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宅屋

第30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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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令!”
    众修行者在赵宁军令下达完成后,同时起身,分作三个方向赶赴各自的任务地。
    直到此时,跟在狄柬之身后的刺史府官吏们,才知道赵宁这是要动真格,是要取他们的性命,是要彻彻底底整治、血洗郓州官衙了,顿时无不惊慌色变。
    就在青衣修行者,即将扑过来的时候,刺史府长史向前一步,面容肃杀的盯着赵宁道:
    “赵将军!你这是要干什么?郓州府衙上下数十名官员,数百名吏员,无数衙役,难道你都要治罪不成?若是果真如此,只怕我等不能遵从!”
    说着,长史回头大喝一声:“诸位,赵将军想要我们的命,想要郓州成为没有朝廷命官的混乱之地,我等身为地方父母官,受陛下之命坐镇一方,能答应吗?!”
    官吏们听了长史这话,知道对方这是打算聚众反抗,也都明白眼下是生死存亡之秋,纷纷上前一步:“我等为天子牧民,绝不能让郓州成为混乱之地!”
    看着眼前这些色厉内荏,想要分庭抗礼的官吏,赵宁冷笑一声。
    乾符七年,他来到这里,覆灭了当时的郓州第一豪强,处理了罪大恶极的刺史,而后一品楼跟长河船行的修行者,联合云家等地方大族,一直在为了世道公义而劳心劳力。
    这些年来,赵宁麾下的修行者成果非凡,这才让郓州民风为之一正。
    只可惜,随着皇朝内部权力之争逐渐没有底线,寒门崛起成为大势,官场风气完全败坏,郓州并没能成为真正的世外桃源。
    赵宁的人,千番努力万般操劳,也只能让官府不草菅人命,不至于在明面上鱼肉乡里,至于官员们贪墨受贿,在台面下压榨百姓,变得越来越心黑,赵宁的人管不了。
    要想吏治真正清明,官员恪尽职守、尊法为公,光靠没有权力的民间力量,是远远不够的。
    这需要帝国的最高权力者——皇帝,来激浊扬清,朝廷、官府自上而下整顿吏治,建立一个相对依法行事的官僚体制。
    赵宁麾下的修行者,可以刺杀那些罪大恶极、草菅人命的官员、恶霸,却不能让所有官员都不吃肉——官员吃肉,当然是用手中权力去吞食百姓的血汗利益,不然肉从哪里来?靠俸禄吗?
    如果赵宁让麾下的修行者,逼得地方官吃不了肉,一品楼早就成了官府的眼中钉、肉中刺,被朝廷倾力围剿,根本不可能存续到今日。
    说到底,正常情况下,罪大恶极的官员只是一部分,而吃百姓的血肉,在百姓面前耀武扬威,享受权力带来的尊贵,是绝大部分官员的利益。
    可眼下不同了。
    赵宁不再是民间力量,他是汴梁北面行营大总管,手握郓州生杀大权!
    寻常时候,官吏欺压百姓也就罢了,可国战时期,官吏还滥用特权,处处高人一等,不把百姓当自己人看待,贪赃枉法吞食百姓血肉,怎么如何汇聚十成十的民力物力,投入到国战之中?
    赵宁现在有权力、有理由彻底整顿郓州官场,也必须血洗郓州官府!
    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往后的战争会是何等艰难。
    眼见面前这群郓州官吏,相继展露出修为气机,做出放手一搏的姿态,赵宁嗤地一笑,轻蔑道:“萤火之光,也妄想与日月争辉?”
    话音未落,他向前踏出一步。
    轰的一声,王极境中期的修为之力,从他脚下如海潮般猛地爆发出来!
