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轩和林莜走了，张碧华也走了，临走时，叮嘱周筝筝去林暗夜那里玩，林暗夜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北狄去的。
    关上门，周筝筝扑上床榻就哭了起来，无声地哭泣。
    月上柳梢头，华灯初上。
    林莜和云嬷嬷坐在一起绣花。
    “阿筝竟然以为林仲超是她的哥哥，嬷嬷你说我要不要把真相告诉她？我实在不忍心看到她那么痛苦。”林莜一分心，针尖就刺进指腹。
    第604章 当年
    血渗了出来，最初如同米粒大小，很快晕开成一小指甲扣。
    云嬷嬷连忙咬在嘴里一吸，再拿手绢缠住，血是止住了，可是云嬷嬷的嘴唇却成了血红色。
    “夫人，还疼吗？”云嬷嬷十分关心。
    林莜说：“不过是小针罢了，做针线活哪个没被针扎过的？嬷嬷无须担心。”
    云嬷嬷眉毛一皱，叹了口气，“当初，老国公夫人在诞下长子的那日，也是被针扎伤了手指，不日那孩子就没气了。”
    那真是一件让人伤心的事情啊，云嬷嬷亲眼目睹了老国公夫人的剧痛。
    林莜当时还没出生，自然是没见过的，可是后来也知道了。
    “所以，张皇后把自己的孩子送给老国公夫人之后，有段日子，婆婆也是真的爱护这个孩子的，虽然不是亲生，可当时只有他一个。”林莜说，想起老国公夫人健在的时候，对大房的诸多苛刻，“只是后来，生下了周宾之后，老国公夫人整颗心都偏了，有什么好的都先给了周宾，也教育瑾轩把好的都让给弟弟，所以养成了周宾什么都想抢的性格。”
    云嬷嬷说：“若非老国公爷忠诚于张皇后，执意作主将爵位传给周瑾轩，周瑾轩也许就成不了国公爷了，老国公夫人当时可是死活都想让周宾继承爵位的。”
    林莜摇摇头，“不会，我夫君怎么说也是皇子，虽然知道的人甚少，可我婆婆也会担心日后若是皇家的人要回孩子，会怪罪于她没一视同仁。所以，当着外人，尤其是皇家的人，婆婆都会假装对大房好。至于关起门来，婆婆就会帮着二房一起算计大房。”
    老国公夫人也难做，既不敢得罪皇族，又想给周宾最好的，于是就只能暗中进行。不过既然老国公夫人早就死了，林莜也不愿意评论什么。
    “夫人不可以告诉国公爷啊。依据国公爷的性格，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去相认的，若是相认了，从此就离战火不远了。如今大局已定，夫人你已经是权臣之妻，虽位份不如皇后，可权力等同于皇后，吴国公府也已经没有周宾一家，极尽奢华，一切都很平安幸福，夫人万不可自己把幸福给毁了。”云嬷嬷忠心劝道。
    林莜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每当阿筝问我那是什么秘密时，我都静默不言，为的就是守住大茗朝的安定，吴国公府的幸福，为国为家，我牺牲了原本应该是我的皇后之位。我从没有后悔过。可谁知，半路杀出个张碧华，告诉阿筝一个不是完全真实的秘密，阿筝还以为林仲超是她哥哥，以至于阿筝那么痛苦。我后悔了，我是不是应该把真正的秘密告诉阿筝，不为别的，只为了爱女的一生幸福？”
    有哪个母亲愿意看着自己的女儿，一辈子爱而不得？痛苦一生？
    云嬷嬷落泪道：“不可啊夫人，大姑娘年纪还小，不能嫁林仲超还可以嫁给别的优秀男子，可若是秘密被天下人知道，后果不堪设想啊！就算夫人不怕天下会掀起一场腥风苦雨，这对于吴国公府，对于吴国公爷以及夫人的子孙后代，应该何去何从！夫人可想过呢？”
    林莜默然了。
    “这么说，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筝痛苦了？”
    云嬷嬷把线头咬破，打了个结，“夫人，大姑娘很坚强，之前大家都说豫王已经不在人世，大姑娘尚且活得好好的，这次不过是个小挫折罢了。大姑娘一定可以挺过去。奴婢去找京城有名的官媒，早点为大姑娘成就一段更加美满的姻缘。”
