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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世祖 第48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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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仪如今是一脸老态,看着张去华稍显落寞的背影,若有所思,尔后道:“此子才气逼人,名声广传,甚至高于当年之扈载,然缺少锻炼,还需打磨一番。既然三年前他瞧不上一主簿,那三年后,便仍让他从此做起,如不堪此任,那也难以承担更重的职责。陛下如此安排,臣以为妥当!”
    得到了窦仪的认可,刘承祐心情转好了。对于张去华,刘承祐倒也没有太多的恶感,年轻人嘛,气盛、锋芒毕露,都是可以理解的。
    当然,也是刘承祐的心态越发成熟大气,换作十年前,敢在他面前这么装,纵使不嫉恨,仕途上也不用想有什么好的发展了。
    如今嘛,他倒愿意包容些,与其成长的机会,倘若最终不堪磨炼,那也不足惜,如今的大汉,已不缺治国人才,刘承祐也不用像国初那般如饥似渴地网罗人才。
    相较之下,比起大部分人,张去华是很幸运的,出身好,少有才名,又入了皇帝眼,这样的起点当真不低。
    当然,为他的年轻气盛,也该付出代价,并且这代价不小,三年的时间,还是从军器监主簿做起,当年的意气任性,没有任何改变,哪怕他已经是状元郎。
    一个眼神,一个态度,一句话,就能决一个俊杰的命运,皇帝的权威,就是这般让人陶醉。
    与张去华相比,年纪还要小些的赵匡义气度自是胜过不少,站到刘承祐面前,面庞之上表露出的是不与其年纪相称的沉稳,这是个政治天赋点满的人。事实上,与赵匡义有所接触的人,对其气度评价都不低。
    打量了赵匡义几眼,如今的刘承祐,对于这些身具“帝王之姿”的俊杰,心态已经完全放开了。而对赵匡义,更多的是种好奇。
    碍于脑中固有的印象,对于宋太宗,刘承祐实际上也是有所鄙视的。因为他得国不正,因为他以文驭武,因为从他开始,就种下了一颗让中原汉民承受数百年屈辱的苦果。
    然而,看事情,终究不好片面,尤其刘承祐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之后。唐末五代祸乱之源,就在于武将难制,干弱枝强,君权则更加衰弱。
    作为一个文人出身的皇帝,他没有赵匡胤的军事能力与威望,想要压制武将,是可以理解的,只是矫枉过正罢了。
    在宋初那几十年的纷乱之中,在军事上几度遭受重大挫折,“驴车战神”的名声流传千古,对外军事决策各种出错,赵匡义有太多值得后人鄙视的地方。
    但是,如果因此以偏概全,全然否定他,却也不够公平。客观地来讲,在这样的情况下,赵匡义仍旧能维持宋朝的稳定,巩固其统治,在诸多乱事中岿然不动,骄兵悍将也被他拿捏得死死的,君主权威高涨,要做到这些,绝非庸才所能的。
    固然,私德私行,赵匡义有诸多让人不齿的地方,贪色、篡改历史、好大喜功等等,但作为一个皇帝,还是称得上合格。这一点,刘承祐也是在自己当了这么多年皇帝后,才能够有那些深切的体会,对于赵匡义的一些政策也就能够理解,至少于当时,是合乎国情的。
    当然,他后期的作为,守内虚外,保守作战,防守反击,从那之后给中原汉民贴上一个“软弱”的标签,也是在为他前期军事策略的失误买单,买大单。
    摒弃那微不足道的个人感情因素,如今作为大汉的皇帝,对于赵匡义,刘承祐却持一种欣赏的态度。或许在他的手下,赵匡义能成为一代名臣、名相呢?
    “赵广阳公后继有人啊!”带有这样的心理,看着赵匡义,刘承祐目光也越发平和,感叹的语气中都透着欣赏之意。
    而察觉到了皇帝的态度,还没正式出道的赵匡义虽然心喜,却没有表露出来,而恭敬地道:“臣身无寸功,德行浅薄,然深受君恩,承袭父泽,素来惶恐,以不堪其恩泽。今,臣所为者,唯有仿效父兄,尽忠陛下,报效国家!”
