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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世祖 第3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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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张德钧快步而去,刘承祐仍坐于案,拾起御笔,写下个方方正正的“燕”字。经过这么多年的不断习练,再加上书法大家杨凝式的指点,到如今,刘承祐的字总算能够入眼了,当然,也仅仅是能看,完全谈不上“艺术”。
    脑中,关于幽州与燕军的思绪,不断纠缠在一起。这几日,在与赵匡赞的倾心交谈之中,除了联络关系,畅谈军政,议论契丹的问题之外,赵匡赞也主动提及将来幽州的地位问题,只是被刘承祐有些刻意地回避了。
    不过,依赵匡赞口中的话,隐隐有交权还政,以求平安之意,但刘承祐感觉得到,试探居多。并没有与之深谈的意思,刘承祐反而极尽劝慰安抚勉励,让他不要多心,幽州离不开燕王,防备契丹还需他尽力,让他安安心心地做大汉的北天一柱。并且重申,卿不负我,我不负卿,只是这回,再没提什么“永镇幽州,世袭罔替”了。
    而据赵匡赞的表现,观察可得,此人虽心怀忧虑,但终究属于可以争取的。权欲谁都有,恋权难舍,也可以理解。关键是,赵匡赞是属于有见识,能持理性者,这样的人,短时间内,仍旧可以做到融洽相处,求同存异。
    事实上,对于燕军,刘承祐忌惮或许有之,但还不至于疑惧。打根子上,赵氏父子所掌之燕军,是汉廷扶植起来的,虽然保持着一定的独立性,但受朝廷的影响,远远比明面上的要深远。
    赵延寿还在世时,刘承祐就多有手脚布置,而后面的这些年,明面上未加插手,但暗中的渗透、安排从未停止过。幽州若有变,从其内部能够爆发出能量与阻力,就足以让赵匡赞顾忌。
    当然,对于朝廷的安排与动作,赵匡赞心里也是有一定认知的,若是连这都不知晓,他赵匡赞也没资格镇守幽州,维持局面稳定这么多年。
    刘承祐也想过,若是赵匡赞此时便求内附,他又当如何反应,是从速接收,还是顾忌契丹的影响而不作变化。当然,这也并不难选择,以他的习惯,会取其实权,而虚置“燕王”,维持明面上的局势,这也是对朝廷最为有利的结果。
    然而,赵匡赞并没有。有的事情,看透容易,但看透之后,想要做出正确的选择,可就难了……
    未己,安审琦携五军使入内参拜,令其落座,刘承祐也不多废话,直接道:“诸位与朕会面于此,推诚置腹,堪称盛会,然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朕逗留至此,八日有余,合该起行。诸君离关日久,难免耽误了军务,也都收拾收拾,各自返还驻地吧!”
    “是!”
    “临别之际,朕就不另设酒席,谨以一杯淡茶作别!”刘承祐拿起还冒着热气的茶杯,说道:“请!”
    “谢陛下!”
    饮罢,刘承祐再道:“诸位回军,朕仅以一言相告,训兵马,砺士卒,以待大势!今后,仍当保持克制,在那抑奋武之心,以稳北疆局势。待到朕重来之日,必是诸君,用武之时!”
    “谨遵陛下教诲!”安审琦牵头,拱手道。
    “另外,与幽燕三州,要和谐相处,维持关系!”刘承祐又警示道,看向马全义:“尤其是永清军,朕听说这两年,你军与燕兵多有摩擦冲突,今后要尽量避免,戍堡,不要再向北筑了!”