    林莜还在犹豫，“我知道了，让我考虑一下吧。至于找官媒，不必那么急，阿筝的心里若是还住着一个人，不会那么容易接受别的人的。给她一点时间吧。”
    皇宫。
    张良晨带着林仲超面见了林燃，林燃和林仲超相认了，惊喜过后，先是口谕册封了林仲超为太子，然后和文武百官拟定日期，打算修筑高台，正式祭天册封林仲超为皇太子。
    林仲超然后搬进太子东宫，百官朝贺，大赦天下。
    林仲超心里却挂念周筝筝，第一件事就是催促太医前往吴国公府。
    “听说周大姑娘病了，太子让我来看看。”太医站在吴国公府的正厅里对周瑾轩这样说。
    此时，国公府的院子里，狗尾巴草长的很凶，几乎到处都是，毛茸茸的样子，看上去就让人痒痒的，冷风中也只有狗尾巴草骄傲的挺着身体，一点都不畏惧。
    周瑾轩哭笑不得，“多谢太子关心，我家千金身体没有问题。”
    太医看不到周筝筝，只好回去复命。
    林仲超更是着急，本想前去看望周筝筝，又怕太子车驾一出怕事情闹大影响吴国公府，还以为周筝筝是觉得自己不够真诚才不见的，于是启奏皇上，希望到吴国公府下聘。
    “超儿是否已经想清楚？”林燃问。
    林仲超大声回答，“儿臣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清楚。”
    “好，你平安回来，若是再和吴国公府正式订婚，那就是喜上加喜，亲上加亲，双喜临门啊，朕如何会拒绝！只是，超儿，你乃皇太子，想要何物下聘？”林燃说。
    林仲超说：“除了金银玉器封底这类皇太子例行聘礼以外，儿臣还想要一物，就是天下为聘！希望父皇成全。”
    好一个天下为聘！
    林燃听了并不生气，拍拍林仲超的肩膀，“超儿，你是太子，这天下迟早都是你的，你只管去下聘吧！朕准了！”
    “多谢父皇。”林仲超很高兴。
    既然都想要过去下聘了，林仲超便也不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林仲超要好好准备聘礼，好给周筝筝一个惊喜。
    只是，身边还少一个得力助手，林仲超写信给阿明，询问阿明病愈没有，能不能回来。
    这边，林仲超亲历亲为，每一样聘礼都精挑细选，一定要最好的，一点点瑕疵都不可以。
    虽然已经尽量保密，林仲超要下聘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周筝筝的耳朵里。
    第605章 请忘记
    坐在桃树下，看了一宿的花落花开，周筝筝终于想好了，来到书桌前。
    巴掌大的砚台洒上了水，青云帮着研磨。周筝筝缓缓铺开宣纸，提笔写了起来。
    不多时，信已写好，满纸的簪花小篆，清丽得如同下了场樱花雨。
    周筝筝在其上吹了吹，交给青云，“封好送到东宫去吧。”
    青云正要送，周筝筝忽然叫住，“且慢。”目光流露犹豫。
    这是一封诀别信，林仲超看了会不会旧疾复发呢？
    “姑娘，还要送吗？”等了一会儿不见周筝筝说话的青云问道。
    “去吧。”周筝筝目露狠决，转过身去。
    东宫。
    一张太师椅上，放着一件织锦霞披，暗红色的缎面上，绣了各种图案，最显眼的要数衣面正中的大朵牡丹。而在椅子边上，立着一个木色的屏风，屏风上阴刻着一对孔雀，很是精美。
    林仲超已经准备好聘礼，正要亲自送过去，忽然门外面送进来一封来自吴国公府的书信。
    是林仲超熟悉的心爱之人的笔迹！
    只是，越往下看，林仲超的脸越白。
    “超哥哥，对不起，爱对于两个不合适的人而言，实在是太沉重。你离开数年，我已经习惯了没有你的日子，我也认为爱情已经远逝，见面又有何用？忘记曾经的承诺吧，因为爱情已经不在。”
    寥寥数字，简直字字如刀，割裂着林仲超的心！
