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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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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场里人不多,太监们牵了马在里头小跑,许攸睁大眼睛看着场中那一匹匹高大彪壮的马儿,馋得口水都快出来了,两只眼睛根本不够用,一会儿看看这匹,一会儿看看那匹,恨不得把整个马场都搬到瑞王府去。
    当然,梦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等到许攸轻手轻脚地摸到一匹漂亮高大的枣红色马儿脚下时,终于意识到问题了。
    尼玛她上不去啊!
    枣红大马身材相当好,个子高,体格健,毛皮油光发亮,属于马中的战斗马,但是,这大家伙看起来脾气不大好,态度比猫还要傲慢,从许攸蹑手蹑脚地摸过来起就一直鄙夷地盯着她看,那眼神儿冷冷的,看得她心里头直发凉,总觉得这只大家伙随时可能给她一蹄子。
    许攸很为难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体型,再研究了一会儿这匹大马的钉着马蹄的蹄子,一颗心拔凉拔凉。没有人撑腰的情况下,她的战斗力就是个渣,搞搞突袭吓唬吓唬老五那种人也就罢了,要真干起架来,人家大马一根尾巴就能把她给抽晕过去。
    到底该怎么办呢?
    也许应该暂时放弃,等明儿把太子拖过来帮忙?
    可是,她大老远地跑过来,只看了几眼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是不是有点,太没面子了?
    她可是连皇帝陛下都点过赞的猫咪啊!
    ☆、二十三
    二十三
    许攸的内心正在经历犹豫和挣扎的时候,枣红大马忽然喷了个响鼻,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许攸大惊,立刻就抱头鼠窜,心中一急,脚下就有些不大稳当,踢到地上的土块,“砰——”地一下就摔在了地上,接连打了好几个滚,脑袋都给滚晕乎了,这才摇摇晃晃地撑着四条小断腿儿站了起来。
    她抖了抖毛,把身上的灰尘和草叶子甩掉,小心翼翼地盯着那匹枣红大马,生怕它一生气再给自己一蹄子,但与此同时依旧贼心不死,慢悠悠地绕着枣红大马打转,一边假装自己在看风景,一边时不时地朝大马瞟一眼,寻找时机想顺着它的大腿往上爬。
    枣红大马刚开始还挺警惕,犀利而漂亮的眼睛一直盯着许攸,瞪了一会儿,它大概觉得这只小东西不敢再肆意妄为了,终于不耐烦地把目光挪开,眨了眨眼睛,开始打盹儿。
    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说时迟那时快,许攸后腿一蹬,犹如利箭出鞘,闪电一般朝枣红大马的大腿冲去,两只前爪勾住马大腿上的短短的毛,用力地往上窜,一骨碌上了马背,拽紧了枣红马的鬃毛。
    她有点高估了自己的爪子,同时错误地估计了枣红马的彪悍程度,这个坏脾气的家伙不能忍受任何侵犯,更何况,许攸还没轻没重地勾掉了它几根鬃毛。
    “嘶——”地一声马鸣,枣红马气鼓鼓地直蹬腿儿,一边打响鼻一边使劲儿地想把许攸给甩下来,动作又粗鲁又凶悍。
    这要是被它甩到地上,再踩上一脚,她就能直接去跟孟婆对话了。她一点也不想英年早逝,虽然现在只是一只猫,但这小日子过得还算滋润,总比魂飞魄散强太多,就算能确保她再穿一次,能保证下次不穿成一头猪,或是一只朝生暮死的虫子?
    一想到这个许攸就浑身不好了,手里愈发地用劲儿,恨不得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只挠得那匹枣红马气得直跳,尔后索性撒开蹄子满场子狂奔起来。
    马场里顿时就起了骚动,立刻有不明状况的马儿跟着枣红马一起奔跑,横冲直撞,吓得御马监的差役们面无人色。
    “惊马了,惊马了——”
    许攸听到有人扯着嗓子高声喊,但很快的,那些声音便被更多的嘈杂和叫嚷盖过,更可怕的是她耳畔的呼呼风声。她死死地拽紧枣红马长长的鬃毛,像一只失去了方向的风筝,一会儿甩到这边,一会儿甩到那边,随时都有葬身马蹄的危险。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在马背上被甩了多久,仿佛每一秒都跟一年那么长,她甚至很镇定,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两只前爪,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上面。这是她猫生中最惊险最刺激的一天,简直是好玩死了。
    “嗷唔——”她忍不住大声吼起来,把这段时间自己的所有负面情绪全都吼出去,嗓子都快喊哑了,那声音也极其怪异,怪异到许攸甚至感觉身下的枣红马抖了一抖……
    枣红马在马场里跑了许久,直到许攸猛觉她身后一沉,有个人跳了上来,稳稳地坐在马背上,坚定有力的大手握住缰绳狠狠一勒,枣红马顿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叫,抬起前蹄跳了几下,终于停了下来。
    危险已过,许攸僵着脖子缓缓转过身来想看一看她的救命恩人到底是谁,抬头一看,哟,居然是认识的!