    “是!”被点名,马全义有些无奈。
    “朕准备去保定军看看,董将军,就随驾西行吧!”刘承祐又看向保定军使董遵诲。
    “遵命!”董遵诲不惊反喜,心中暗暗琢磨着,要让刘承祐一瞻他保定军的雄壮军容。
    第92章 定州事
    遂城县,原属易州,不过后来随着汉军防线北移,成为了北军的驻地,朝廷以此固城设险,以防契丹,为保定军驻地,保定军额三千。
    御驾只在遂县停留了两日,检视保定军,就如董遵诲所期待的那般,对于保定军的军容、士气、训练、兵备、城防,刘承祐给了不低的评价,对他统练兵马的能力表示认可,让董遵诲乐开了怀。
    刘承祐告诉董遵诲,赵匡胤曾向自己举荐他,说他董遵诲乃是难得的将才,知兵略,性豁达,可托大事。
    当时,刘承祐观察着董遵诲的表情,有惊讶,有回忆,有惆怅,有不甘,当然最终都化作一缕释然。显然,赵匡胤对董遵诲的评价,让他很是意外。
    因为知道董遵诲不喜读书,临行前,刘承祐还特意叮嘱他要多读书,并拿赵匡胤来刺激他,说他若不知书,则永远可为将而不能为帅。并且,将随身携带的几本,由三馆修订的史志典籍送给他。
    对于董遵诲,刘承祐算是十分恩待了,而从董遵诲的反馈来看,效果很不错。
    自遂县南下,行百六十里路,乃是祁州浦阴县。不算平整的道途间,大队施施而行,四处郁郁葱葱,一片夏日的繁茂盛景。
    场面很安静,周遭除了鸟叫虫鸣之外,便是士卒的脚步,车轮的碾压,以及行营的鸣声了。慵慵懒懒地自睡梦中醒来,刘承祐注意了下外边的环境,垂阳暗黄,时辰已然不晚。
    敲了敲车厢,问:“谁在外值守?”
    候在外边的是张德钧,闻声赶忙开口应道:“是小的,官家有何吩咐?”
    “到哪里了?”刘承祐问。
    “回官家,还有不到五里,便至蒲阴县!”
    “朕醒得,倒趁其时!”刘承祐说道:“通知石守信,在蒲阴歇一夜!”
    “是!”
    眨了眨稍显迷蒙的眼睛,似乎能看到空气中的光尘,目光移动,落到身旁贵妇人身上。因为身处銮驾内的缘故,高贵妃衣衫比较单薄,是刘承祐最喜爱的“朦胧装”,峰峦凝聚,幽谷深深。
    感受到刘承祐的不加收敛的目光,高贵妃姿态撩人地掩住私密部位,微嗔道:“往哪里看呢?”
    一番举动更加诱人,深谙其道,吸引得刘承祐挪不开眼,笑道:“欣赏我家高娘子,这美妙的身段啊……”
    轻咬红唇,目露秋波,微红的脸蛋上,带有少许的不解:“官家怎么,如此轻浮了?”
    “情之所至,何谈轻浮?”刘承祐搞突然袭击,猛地把高贵妃揽入怀中,上下其手,笑问道:“怎么,你喜欢这样吗?”
    高贵妃身子被摸索得直颤,娇喘低吟:“官家,别闹了,此间不合适……”
    过了一番手瘾,刘承祐方才放开宫衫凌乱贵妃,肆意地瘫倒在她腿上,随口道:“你是越来越不经挑逗了。”
    玉面上的红润浓了几分,贵妃语气中含着羞怒之情:“还不是你使坏作弄于我,说得妾身有多淫荡似的。”
    暧昧的气息,在銮驾内氤氲。
    与高贵妃调了会儿情,刘承祐用力耸了耸鼻子,似乎在嗅着什么,高贵妃只道他仍不安分,俏脸又红了几分。
    不过,这回确实是误会了。
    “蒲阴不愧是我朝北方药都,这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药香。”刘承祐说道。
    “是吗?”高贵妃也褶了下琼鼻,说:“我怎么没有闻到?”
    “我觉得有,那就有!”刘承祐微微一笑。
    “官家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了!”