    “不可能。”林仲超根本不相信周筝筝真的已经不爱他了，什么都顾不上了，找了一批快马，林仲超一跃而上，直奔吴国公府。
    “阿筝，我今日一定要见到你。”
    可是，正面进门又会被周筝筝给拒绝了。
    林仲超决定飞上屋檐进入。
    吴国公府的守卫可不能小看，光是外院就布满了巡逻的精兵，要想翻过外院进入内院，那简直比登天还难。林仲超并没有自信一点能顺利进入内院，可不能进，他也要进！
    天气转凉，今年江南的冬天没有雪，就好像没有一样，从秋直接进入春，似乎只是过了那么眨了眨眼睛的时间。
    吴国公府的院子里，茂密的竹林里，不知什么时候钻出了几个笋尖，乍一看以为是什么石头，只要得空，就会被下人过来挖走。
    周筝筝穿着一件米色的杭缎绣花褙子，里面是一件紫黑色的立领短衣，衣面上用五彩线绣着一对鸳鸯一曲颈一抬头，翻看着林莜送来的冬衣。
    因为不是很冷，林莜让绣房裁做的冬衣过厚过暖了些，周筝筝都没有穿。
    “今天太阳好，都拿去晒，天气暖和起来了，用不上这些衣服了，叠好收起来明天再穿吧。”周筝筝声音低沉，谁都听得出来她很不开心。
    青云来报告，“姑娘，不好了，太子擅闯吴国公府，被吴国公抓住了，吴国公爷很是生气呢。”
    周筝筝似乎有这预料，眼睛晶亮晶亮的，“他终归是想要我亲口告诉他，才愿意放弃吗？”
    青云说：“姑娘，其实，太子殿下对姑娘是诚心实意的，姑娘若是要考验太子殿下，是不是时间太久了点？”
    “你错了，我不是要考验他，我是真的要结束这段感情。”周筝筝尽量忍住不哭。
    青云很诧异，可是不敢问。
    大厅里，林仲超穿着一件绣着五彩麒麟的织锦外衣，里面是一件蓝色领子的短衣，袖口处，还有一圈红色的滚边，而在衣襟处，则用钩绣的技艺，绣了一排福字。
    “吴国公，本殿知道擅自闯入府上是冒犯了，可是，见不到阿筝，本殿就算死也要死在这里。”
    周瑾轩很生气，生气得头上冒火，“我家阿筝还未许配任何人，太子殿下还请在人前不要称呼闺名！另外，见和不见太子您自有阿筝的自由！难道每个男人想要见阿筝不成，都要这样翻墙而入吗？”
    “当然不是，别的人想要见阿筝若是翻墙，不需要吴国公你动手，我第一个就会打死他。”林仲超急了，“只是，我不一样。”
    “你有何不一样？”
    “我当然不一样，因为，我会保护阿筝一辈子。”
    周瑾轩笑了，“你消失的一年里，可没有什么人过来保护阿筝。”
    “我知道我错了。我愿意用余生去弥补。”
    周瑾轩冷哼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吴国公，求你让我见见阿筝吧。”林仲超哀求道。
    “可是阿筝不愿意见你。”周瑾轩面色有些和缓。
    “是因为我失踪了吗？请听我解释。我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活下去。”林仲超的态度很是诚恳，“我以为我会死，因为我中了北狄剧毒，连华神医都没有办法。我不希望阿筝守寡，所以一直都在逃避她，我希望她可以有人在身边一辈子，所以，我没有办法对她表达自己的感情。可是，阿筝告诉我，她不怕失去，只要曾经拥有就没有遗憾。如今，我终于解毒了，我第一个就是回来，我看到阿筝还没有成亲，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弃她。就算是今天打死我在这里，我也不会走。”
    这番话，言辞凿凿，情真意切，就连周瑾轩都被感动。
    周筝筝在耳房里都听到了，眼泪无声地落下，微微抿起唇角笑了。
    谢谢你超哥哥，谢谢你爱我。
    原本我一直以为你没有那么爱我的，原来我错了。
    只是，谁让上天规定我们是兄妹。
    所以有情人成不了眷属。
    “我来了。”周筝筝擦干泪水，走了出来，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