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沂春听到电话那边传来的哐擦一声碎瓷声，吓了一跳：“外婆你没事吧？”
    外婆按捺着情绪勉强保持冷静地说：“你让他和我说。”
    谢沂春哦了一声：“那是另一个手机，我开外放啊。”
    两个手机都开了外放，放一块，本来谢沂春还想听听外婆的罗曼史，结果外婆张口就是一串叽里呱啦，他没听懂，然后那边那个外国男的也是一串叽里呱啦，接着哭了，外婆也哭，两个人对着叽里呱啦一番，各种哭。
    谢沂春傻眼了，外婆跟他说：“小花，这个是你亲外公啊。”
    谢沂春：“！！！”
    两边联络上了以后，安灵知道伊戈尔以为她死了也没再娶，伊戈尔知道她后来再嫁过但是没关系，那老头死了好多年了，要是没死他还真的没啥办法，这对老情人心思就活络了，现在情势和当年完全不一样了，反正他俩都一把岁数，没几年活头了，还不在一起就真的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罗斯托夫老教授还以为自己要孤独终老，突然知道不仅老婆孩子，外孙都有了，高兴极了，他在母国当教授那么多年也是小有积蓄的，有房有车有存款还有猫，安灵不忍心他临老了背井离乡，伊戈尔也不能要求她跟他去国外，两人就商量着两边轮着住。
    折腾了一个月，罗斯托夫老教授终于拖着大行李箱带着猫到了中国，他们全家人过去接，他特地抽空去的，首先是为了外婆展现诚意，其次是他也很好奇这个亲外公到底是个啥样，外婆给他看了泛黄的黑白照片，说：“你有他年轻的时候一半帅吧。”
    天呐，有了老公就不要外孙了。
    谢沂春觉得这个外公挺老了，结果走出来一个精神矍铄腰板挺直的老先生，七十岁了，托这个巨大的行李箱，看到他们跑过去，气都不带喘的，看着身高得有一米九，身材很好，这么一把年纪了，也没有臃肿邋遢，也不秃头！满头头发！
    他坐国际列车来的，为了带着他的那只猫，谢沂春第一次看到那么大的猫，比狗还大，老先生一只手抱着猫混若无物，后来他才知道这猫有二十几斤！
    那么大一个老汉子，见着他外婆就两眼泪汪汪的，两个人执手相看泪眼，一会儿外国话一会儿中国话地说。
    妈妈怀念地说：“以前我小的时候你外婆还会教我两句，到你这辈就没有教过了。”
    大家带外公去接风洗尘。
    外公看到他高兴啊，给他倒酒，谢沂春没喝就先脸红了：“对不起，我不会喝酒。”
    谢沂春猛地想起来他不仅不会喝酒，他还搞同性恋……他是基因突变吗？？？
    第50章
    洛寒知道谢沂春的外公, 不过只是知道有这个人, 没有机会见过面, 上辈子他陪谢沂春一起整理了谢沂春外婆的遗物，找到了那个小铁盒，一起看到了照片。
    他可没干扰这位老人的人生, 那么大抵上辈子他们俩就这样错过了一辈子，到死都没有再见对方一面，抱憾而死。他记得那时候谢沂春的外婆病重临危, 有时会梦呓说一些他听不懂的外国话, 当时不明白，现在终于懂了, 原来就是想说给年轻时的爱人的。
    洛寒有种微妙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其实也没有做太多事, 只是提醒了谢沂春的外婆去检查身体，只是没让谢沂春被诱拐, 后面的一系列事情就都变得截然不同了，但是这蝴蝶效应带来的是否都是好的影响也未可知。希望能越来越好啊，那家伙上辈子过得太苦了。
    谢沂春上辈子的人生里就没出现过这个外公, 但洛寒依稀记得曾看到过小报：谢沂春外婆去世以后过了好多年, 他和亲爸那边的爷爷奶奶是有过联络的。大约是自己去医院在医院时看到的，已经工作了一段时间，做了人生的第一个手术那会儿。洛寒看到过谢沂春陪奶奶买翡翠一掷千金的事情上过娱乐版头条吧，后来几年谢浚的身体不大好了，但说是不好, 一直在治病，一直没有死，报纸写谢沂春心机深沉要回去争遗产。他现在想想，上辈子大概也是因为他和亲爸那家后来越走越近，他亲妈才更加不待见他……这辈子倒是基本上没和那边来往，也没有要来往的迹象。