    这些年下来,祁州蒲阴,已经成为了大汉最有名的药都之一,祁州也因此得以单独建置州县。境内药材贸易繁荣,官军民用药材,多取用之,朝廷特意于此地设立药监,管理各类药材之培育、采摘、市易等一系列事宜。
    在御驾抵临之前,蒲阴县这边,已然在城外择以良地,征召民壮,准备木料,提前搭建好了一座营寨。銮驾之至,直接入驻,倒也省却了不小的麻烦。
    入夜,行营之中,随驾宫人、官员方才安顿好,行营之中,仍有些波澜,杂声不断,护驾的军士们分批享用着蒲阴当地提供的食物。
    御帐之中,刘承祐却不得歇,稍微擦了擦脸,略净尘埃,稍去乏累。神色沉稳地回到大案后边,看着奉命来见的几名文武。
    “诸位尚未进食吧,朕也饿着肚子,入座,一起吧,我们边吃边谈!”指着摆好菜肴的几张食案,刘承祐轻笑道。
    “谢陛下!”
    应召的而来的,共四人,石守信、白重赞、李浣以及一名身着武德司服的官吏。只是简单的进食,使得帐中气氛很融洽。
    吃了点东西垫肚子,白重赞主动问刘承祐道:“不知陛下,有何事教诲,臣等静听!”
    “教诲谈不上,只是有事相托罢了!”刘承祐摆了摆手,看了看白重赞与李浣:“你二人随驾北上的时间也不短了,陪着走过河北大半土地州县,对于自己将来的去处,只怕心中也期待已久了吧!朕已经给你们,选好了职位!”
    闻其言,李浣问道:“莫非是祁州?”
    “不,祁州的邻居,定州!”刘承祐应道:“朕意,以李卿为定州知州,白卿为永宁军使,替朝廷治守定州!”
    “是!”李、白二人,起身应命。
    “不过,就任之前,定州的情况,你们需要有所了解!”刘承祐说道,一开口,便透着少许不寻常,令人警醒。
    “给他们说说!”刘承祐朝那名荣幸陪座共宴的武德司探事官说道。
    “是!”其人闻声,赶忙起身,介绍道:“自前定州节度孙方简卸职入朝后,朝廷以其弟孙行友为永宁军使。孙行友在任两载,屡有涉政,插足民务。并支持释家传道,纵容其蛊惑人心,有妖尼于定州治下,以邪法魅人,括敛钱财,定州之民,争相往拜,竟不能止!”
    “这个孙行友,竟然如此大胆妄为?”白重赞有些愕然。
    李浣也凝着眉说:“释家之政,朝廷已有规制,岂能容忍妖尼惑民作乱?”
    在刘承祐的示意下,那探事官继续道:“据报,孙行友有心整饬,然积重难返。此番,陛下北巡,御驾临近,孙行友心怀忧心恐,畏陛下治罪,已有取州库钱货,率亲近之卒,退望狼山,以求自保……”
    探事官的话,让在场的几人,都不禁面露古怪,都乾祐九年了,世间还有如此愚昧大胆之人?事实上,还真有,要说那孙行友对朝廷有背反之心,也不至于,只是疑罪畏罚,而不顾后果罢了。
    第93章 完了
    定州,地处太行东麓,冀北平原西缘,属咽喉之地,扼要之区。多年以来,定州在御防契丹的事务上,起到了极重的补充作用,尤其在扼守太行,支持易州,清理来自蔚州方向的散渗之敌上。
    在过去的十余年间,主宰定州的,乃是孙氏兄弟。早在晋辽争锋之际,石晋北方局面逐渐危蹙,孙方简趁势而起,聚民壮,因狼山,固堡寨,以求自保。
    其后,在契丹出师南下之际,屡屡率领部下抵抗,侵扰袭杀,多有斩获。当然,那个时候,对于孙方简而言,民族大义,忠君报国,都是次要的,自保求安,才是主要目的。
    不过,孙方简其人,也却是有几分勇略,并且胆气十足,一点都不怵契丹兵势,还敢主动去捋虎须,劫夺粮食、军仗等物资。
    虽然是小打小闹,但终究把名头给打出去了,周遭之民,闻其名声,多往狼山依附他,晋廷还将之封边界游奕使,令其招徕人马,抵御契丹。后来,孙方简还主动上表晋廷,谏言破契丹之策略,不过结果可想而知,一个小小的边界游奕使,实则被视为匪类盗徒,怎么会在意他的想法与建议。
