    “朕说你当得,你便当得!记住,过分谦逊,可就是骄傲了……”刘承祐眉毛一挑,强势得说道。
    见状,李俭表情仍旧平静,只是一礼。
    对其表现,刘承祐更加满意了,军中年轻将校,如论沉稳有度,还没有似李俭这样的,即便赵匡胤,也有怒目之时。刘承祐观察他,有几年了,天性如此。当然,如果是擅长伪装,他也服气,但基本不可能,就这么个城门使,装个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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