    这位姓魏,是皇帝身边的侍卫之一,许攸偶尔会在宫里远远地瞧见他,离得最近一次是她摸进御书房害得他们被皇帝打了板子那一回,因为这魏侍卫看起来比别的侍卫都要老成严肃,长得特别的忧国忧民,在一众年轻俊朗的侍卫中显得比较特殊,所以许攸才格外有印象。
    “魏……魏爷……”一群太监气喘吁吁地奔过来,朝魏侍卫打千行礼,又谢道:“亏得今儿有魏爷您在,要不然,这马要真闹起来恐怕事情就大了。魏爷您这是救了我们的命啊。”
    领头那个太监的脸变得飞快,将将还满脸陈恳地朝魏侍卫道谢,旋即立刻就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朝许攸喝骂,“不要命的小畜生,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不仅狗能仗人势,猫咪也一样。
    见有熟人在,许攸就一点也不怕他了,她紧绷着一张面瘫脸冷冷看着那太监,眼神儿相当肃穆。太监被她这眼神儿看得心里直发毛,一瞬间竟不敢说话。倒是魏侍卫先解了围,板着脸低声道:“这是瑞王府的猫。”
    他言简意赅,并没有添油加醋地说这只猫有多宝贝,但那些太监们可不傻,虽然当差的地方离皇宫远了些,但心里头都明镜似的。若是寻常宠物,没道理皇帝身边的侍卫会一眼认出来,恐怕这个捣蛋的小祖宗不仅仅是瑞王府的一只普通猫这么简单,说不准在皇帝面前都有两份体面,要不然,一向寡言少语的魏侍卫能耐着性子替它说话?
    既然是瑞王府的猫,这些太监们可就不敢再骂骂咧咧了,赔笑了两声,涎着脸完全罔顾事实地夸道:“真是只好猫。”
    许攸觉得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魏侍卫绷着脸,翻身下马,看这样子像是要走。他要是就这么走了,谁来帮她策马?许攸大急,恬不知耻地蹦进他怀里,两只爪子紧紧拽住他胸口的衣服怎么也不肯松。
    魏侍卫:“……”
    诸位太监纷纷低头假装没看见。
    魏侍卫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甚至连想都没想过。他是知道自己长相的,往好了说是稳重肃穆,直接点那就是长得老成严肃,看着不讨喜,一般人都觉得有点距离,以至于他的婚事都不甚顺利,相看的人一见了他便心里头直打鼓,说他不像女方的夫婿,倒像是严父,就连猫猫狗狗平时都避着他走,好似他是什么吓死人的瘟神一般。
    像今天这么“投怀送抱”的还是头一岔,尤其这扑上来的还是一只又软又漂亮的白猫。魏侍卫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手脚都不会动了,傻乎乎地愣了半晌,直到许攸使劲儿地在他胸口又扒拉了两下,他这才缓缓地,小心翼翼地用胳膊把这只猫环起来。
    “喵呜——”许攸嗲声嗲气地朝他撒娇。其实之前她一点也没想到魏侍卫会心软,毕竟这个魁梧高大的大家伙看起来不大好说话,但是,他这一稍稍一动,许攸就立刻察觉到了,别看这魏侍卫表面严肃又古板,其实还是个很温柔的人嘛。
    “干……干嘛?”魏侍卫的脸都红了,有点小小的激动,他小心翼翼地用掌心蹭了蹭许攸的脑袋,唔,很柔软。
    许攸又开始“喵呜”,一双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匹枣红马,一会儿又满怀期待地朝魏侍卫看过来。
    魏侍卫觉得一定是今天的太阳太大了晒得他有点发晕,要不然他怎么会觉得这只猫想骑马?这未免也太诡异了!
    许攸又叫了一声,见魏侍卫还是一副便秘的表情,索性挣脱他的怀抱跳到了马背上,然后用尾巴轻轻地甩,一下,两下,圆眼睛则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魏侍卫看,满怀期待的。
    它真是想骑马!
    魏侍卫梦游似的走近了,发了一会儿愣,舔了舔干枯的嘴唇,朝一旁的太监吩咐道:“去……去取一副马鞍过来套上。”
    太监们忍着笑取了马鞍过来,将将把马鞍套好,就听到远处叫唤的声音,“……老魏,老魏,怎么还不走?你干嘛呢?”
    许攸立刻紧张起来,抬着头小心翼翼地盯着魏侍卫看。都这时候了,他不会被人给唤走吧?
    魏侍卫并没有动,沉默了几秒钟后翻身上了马,然后才朝来人道:“你且先回去,我带着它溜两圈再走。”
    “他?哪个他?”年轻侍卫走近了,总算瞅见了端坐在马背上的白色猫咪,眼睛都瞪圆了,“这不是……”那只害得他们全都挨了顿板子的猫么?