    “我们的探花郎,有此觉悟,殊为难得啊!就冲此言,赵广阳公,后继有人啊!”刘承祐这回是当着赵匡义的面,同窦仪讨论。
    对此,窦仪显然也表示认同,在大汉的勋贵子弟中,像赵匡义这样的人,还是不多的。显然,窦仪也很欣赏这个年轻人。
    因为在当朝,赵匡胤的成就与地位,远高于赵弘殷,因此赵弘殷死后,其爵位由赵匡义继承。至于赵匡胤,则是凭着自己的能力与功劳,独辟一脉。这对于赵家而言,是极大的荣宠,当然,类似的事情并非个例,父子两代一起作为开国元勋的,还是有一些的。
    偏过头,刘承祐对赵匡义道:“你既然觉得自己德行尚且不足,那便振奋你的精神,发挥你的才干,治政安民,为国建功,使你配得上身负的这份恩泽!”
    刘承祐这番劝勉之语,让赵匡义略显感动,当即应道:“臣谨记陛下教诲!”
    看着他,刘承祐又来兴致了,问道:“进士及第,只是仕途开端,你觉得,你自己的才能,当授予何职,供你施展?不必有顾忌,直言无妨!”
    对此,赵匡义原本还想圆滑地应一句,敬听朝廷安排。不过,其心思转得很快,注意着刘承祐的神态,猜测其心理,决定赌一把,正色答道:“陛下,臣愿知一县,治三千户民,昌兴教化,劝课农桑!”
    按照此前大汉对州县户籍的调整,三千户以下为下县,但是,哪怕是下县,对于一个上进的官员而言,却是个极好的平台。
    对他没有选择留京为官,而希望能到地方上担任父母官,刘承祐倒没有过于意外,只是更加高看他一眼。
    直接对窦仪吩咐道:“就按探花郎的要求,如有职缺,即外放!”
    “是!”窦仪应道。
    “谢陛下!”赵匡义赶忙道。
    虽然说是后补,遇缺补上,但有刘承祐这句话,再加窦仪本就欣赏赵匡义,基本可以肯定,吏部的安排落实工作不会慢。
    对于赵匡义,刘承祐已经是破格了,否则,一般的进士,想要外放实职,是需要一段时间历练,再通过考核的,而想要直接成为一县之主官,则更难了。
    没办法,哪怕这么多年了,刘承祐仍旧难免受“名人效应”的影响。
    张去华、赵匡义之外,对于榜眼马适,刘承祐同样勉励了一番,只是明显没有前两者重视。对于其人,也安排了个去处,好去处,去开封府任职。
    至于其他人,则不用刘承祐考虑了,自有吏部安排,而刘承祐自身也没有掺手的意思,哪怕这一科中,确实有一些让刘承祐感兴趣的人,他更想旁观一次,这些人的发展。
    第317章 修法
    自至琼林苑,皇帝住着就不动了,显然要待上一段时间的样子。因为刘承祐别居于此,汉宫里的贵妇们也都坐不住了,纷纷出宫,前来陪伴侍候。
    说来也是,大汉的皇家园林,就这么一处,供他踏青、游赏、放松,也只是这么一地,倒也简单。随来的,也少不了皇子们,到乾祐十五年,刘承祐的儿子们又长了一截。
    皇长子刘煦,将满十四周岁,而前不久,太后李氏已经召刘承祐商量,给他物色个正妻了。虽然刘承祐觉得还早,连大汉法定成亲年龄都不到,但是太后着急,刘承祐也不得不考虑起此事。
    刘煦可以说是在太后的一手育养下成长的,祖孙俩感情很深。太后如此着急,也是有原因了,这几年,她的身体不佳,人也日渐苍老,毕竟是将近六十岁的年纪了。
    草长莺飞的季节,风和日丽,徜徉在一片青色之间,平整的草地上铺陈着长毯,以一个惬意的姿势侧躺着,身边美人相伴,晒着太阳,吹着湖风,喝着小酒,听着音乐,再看着远处嬉戏的儿女,一副闲适的模样。
    一骑驰来,草屑飞溅,近前,一名卫士赶忙牵马坠蹬。而来人见到刘承祐这番姿态,隔着一段距离,便笑道:“陛下好生自在啊!可令臣羡慕!”
    闻声望去,看着来人,刘承祐坐了起来,形容展开,道:“皇叔来了!还不快给皇叔设座!”
    “谢陛下!”