    洛寒问过谢沂春一次会不会想那边的爷爷奶奶。
    谢沂春说：“他们又不爱找我，那边已经有一个孙子一个孙女承欢膝下，也不缺我这个孙子吧。”
    洛寒总觉得自己仿佛隐约捕捉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一下子又说不清楚，还是以后再仔细想想吧。
    老教授带过的那只西伯利亚森林猫体型巨大，又壮又胖，足有二十多斤，站起来能有一米二高，十几岁的老猫，不爱动弹，但谢沂春见着过一次这猫动起来，跳上两米高的墙，跟玩儿似的，轻轻松松，摇着松鼠一样的大尾巴，带着出去散步特别拉风，一般的狗都不然惹他。漂亮是真的漂亮，一把岁数了，照样美貌。
    谢沂春羡慕地说：“你看猫多好，就算老了也这么可爱。”
    洛寒一副睿者的模样说：“这只是以人类的审美角度吧，或许在他们猫咪本身看来也有变丑吧。猫真的是一种很公平的动物，不管你美貌还是丑陋，不管你富贵还是贫穷，不管你善良还是罪恶……他都瞧不起你。”
    谢沂春震惊：“你在讲笑话？”
    洛寒：“网上看来的。”
    接了外公在家歇了一天谢沂春就又回剧组拍戏了，他算是知道自己的艺术天分都是哪里来的，外公虽然是个搞科学的，还会画画会弹奏乐器，他这次过来带了好些自己这些年的画，都是画得外婆，把外婆看得脸都红了，两个人四手联弹那叫一个含情脉脉。
    老树逢春啊。
    感开始谢沂春对于外婆找着老伴还是自己亲外公还是喜闻乐见的，毕竟外婆一个人待在家的多寂寞啊，然后慢慢地他就发现也不是全都是好处了，外婆找着外公之后明显冷落了他很多，谢沂春惯例每星期二四六七都要打电话给外婆说话的，现在有了外公，外婆居然不耐烦听他话唠剧组的事。
    有次外婆还和他说：“你还有空说那么多，还不快去背明天的剧本！”
    很好，真是亲外婆！
    这完全是毫不掩饰的敷衍和搪塞，别以为他听不懂后面那句外国话就不知道她是在和外公说话，听语调就知道，特别甜蜜。两个老不羞一把年轻了还手牵手去游湖泛舟，外公自己摇桨气都不喘，这把年纪了，胳膊伸出来还有肌肉呢，这是个适当健身延缓衰老的实例了。
    看得谢沂春心痒痒的，回去就让林旭给他弄了些健身器材，他每天有空就坚持练一会儿，倒不想练成肌肉男，但看到外公年纪一把还身强体壮显年轻他就很心动，他自己现在的身体还是比较单薄，洛寒有八块腹肌，他就一块，太没面子了好吗？
    这部戏从七月初开始拍，拍了五个月，谢沂春一边拍戏，一边也还得回学校上课考试，连轴转，转眼到了十二月，冬天，正好有景色拍通吃岛的剧情，剧组离开了影视城去海边拍的，天公作美，正好下了场雪，得趁着有景色赶紧把对应的戏给拍了。
    戏服虽然也应景地换成了袄子，但还是不够保暖了，大伙都冻得瑟瑟发抖，往衣服里面各种贴暖宝宝，但露外面的脸还是冻得有点僵，上场前谢沂春还得自己搓搓脸，搓暖和点，不然都没办法做表情。
    破山洞里，韦小宝听到外面穿来的呼喊声，跳起来，望向外面，声音开始发抖：“小玄子……是小玄子来找我了？”
    “小玄子是谁。”
    “是，是……”谢沂春支吾着说，热泪直接涌了出来，说哭就哭，情绪转折非常自然。
    接着拍奔出去的镜头，杀千刀的，已经那么冷了，道具组还搞了个大吹风机弄了假雪照着他呼呼地吹，势要拍出韦小宝为了见好朋友不畏风雪的架势。谢沂春硬着头皮上，都没缩一下脖子，他可不想再来一次。
    他边哭边跑，在雪地里狂奔，剧本里这里要摔两次，他都没有虚着，摔得结结实实的，摔了，爬起来，再摔，再爬起来。这段是谢沂春最觉得特别的剧情，韦小宝这人怕鬼怕得要死，这时候以为是遇见了小桂子的鬼魂，不但不害怕还要奔去想见，他还怕疼怕受伤，却连摔两个跟头也要接着跑。
    拍完这段谢沂春感觉自己好像真的不小心磕到一块石头了，回去掀开裤管一看，小腿上都磕青了，但这种小磕碰都是正常的，他时不时会磕到，他就会拍了照片拿去给洛寒看，洛寒给他寄了药油，非常管用了，完了他还推荐给剧组的其他人，大家都说好用。