    得不到晋廷的重视,孙方简因而生怨,私通于契丹。契丹那边,当时的重心主要放在石晋的北御大军身上,对于孙方简这支“抗胡”队伍,虽然不胜其扰,但也有些顾不上,也有意收买,稍息其祸乱之心。
    当然,也是孙方简手中的实力并不强,其狼山老营,人丁最众之时,丁口也不足万余,与之周旋的也只有定、蔚、易州的契丹人。
    即便如此,凭着手中不算强大的实力,孙方简干成了不少事,袭关城,杀胡虏,甚至带人攻破了北边的飞狐寨,使得那座通往幽燕的交通要隘,短时间复归于中原王朝。
    直到耶律德光入主开封,建立大辽,封孙方简为定州节度使,寻改封云州节度,让他率众移驻。云州那是什么地方,当时就已被割让给契丹十年,去那里还能有好,孙方简直接表示不伺候,带着自己的部下,缩守狼山自固,伺机而动。
    其后,果然被他等到了机会,耶律德光政恶,中原军镇、百姓,群起反击,高祖刘知远又趁势而起,发兵中原摘了桃子,猎其鹿,夺其鼎。
    孙方简则因势而动,尤其在栾城之战后,河北契丹势力全面收缩北撤,更是率军收复定州全境,并且再度偷袭飞狐寨得手,置其于汉廷掌控,再无反复,刘承祐因而表奏朝廷,以之为定州节度。
    其后,刘承祐继位,孙方简长驻定州,为节度,多有镇戍之功,在乾祐初期的对契丹防御之中,多次配合作战。
    前前后后,被孙方简所杀伤的契丹军队,有近三千之众,虽然是多年累积,并且以渤海、奚人居多,但在对契丹的直接作战上,斩获功劳是很大的。
    直到乾祐七年,孙方简入朝,缴权还政,归养西京,不久病亡。孙方简死后,定州节度遭到裁撤,朝廷新设永宁军,以孙行友为军使,负责定州及飞狐的守备。
    相较于其兄,孙行友此人要平庸得多,见识想法也愚昧得多,本为草莽,随兄长因势崛起,做法多逾规矩,以致定州军政崩坏。当然,这也是藩镇之遗毒,未能清理干净的缘故。
    至于妖尼作祟,根子还出在其兄孙方简那里,早年孙方简积众于狼山,为安人心,以香火教义聚其徒众,迷惑洗脑,在早期的时候,还有起到了一定作用。
    乾祐三年“灭佛”,定州境内虽有动作,但多虚有其表,给朝廷一个交代,实则暗中维护,有不少佛根深众的人,都秘密前往定州,托庇于孙家的势力。
    但在后面的这些年,逐渐壮大,传播教义,也越发猖獗,不作隐蔽,百姓争相往拜,络绎不绝。孙方简在时,还有所控制,等孙行友时,他却是控制不住,再加上人家也在宣扬他孙氏的功德……
    “情况你们大概都了解了!”御帐中,刘承祐看着李浣与白重赞,慢条斯理地道:“你们说吧,当如何解决定州之事?”
    “回陛下,当厉行整饬,清弊政,收兵权,除贼尼,澄妖言,宁人心,使定州复归于安定!”李浣当即应道,一套一套的。
    闻其言,刘承祐只是说道:“这正是朕想要达到的效果,不过,该如何做呢?”
    白重赞显然也在琢磨着此事,当即道:“为今之计,需从速拿下孙行友,收缴兵权,控制州政,以免生祸患。其后,自可依照朝廷政制,从容而解,只要局势在掌控之中,纵使有些动乱,不无关于大碍。
    如其言,孙行友有率众归狼山以自保之意,虽则愚鲁,但不可不慎。一旦真让其得逞,后果难料。是故,臣以为,事不宜迟,当果断采取处置措施!”
    “此言甚中朕意!”刘承祐淡淡一笑,看着白重赞:“这控制局面之事,就劳白卿亲自前往了!”
    说着,刘承祐亲自拟写好一份诏书,用印,交给白重赞:“孙行友尚在唐县,蒲阴距唐县不足百里,可朝发夕至,朕与你一千禁军以巡检之名前往,控制衙署,召孙行友前来见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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