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宅屋

第3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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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垚坐了起来,本想套个外套跑去小庙那一处问问,才扭动身子,手伸出被子朝袄子探去,下一刻,她就被寒气逼退了。
    这天寒地冻的,还是被窝最舒服。
    “妈,我不看电视了,睡觉了。”
    当即,潘垚利索地躺了下来,左滚一下,右滚一下,压下两边的被子,将自己缠成了个蚕蛹,不透一丝的风。
    厚棉花的被子白日才晒过的,有太阳清朗的味道,盖在身上厚实又压身,外头呼呼作响的冬风中,别提多幸福了。
    眼睛一闭,元神出窍,佛子出游,如风似光。
    周爱红瞪大了眼睛。
    这、这就睡着了?
    “来来,我把热可可冲好了——”
    潘三金手中拿着两个搪瓷杯,披着外套,进门时候,瞧着将自己裹成蚕蛹,闭着眼睛,小脸蛋睡得红红,一瞧便是香甜模样的小丫头,当即也瞪大了眼睛。
    “欸——怎么就睡了?”
    “刚刚不还闹着我给她泡热可可吗?”
    冲泡热可可还得爬下床,多冷啊,电视精彩的节目还得错过,潘垚摇着人,一声声爸爸叫得可甜了,没两下子,潘三金就乐呵呵举手投降,认命地忙碌去了。
    哪里想到,就泡个热可可的功夫,闺女儿就睡了。
    知女莫若母,周爱红嗔瞪了一眼睡得酣甜,无知无觉一般的闺女儿,没好气道。
    “哪里是去睡了,我瞧啊,这是又跑去外头玩耍了。”
    “刚刚还爬了起来,想去床尾抓外套——你闺女儿这是嫌冬天袄子累赘,穿着不灵活,干脆丢了身子在家,那叫什么,元神出窍耍去了!”
    潘三金乐呵呵,“我闺女儿就是聪明!”
    周爱红:……
    “正好,我泡了两杯,咱们一人一杯。”潘三金将手中的搪瓷杯递了过去,两人一道喝着热可可。
    外头冬风呼呼作响,电视里的广告已经有了年的气息,各个穿着红色的衣服,有着鞭炮灯笼对联的场景,热热闹闹。
    屋子里,潘三金和周爱红也絮叨起了过年要准备的年货。
    ……
    “府君。”
    远远瞧见月夜下那白色的身影,潘垚唤了一声,如风似光,摇得大榕树沙沙作响,这才落在了石桌的对面,元神显露,冲着玉镜府君一笑。
    玉镜府君:“不是说冷,怎么来了?”
    手拂过,院子里多了一个火盆子,寒风中火光微动,有火星子撩出。
    潘垚嘿嘿笑了声,元神寒暑不侵,哪里会冷,只是最近沉迷于看电视罢了。
    玉镜府君笑了笑,不再戳破。
    火盆里的木头燃烧,木质纤维断裂,有哔啵哔啵的声音传出,风来,撩动火星子漫天飞舞,夜渐深,周围很静,也很幽暗,小庙这处倒是明亮。
    “是师兄。”玉镜府君突然的开口。
    潘垚瞪大了眼睛,瞬间明白玉镜府君话里的意思。
    分割了善魂,贿赂地府的鬼仙,再以功德加持,投得一具人胎的人间修士,竟然是府君的师兄。
    “是有度真君?”
    “是他。”玉镜府君微微一叹,抬头看向远处的明月。
    月初升,虽是一轮弯月,却也自有沁凉之色,因为靠近山峦,它将山峦的轮廓照得清晰。
    只见远处漆黑,山峦清亮,明与寐渐变,山峦蜿蜒,轮廓犹如一条卧龙,龙口朝天之处直指天上最亮的那颗星,也就是此时的昏星。
    “有度真君——”玉镜府君低声念了有度真君的道号,声音很轻,好似风一吹便要盖了过去。
    潘垚抬眸看去,就见他眼里有着可惜。
    物是人非,那是对故人和旧时光大变模样的可惜。
    就像曾经一张珍惜的照片搁在了抽屉的深处,再拿出来时,却发现上头早已经泛黄生了霉斑,还有蚁虫蟑螂咬出的孔洞,斑驳不堪。
    “旧时,师兄唤做有度真君,取的是山风有度之意。”
    山风有度,盼自己自在逍遥,行山踏风,从此人间自在肆意。
    玉镜府君的目光落在山峦轮廓形似龙口的位置。
    “人生有尺,做人有度,师兄曾将此话做格言,刻于书桌右列,用以警戒自己,不想,千年未见,他竟入妄道至此。”
    潘垚也是对有度真君钦佩不已。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分魂缝合还不够,竟然还分了善魂投胎,再行夺舍之计。
    “这是自然,”虽然不冷,可风呼呼地吹来,心里也有种寒冷的感觉,潘垚搁了自己的手在火盆子旁烤着,一边烤,一边和玉镜府君闲聊。
    “我们老师都说了,时间瞧不到摸不着,可它却是世上最锋利的一把刀。”
    玉镜府君收回目光,视线落在潘垚身上,只见小姑娘还一团稚气,眼眸却清亮。
    “不知不觉的时候,我们就被它改变。”
    “可能会变得更好,也可能会变得很坏,变好不容易,就像雕一个好的作品,我们要细细琢磨,得花大力气,遇到事了要想一想,这样到底对不对……”
    “变坏就简单多了,随便一划就变了个模样。”
    “有度真君和咱们一样是修行的人,他的时间长,这把刀就显得格外的锋利。”
    潘垚抬眸,冲玉镜府君弯眸一笑。
    “不过府君,咱们也不用怕,时间是刀,可是,握着刀的是我们自己呀。”
    冬风吹来,卷来远处的枯叶,也拂动火盆中的火星子,两人对面而坐,火星子在两人之间肆掠的飞舞,玉镜府君瞧到这世界上最亮的一双眼。
    好一会儿,这儿没有了说话的声音,只有火盆子里传出木头燃烧的声音,哔啵哔啵。
    潘垚:“府君,怎么了?”