    慕容彦超也五十多岁了,不过身子骨保养得很好,很是硬朗,面色红润,须发都不见白。事实上,慕容彦超这个皇叔,除了个性贪财之外,从其身上,倒也还能发掘出不少优点与可爱之处。而在刘承祐的约束下,这些年名声也还不错,为朝廷办了不少事。
    因此,对于这个皇叔,刘承祐还是很厚待的,待其落座,笑眯眯地问道:“有何事劳你亲自往琼林苑跑一趟?”
    慕容彦超也不客气,先痛饮了一口酒,润了润喉咙,这才对刘承祐道:“臣来见陛下,自然是有要事相禀!”
    “皇叔请讲!”刘承祐抬手朝其示意了一下,心里则比较放松,甚至在想,不会又来向自己请示建筑工程吧。
    慕容彦超则道:“陛下,臣近年来清查天下刑狱,对于一些刑罚判决,有些疑议,特来相禀!”
    “嗯?”刘承祐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心中敲响了警钟:“莫非出了什么冤案、弊案?”
    慕容彦超道:“非也!只是在审定案件的过程中,臣觉得有些判罚,在量刑轻重上需要做些调整。臣也听取了不少三司官员的看法,他们纷纷反应。”
    刘承祐来了兴趣,道:“说说具体的!”
    见引起了皇帝的重视,慕容彦超道:“如盗窃律,《刑统》规定,赃满一千足陌者处死,臣等以为,稍显严苛,恳请从宽量刑!”
    按照定制,一陌百钱,当然实际情况是有很大的差异,官府输给一陌定在九十三钱,而百姓输缴如旧。其中的差额就叫作省陌,汉初的时候,在王章的主持下还要夸张,官府出则在一陌八十钱甚至七十七,虽然缓解了朝廷的财政压力,但引起了极大的民怨。
    暴敛谈不上,但绝对是苛政。哪怕后来废除了,到如今,在官府这边出钱,也从未足陌过,毕竟“省陌”实在是笔极大的收入。
    一千足陌,也就是一百缗,盗窃赃物价值超过则处死。客观而言,确实有些重了,盗窃不是小罪,但因情节轻重,还是该有更适当的量刑。
    想了想,刘承祐问道:“这些年,因盗窃而被判死的罪犯,有多少人?”
    闻问,慕容彦超当即道:“近五年中,共由三百九十二人!”
    “这么多!”刘承祐显得有些意外。
    “那就改!”刘承祐也是果断,当即对慕容彦超吩咐道:“将盗窃判死的标准上调!但是,这不代表对盗窃犯罪者的宽容,这仍旧是危害治安的恶劣行为,对惩戒条律继续完善!”
    “是!”
    表情仍旧严肃,刘承祐又问:“应当不只这一条一律吧!”
    慕容彦超颔首,主动递上一份奏章,嘴里说道:“这是臣与诸僚整理所得,还望陛下审阅。其中多有需斟酌之处,尤其是商律,这些年,朝廷商税收入激增,然律例仍多漏洞……”
    刘承祐翻开,稍微翻看了一遍,罗列的条律还真不少,有好几十条,每条之下还注有调整缘由。不由得以一种意外的目光看向这个皇叔,他前不久还在调侃他不务正业,这就给他来了个惊喜,背地里做了不少工作!”
    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刘承祐说道:“看来,大汉《刑统》,又该进行一次修订了!此事,就交由皇叔牵头来办,挑选三法司官吏,对不适时宜的律令条文,进行修正调整。另外,除了刑事律令之外,对于民律也可以做一次检察!”
    “是!”
    自《刑统》修成以来,大汉的律法,一直在不断的增设、修订、完善之中,不过都是些小修小补,像此番这种大修,还是头一次。
    修律修法,可是个极其重要的差事,交给自己,慕容彦超既觉振奋,也颇感压力。想了想,道:“陛下,修定法律,乃国之大事,以臣的能力,主持此事,只怕难以胜任!”
    对于慕容彦超的自知之明,刘承祐更加满意了,当即笑道:“那便给皇叔找个副手!”
    对慕容彦超的能力如何,刘承祐心中清楚,推鞠断案足够,涉及到法律条文,那可就为难他了,真让他全权负责,刘承祐还不怎么放心了。
    脑子里搜索起适合此任的人选,恍过一个个名字,突然,刘承祐瞧向慕容彦超:“皇叔,你可有人选推荐?”
    几乎不假思索,慕容彦超道:“刑部侍郎窦俨如何?”