    这么冷的天在雪地里滚了几圈，谢沂春以为自己说不定要生病，结果啥事儿没有，瞿正秋发烧了。雪景不易得，他必须拍这场戏，本来有点低烧，瞒着不说，坚持拍完，回去就倒了，送去医院看病打吊针。
    谢沂春和他是好朋友当然要去看他，到了医院，走到门口，听到瞿正秋在病房里打电话，瞿正秋虚弱地说：“没关系，你不用特地过来了，又不是什么大病，医生说明天就可以退烧了，嗯……”
    “谢沂春？”
    谢沂春突然听到瞿正秋提到自己的名字，停住脚步。
    “我没有对不起你，他和我真的只是朋友，他对我很好的。……我的意思又不是你对我不好，你对我也很好啊。……我没有特别说他的好话……”瞿正秋还是温温柔柔地说话，就是和别人吵架也软乎乎的。
    谢沂春听他们吵完，才假装刚到地进门去。
    回头谢沂春就和洛寒偷偷八卦：“我觉得瞿正秋谈恋爱了。”
    洛寒对别人谈恋爱不感兴趣，回不上话。
    谢沂春羡慕无比地说：“他都谈上恋爱了，你还不肯跟我谈恋爱。你要不要和我谈恋爱？”
    洛寒麻木不仁地说：“不要。”
    谢沂春毫不气馁，嘲他：“你真是不识货。”
    电视剧一月杀青，谢沂春回去参加了期末考，然后安安心心开开心心地回家过年去了。
    今天家里的人又变多了，以前他和外婆两个人坐一张比较小的方桌子吃饭，不用大桌子，隔得远显得不亲热，这两年才把大桌子搬出来用。
    桌上还多了几道俄罗斯菜，谢沂春觉得外公真的是好丈夫楷模了，听说他们国家都是大男子主义，但是外公心疼外婆做饭要拿那么重的锅，还可能会溅到油，烫到手，舍不得让外婆做饭，在学做中国菜，做的有模有样的，就是老人家味觉退化口味有点重……
    以前小时候谢沂春特别羡慕洛寒家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现在终于自己也有那么多疼爱自己的亲人长辈了。
    夜里又下起一场雪。
    谢沂春拉着洛寒带着弟弟去打雪仗玩，外公跟他怀念在老家的时候在雪地里打猎多有趣，有空带他去打猎玩，男生都爱玩枪，谢沂春一口答应，明年就是外婆跟外公去那边住，到时他过去玩。
    谢沂春堆了个雪人，用细树枝贴了两条倒八的眉毛，雪人的表情变得凶巴巴的，他哈哈哈地对洛寒说：“你看，这个就是你。”
    洛寒无奈地说：“我有那么丑吗？”
    谢沂春把脸探到他面前：“没有，你最好看了，你在我心里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人。”
    冬天那般冷，他的心还是暖和的像春天。谢沂春看到洛寒愣了下，注意到周围没人，贼胆一生，大着胆子飞快地凑过去在洛寒嘴唇上亲了一下。
    冰冰的，没有上次那么暖。洛寒怔了下，回过神，怒了：“你这个小流氓。”
    谢沂春厚颜无耻地说：“我就耍流氓。”
    还对他仰起脸，作献吻状，臭无赖地说：“你是不是觉得被占便宜啦？你也可以占回来的，亲爱的。”
    第51章
    在家过了元宵节后谢沂春和洛寒一起回学校去了, 谢沂春到了寝室以后看瞿正秋还没回来, 先打扫了一遍寝室, 第二天瞿正秋到了，又再扫了第二遍，把坑坑角角都弄得干干净净, 瞿正秋是穷人家的孩子，从小做家务，性格细心, 听说他初中放假时还打过清洁工的零工, 水平是比较专业的。
    搞好卫生以后，瞿正秋犹豫了很久, 中午和他一起去吃饭的时候终于提了出来：“小花，我打算搬出去住。”
    谢沂春惊讶了下。
    瞿正秋羞涩腼腆地说：“一直没和你说, 我去年暑假的时候谈恋爱了，我们商量以后打算同居, 所以我得搬出去了。“
    谢沂春说：“发展得还挺快啊，我还觉得你看上去木木地，以为你是事业型的, 不会那么早谈恋爱的。你女朋友挺着急的啊。”
    瞿正秋红了红脸, 点头，他就说了七成的实话，其他的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了，他对象就不是女的，是男的, 而且也不知道算不算是男朋友。据他所知谢沂春可是笔直笔直的直男，他在谢家借住的那段时间听说过谢沂春以前小花花公子的事迹，这不是直男什么是直男，他还不敢把自己与他人不同的取向宣诸于口。虽然没有全盘托出，但瞿正秋作为一个新人，且是在网上也有很多女友粉的男演员，谈恋爱要是被知道了也是麻烦事，能告诉谢沂春也是很信任他了。