    随着一声脆响,木头里有一块大块火星子迸出,朝潘垚的面门处溅去,一只修长又骨指分明的手探出,将那粒火星子挡住,握在了掌心。
    潘垚惊了惊,“痛不痛?”
    她紧着就探头去看,不忘笑玉镜府君,道,“府君真笨,我现在是元神,就算让火星子蹦了也不要紧,又不会痛。”
    潘垚不放心,直接将玉镜府君的手翻开,上下翻看,瞧着没有被伤着,这才放下心来。
    玉镜府君笑言,“我不也是元神?”
    潘垚瞪圆了眼睛,这才恍然,“对哦,我呀,这叫关心则乱。”
    他也是。
    玉镜府君笑而不语。
    ……
    月亮缓缓的从东往西爬,在人们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它便从山峦的边缘爬上了树梢头,微微西斜。
    屋顶处的戎火草微微摇摆,似在汲取月光中稀薄的精华。
    潘垚注意到玉镜府君的视线落在岷涯山脉,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瞪大。
    “府君,你是知道有度真君在什么地方了吗?”
    侧面看去,能见到玉镜府君棱角分明的下颌骨。
    他生得好,面容清冷,长发如墨一般半垂在白衣上,睫毛长而微卷,映衬得下头的眼眸深邃。
    如积石有玉,列松如翠。
    明明是清冷的谪仙模样,潘垚却知道,他的心肠最软,性子最是好,最是温和不过。
    有问必有答,定不会瞒人。
    果然,玉镜府君迟疑了下,还是点了头。
    “本想过两日寻个合适的日子上山探查一翻,有了确切的结果,再和你相说。盘盘聪慧,倒是自己先瞧出来了。”
    “我和你一起去呀。”潘垚好奇,“择日不如撞日,在哪儿?”
    玉镜府君:“盘盘,你记得拿回藏魂坛时,那缝尸匠后人曾经说过,师兄投胎的人家姓什么吗?”
    潘垚自然记得,当下便点了点头,道。
    “记得,仇婆婆说了,她把【鹤情】秘药下在了有度真君身上,另一个母丸丢在街头的一个丐婆身体里,从此两人情定,还绵延了子嗣,那时候,他姓徐。”
    玉镜府君点了点头,细听,声音里有细微的叹息。
    “不错,他姓徐。”
    潘垚看了过去,只见玉镜府君双目微垂,面前有无数的气机涌来,纷沓如丝,晶莹剔透,却又错综复杂。
    丝线相互纠缠,细密繁复,犹如织一匹繁复的山河案。
    要在如此细密的幕布中,寻一丝的线索,何其困难。
    潘垚也使了望气术,目光似阖未阖。
    睁眼易生杂念,阖眼容易昏沉而眠,只见她落目在蜂涌而来的气机中,实际却是沉着于心,下一刻,纷沓而来的气机犹如入了江水,无数的丝线游走。
    “在这儿。”玉镜府君拉住潘垚的手,“走吧。”
    瞬间,此处起了大风,风卷过火星子,也卷过亭如华盖的大榕树,只须臾的时间,小庙这一处只留一盆去了火势,只有青烟袅袅的火盆子。
    潘垚再睁开眼,朝四周看去。
    只见周围一片的黑,月光冷冷落下,将树的影子拉长,冬风从山涧间呼啸而来,带着幽鸣的声音,刮过树梢,松针簌簌而响。
    树影张牙舞爪,应和着风声,犹如魑魅魍魉占据山头,摇旗呐喊。
    不远处,一个白色的墓碑反射着月光,阴气森森。
    a市气候温和,冬日不如北方寒冷,山头多是青翠之树,山里土壤肥沃,雨水充足,只几月时间便能长出丛丛杂草。
    瞧不出这一处坟头的杂草多久未除了,只见遍地荒草,须芒草茂盛,将坟头掩藏了大半,隐隐能见白色石头墓碑上有红笔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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