    那些刚刚还气势汹汹,想要以众人之力之意志,让赵宁不敢对整个郓州官府动手的官员,一个个如遭雷击,就像是被扫起的落叶,纷纷离地吐血倒飞出去。
    诸多官员大批衙役,横七竖八摔倒在地,没有一个人还能爬起来,都只能痛苦的哀鸣。长史更是骨断经折,趴在地上吐血不止,脸上刻满恐惧,连再看赵宁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许猴子也在其中,跟众人不同的是,他是当场七窍流血而亡。
    除他之外,还有两名衙役,也是气绝死在当场,鲜少有人知道,这两人就是殴打拾荒老者的差役——在一品楼的监控下,郓州城一切风吹草动,都逃不过赵宁的眼睛。
    刺史府的官吏,都有哪些劣迹,是不是该死,同样有详尽记录。
    狄柬之转头看到同僚的惨状,心中五味杂陈。
    之前在府库的时候,仓曹主事何焕之都敢用群体意志,让他不敢对其下手,若非借助赵宁大胜之威,他甚至不能将众仓曹官员下狱。
    而现在,赵宁动的是所有刺史府官吏衙役。
    却没一个人能够挡他分毫!
    “王极境中期......果然,只有绝对的力量,才能施行绝对的意志。”
    狄柬之望着那些赵宁的随从——青衣修行者们,将众官吏押解带走,再度面向赵宁拜伏于地,心悦臣服:“有赵将军坐镇于此,实乃郓州之福,国战之幸!”
    狄柬之顾不得赵宁会如何处置办事不力的自己,这一刻只因为郓州终于有机会汇聚所有力量投入国战,而觉得心头畅快、轻松。
    “狄大人,从今日起你要记住,在我赵宁手下办差,就得不折不扣执行本将的军令,有豺狼虫蛇拦路不要紧,尽杀之即可。
    “若是让本将的军令的打了折扣,那就不只是辱没了本将的威严那么简单,也会耽误本将的布局,那才是真的妨害国战大事。”
    赵宁扫了狄柬之一眼,“你可明白了?”
    “下官明白!”
    狄柬之现在已经很后悔,早知道赵宁如此强势,之前无论碰到了怎样的阻碍,他都不该迟疑退缩:
    “有赵将军在,郓州必能汇聚所有军力民力,成为牢不可破的铁城!”
    赵宁不置可否,负手抬头,看向缀满夜空的繁星,自己对自己道:“军力民力吗?”
    他刚才的所作所为,处理了郓州官府也势必得罪整个官场,甚至被大多数官员所嫉恨。
    然而他从来没想过,要收服官府官员的心。
    身为汴梁大总管,对皇朝官吏,凌之以威即可。
    他在乎的,要收拢的,是军心民心。
    军心民心,才是成大事的根基。
    “今夜过后,诸多官吏被处理,刺史府势必为之一空,为免往后府衙运转不畅,你立刻去云家等地方大族,征辟良才补缺。”
    赵宁终于肯示意狄柬之起身,“稍后本将也会上书朝廷,请朝廷派遣官员下来,不过这事你不要抱太大期望,用好地方良才才是正途。”
    末了,他指了指还跪坐在地上,吓得已经失禁的年轻公子与妇人,“把这两个人带走,丢入大牢。”
    狄柬之拱手领命。
    他心里觉得疑惑,不明白赵宁为何要说,对朝廷会派遣官员下来这事不抱期望,但见赵宁无心解释,他也没法深究:
    “将军此番血洗刺史府,固然对大局有益,但一下子处理这么多官员,陛下跟朝廷会不会降责?某些朝臣会不会趁机攻讦?”