    谢沂春唏嘘说：“没想到是你先谈恋爱，有机会把人带过来给兄弟看看啊，我也挺想知道是个怎样的人能让你脸红成这样。”
    “我有脸红吗？”瞿正秋很不好意思了，他转移了话题。其实谢沂春见过那个人，好几次了，之前来探班过，一月份电视剧拍完的杀青宴上也见过面，就坐他们对面。是这次电视剧的投资商之一，第一次来剧组探班的时候，谢沂春还跟他私下八卦说：“长这么帅我还以为也是演员呢，没想到是老板，这个叫秦玺的大叔很帅吧？”
    瞿正秋当时忍不住说了一句：“秦总今年二十九，算不算很老要被我们叫叔吧，顶多叫句大哥吧。”
    谢沂春傻不愣登地问：“咦，你怎么知道人家几岁？”
    瞿正秋含糊地说：“都知道啊，你不知道吗？”
    谢沂春挠挠头，没计较下去了。
    瞿正秋不仅知道秦总的岁数，还知道他的尺寸呢，昨晚上他还偷摸去了秦总的房间。怎么说呢，他们俩的关系也不算光彩，说的难听点就是包养，暑假那次他自己找了活去拍戏，他和谢沂春不一样，不能坐着等工作上门，只要有机会他就去认识人，锻炼自己的交际能力，有越多的人脉才能拿到越多的资源，然后遇见了秦玺，秦玺就喜欢他这款的，隔天就让一个助理问了他。
    瞿正秋当时就知道，秦玺这是不记得他了，也是，他第一次见着秦玺的时候才十四岁吧，六年前的事了，十四岁的他和现在完全不是一个样，身高还没拔高，那个暑假他打了一个暑假的零工，又瘦又黑，他自己后来看初中时的照片也觉得像是晒干的蝌蚪，和现在判若两人。那段日子是真的哭，妈妈生病，花光了积蓄，后续还得要医药费，又有弟弟妹妹要养，他一天只舍得吃一顿饭，饿了就喝点自来水。因为年纪没到，找不到什么正经工作，打两份零工，还带着弟弟妹妹卖废品，勉强活了下来。就是在那时候遇见秦玺，他在路上被人给撞了，幸好没什么大事，秦玺正好路过，突然善心大发举手之劳把他送去医院，还垫了医药费。
    瞿正秋特别惶恐，他还不起这笔钱，就算只有几百块。
    秦玺联系不上他爸妈，问他：“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
    瞿正秋那时候矮的像个小学生，瘦的脸尖，眼睛就显得特别大，惊恐地看着他：“我爸爸去世，妈妈生病……谢谢哥哥，你给我留个电话吧，我没带钱，以后我再还给你。”
    秦玺就没问下去了，他看这小孩跟小乞丐一样穿得破破烂烂的，脏兮兮的，真的像山里的孩子，还有那双眼睛，怎么也不像是骗人，真是可怜：“算了，钱不用还我了。”
    他嘀咕，“小爷我给我养的猫买零食都不止这点钱呢。”
    正准备走，听到瞿正秋肚子咕噜噜地想，笑了，随手掏了几百要给他买东西吃。
    瞿正秋不要，秦玺非要给，瞿正秋小心地要了两个肉包子。他好带回去给弟弟妹妹吃。
    附近没有饺子店，秦玺给他买了两份饺子，打包了给他，然后走了。瞿正秋打开袋子才发现还装了五百块钱，他不知道为什么就哭了，觉得世界上没有比这个大哥哥更好的人了。
    瞿正秋一直是想着要报恩的，他一直记得那个大哥哥的模样，后来他跑剧组打工又碰见过秦玺，知道了他是谁，但那样高高在上的人，他这辈子说不定也不会再有交集了，更别提报恩了，人家也根本不稀罕他的报恩。他觉得自己这辈子真的很幸运了，总是碰上好人，秦玺也是，谢沂春也是，冯导也是，只是秦玺是他真的在他人生最低谷时拉了他一把。
    所以，没想到能再遇见，秦玺完全没认出他来，喜欢他的模样，他也没说当年的事，还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呢，能和暗恋的人亲近，有钱拿不说，秦玺还硬是给他塞戏。
    秦玺还挺不高兴的，说他：“我又不是那种抠门的人，过了挺久的，你怎么什么要求都不提，我从不亏待身边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