    “就他了!”言方罢,刘承祐便拍板此事。
    刘承祐方才考虑的人选中,就有此人。窦氏五兄弟,窦仪、窦俨二人在律令制度上的研究是极有造诣的。窦俨当初就因此得到过刘承祐的赏识,后来调任东宫,去岁初又调任刑部。同时,刘承祐基本可以肯定,修法估计也是窦俨提出的想法,只是通过慕容彦超上奏罢了。
    “皇叔难得来一趟,陪朕坐会儿,欣赏一番这金明池的风光!”谈完正事,刘承祐又对慕容彦超道。
    闻言,欣然受邀的同时,慕容彦超又忍不住开口向他建议道:“陛下,你富有四海,然而每年可供游览,缓解治国疲惫的地方,仅此一处,连跑马都跑不痛快。臣知陛下不喜奇观,然而你为国操劳多年,建一座别宫,闲时用以休养。臣想,天下臣民闻之,也不会非议,甚至会理解的……”
    好嘛,慕容皇叔所钟爱的,还是在建筑上。先有开封,前不久又建议修洛阳,如今直接当面提议修离宫了。
    刘承祐反问道:“皇叔不会已经和你召集的那些友人同道,给朕规划好一道别宫了吧?”
    一下子来了精神,慕容彦超拱手说:“只要陛下有意,臣立刻安排人,着墨勾画!”
    “不用了!”刘承祐扬扬手:“皇叔的美意朕心领了!莫说朕志不在此,纵有此意,也非其时啊!”
    第318章 皇子们渐渐大了
    殿堂前,刘承祐大马金刀坐在一张太师椅间,一身紧致的武服,微微凸显出肚腩,手里端着盏茶杯,浅浅地饮啜着。
    场间,四名皇子正在修习武艺,手里挥舞着木剑,两两对战,你来我往。当然,主要目的在于演武,将各自所学展现,但看起来,还是老四最为从容,动作最熟练有力。其中最小的是皇五字刘昀,如今也快满十周岁了。
    兵器架间,站着一名老者,不过已经不是药元福了,汾国公在去岁夏季卒逝,时年七十九岁,已是十分高寿了。接替的乃是老臣英国公郭从义,自河东都司调任东京,给皇子们当老师,这是一份极高的荣耀。
    郭从义,又是个与庄宗渊源深厚的武将,也是开国元勋,汉兴之后,一直作为军中大佬,禁军中的实力派。
    国初以一军主将兼领节度者,有他。十多年间,累镇守四州,全是要害之处。虽然除了讨灭杜重威之外,大汉这些年的军事战争中基本没有他的身影,但这么多年他的地位始终没有降低。
    就冲着在禁军的多次整饬中,始终有他一席之位,哪怕诸多后生都爬到其头上。并且坐镇大名府多年,所驻禁军亦多为他下属,由此可见刘承祐对他的信重。
    郭从义呢,也是个妙人,除了军事能力之外,也风雅得多,是个很有情趣的人,绝非一般的武夫。是以,在教习的过程中,很受皇子的喜爱,尤其是对他的多才多艺、儒将风度地钦佩。药元福是个好老师,严厉正直,皇子们在其面前大多又敬又畏,少有郭从义的感染能力。
    太子刘旸则站在刘承祐身旁,几年的储君生涯下来,倒是越发稳重了。此时,恭恭敬敬地向刘承祐汇报着一些政务。随着他年纪渐长,再加上长时间的观政,耳濡目染之下,今春开始刘承祐已经尝试着让他参与朝政的处理与决策了,特地让政事堂分一些合适的事务,交与东宫处理。
    虽然只是一些无关大局的琐碎事,但是足以起到考验作用,而根据观察,刘旸做得还不错。当然,也是有似李昉这样的东宫属臣辅佐的缘故。
    “那个室利佛室国是怎么回事,其地处何方吗?”刘承祐突然问刘旸。
    闻问,刘旸稍微回忆了下,说道:“据报,是安南以南的一个国家,国土不小,控制南海诸番水道之要冲,其国商贾,多有至岭南从事货殖贸易。此次,还是此国第一次遣使到东京朝贡,由此可见,大汉的威严已然扩散开来。”
    点了点头,刘承祐吩咐着:“等来使到了东京,你去接见,了解一下这些年南番的情况!”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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