    赵宁轻笑一声,不以为意:“他们不会有那个心思的。”
    正常情况下,这样处置郓州刺史府的官员,尤其是大开杀戒,一定会有很大麻烦,甚至是被召回汴梁问罪。
    但眼下形势不同,赵宁很清楚,汴梁那些人接下来会自顾不暇,根本没精力也不可能对他说三道四。
    狄柬之见赵宁不欲再开口,只得躬身后退,去办自己的差事。
    走到街口,狄柬之忽的心有所感,蓦然回首,远远看到赵宁还站在原地,抬头仰望着星河。
    他不知道赵宁在想什么。
    他看到的赵宁,在漫漫黑夜下,灯火依稀的街道上,如剑一样醒目。
    这一刻,狄柬之终于意识到,大齐的漫漫黑夜,不仅是北胡大军三面袭来,攻城掠地无往而不利带来的绝望黑潮,还有大齐朝廷与各地官府,在过往一百多年间,贪赃枉法沉淀下来的重重恶臭黑雾。
    于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赵宁跟他麾下骁勇的奋战,是黑夜中那道带来唯一一束光明的电光。
    这道闪电要廓清宇内的黑夜,完全点亮浩瀚沉郁的苍穹,注定了会有无数艰难困苦,不知道还要付出怎样惨重的代价......甚至到最后都不一定能够成功。
    狄柬之眼角一片湿润。
    在他的视线中,赵宁那修长挺拔的身影,就是顶天立地的脊柱。
    孤独而顽强。
    他很快擦拭干了热泪,回头转身脚步坚定的走向前方。
    无论前路如何,无论大齐的江山能不能驱尽黑夜终见光明,至少从这一刻起,他狄柬之已经下定决心,要紧跟赵宁的步伐,放开手脚去全力拼搏。
    至死方休。
    第三七零章 天元可汗(1)
    赵宁血洗郓州刺史府,斩首百十名官吏的事,很快就被人写在折子里,送到了皇帝案头。
    与之一起到来的,还有狄柬之请求朝廷派遣官员补缺的上疏。
    览罢这两份折子,宋治不见喜怒,只是沉吟。
    殿中有三位大臣,宰相陈询,参知政事孔严华,以及断言北胡不会主攻郓州的高福瑞。
    两份折子到中书省的时候,孔严华跟陈询就看过,这时前者主动出声:“陛下,赵宁在郓州的所作所为,非胆大包天不能形容。
    “百十名官吏说杀就杀了,还将多半刺史府官吏、衙役都下了狱,大齐开朝立国一百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的事!
    “如此滥杀朝廷命官,可谓是罪不容诛!赵宁眼中已经没有朝廷法度,此举包藏祸心,天知道他想干什么,臣以为,当立即将其召回问罪!”
    宋治不置可否,转而看向陈询:“宰相以为如何?”
    陈询目不斜视,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赵将军这回处置的官吏虽然多,但每一个都有相应罪名,而且不乏证据,并非滥杀,赵将军是大总管,战时行军法也不是没道理。
    “至于召回赵将军,臣窃以为不可,赵将军刚打了胜仗,皇朝军心民心为之一振,此时需要的是嘉奖而不是问罪,否则必然寒了三军将士的心。”
    此言让孔严华大为不满,他转头直视陈询,毫不客气道:“宰相此言,下官不能苟同,难道赵宁打了胜仗就能为所欲为了?
    “之前刑部派人缉拿罪将贺平,他竟然当众殴打了刑部官员,将对方赶出了西河城!赵宁这是要做什么?我看他是有贰心!”
    陈询瞥了一旁的高福瑞一眼,不动声色的针锋相对:“说起贺平,西河城被破的责任,到底该哪些人来承担,孔大人可有主意了?”
    他这个宰相,在国战之前不过是皇帝的应声虫,孔严华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如今国战形势艰难,宋治不得不重用世家,他才渐有地位。
    世家处境艰难,被寒门官员压得抬不起头,眼下最需要的就是重振声势。赵氏在晋地的奋战,赵宁在西河城的大胜,就是世家需要的声音。
    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同为世家的士人门第与将门勋贵,已经有抱团取暖的趋势。而早在国战之前,赵氏就主动缓和了跟许多世家的关系,几年下来颇有成果。
    现在要陈询向着孔严华,去对赵宁不利,他当然不会乐意。
    至于赵宁整治、血洗郓州刺史府的行为,是不是合适,那只是无关紧要的问题,只要不是太离谱,没有影响根本与大局,陈询就不会在意。
    “西河城被破,当然是贺平这个守城防御使的罪责!”事关高福瑞,孔严华不得不转移话题,接这个新的话茬,“难不成,宰相还有不同意见?”
    陈询没有继续跟孔严华相争,拱手对宋治道:“贺平丢失西河城、损兵折将,确实有莫大罪责,但郓州军夺回西河城时,他也有大功。
    “如果贺平要被处置,那该被处置的人还有不少,若是只处置他一个人,似乎难以服众。”
    孔严华听明白了陈询的潜台词,立马冷哼一声:“宰相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丧师辱国的罪责,就不需要人承担了?赏罚不明,才会难以让天下人信服!”
    陈询轻蔑的瞥了孔严华一眼,不再说话,泥菩萨一样站着不动了。
    孔严华被陈询的目光刺激得不轻,拱手对宋治道:“陛下,贺平不问罪,朝廷法度不存,只怕三军将士,往后也不会再死战守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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