    许攸扭头朝他扫了一眼,又立刻把脑袋转了过去,伸出软垫子轻轻拍了拍魏侍卫的手背,有些着急地催他,“喵呜喵呜——”
    魏侍卫匪夷所思地居然觉得自己听懂了,于是双腿一夹马腹,轻抖缰绳,枣红马便得儿得儿地跑开了。
    驾!许攸高兴极了。
    年轻侍卫目送着这个奇怪的组合渐行渐远,依旧觉得自己在做梦,迷迷瞪瞪地一路飘回了福宁宫,进宫门时还被门槛给拌了一下,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符侍卫你这是怎么了?”刘公公正好从殿里出来,一出院子就瞧见这一出,不由得又惊又诧,一边问这话一边赶紧上前来扶他一把。
    符侍卫有些不好意思,涨得脸都红了,飞快地站好,尴尬地解释道:“我那个,一路都在想别的事儿……”一边说着,一边想起老魏板着脸跟一只猫一起端坐马上的样子,又忍不住笑起来,捂着肚子道:“哎哟笑得我肚子痛。”
    刘公公也笑,“符侍卫遇着什么好笑的事儿了,说出来让我也跟着乐一乐?”
    符侍卫一点替老魏遮掩的意思也没有,甚至还添油加醋地把魏侍卫领着猫骑马的事儿说给刘公公听,“……哎哟刘公公您是没瞧见,老魏那张脸,平时绷得多紧呐,就跟我们欠他银子没还似的,今儿对着那只猫,那眼神儿温柔得简直让人心里头发毛,忒可怕了……”
    刘公公的脸上抽了抽,又问:“你可看清楚了,是瑞王府那只猫?”
    “没错的,那只猫我们都认得。”他们这一群侍卫都因为它挨过板子,哪里会不记得那小家伙。
    刘公公笑了笑,拍拍符侍卫的肩膀,走了。
    他决定回去添油加醋地说给皇帝陛下听。
    ☆、二十四
    二十四
    许攸完全不知道自己“翘班”出去玩儿的事情已经被人告到皇帝那里去了,她乐此不彼地缠着魏侍卫绕着马场跑了好几圈,刚开始还有些胆小,躲在魏侍卫的怀里只探个圆脑袋出来,后来发现这枣红马在魏侍卫的操控下乖得不行,就壮着胆子跳到马鞍上,睁大眼睛感受这策马飞扬的畅快。
    骑马什么的,可真是太痛快了!
    一不留神儿,就玩得有些晚了,等魏侍卫亲自将她送到上书房的时候,那屋里就剩下赵诚谨孤零零的一个人。他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花,眼睛时不时地朝门外瞥一眼,似乎他早猜到许攸出去玩儿,所以并不算太着急。
    魏侍卫刚进院子,赵诚谨立刻就瞅见了他怀里的许攸,蹦起身冲了出来,小圆脸上挂满了笑,大眼睛弯弯的,高兴道:“雪团你回来啦!”
    许攸“喵呜——”了一声,径直跳进他怀里,还把脑袋埋在他胸口蹭了蹭。这是她很喜欢的动作,每次一见着赵诚谨就会不由自主地过去蹭他。当然,别的猫还有舔毛舔手指头的绝技,这活儿她就干不来了。
    别看赵诚谨仿佛是个被宠坏了的大少爷,其实还是很懂事的,他礼数周到地朝魏侍卫道了谢,还小心翼翼地问起许攸的去向。
    魏侍卫脸上忽地一红,居然有些不好意思低了低头,板正严肃的脸一瞬间温和了许多,喃喃回道:“我在御马监看到它,带着它绕着马场走了几圈……”他说到最后声音都低得几不可闻了,蚊子似的嗡,然后僵硬地朝赵诚谨笑笑,一扭头飞快地跑了。
    待他走远,赵诚谨才眨了眨眼睛低下头来看许攸,一脸敬佩地道:“雪团好厉害,连魏侍卫都喜欢你呢。”没想到魏侍卫看起来凶巴巴的,原来也是很温柔的人啊。
    “雪团喜欢骑马?”回王府的路上,赵诚谨絮絮叨叨地跟她说话,“等明年我过生辰的时候问父王要一匹,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骑马,好不好?”
    咦!许攸眼睛一亮,不由自主地弓起身站起身,有些小激动地扒拉住赵诚谨的衣袖,兴奋地叫了几声。一人一猫乐呵呵地说着话,完全没注意到马车里的沈嵘脸色非常古怪,先是瞠目结舌,过了很久才慢慢缓过来,但依旧是有些消化不良的样子。
    之前老五被赶出府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大对劲了,现在更是如此,这只猫一点也不像猫,反而像人。难怪府里人都说它有灵性,果然非同寻常,沈嵘一边打量着雪团,一边悄悄想,如果是人的话,那也是个很善良很温柔的人呢。
    …………
    许攸本以为赵诚谨回了王府要向王妃大肆抱怨顺上书房的艰辛,再顺便撒个娇,嘟着小嘴巴求点什么东西的,没想到他居然很快就适应了这种生活,甚至偶尔还会高兴地炫耀自己总被太傅表扬——这让许攸愈发地觉得这个孩子不仅懂事,还有着超强的适应能力。
    当然,这也许只是因为赵诚谨是她喜欢的小孩,所以在她看来,他真是太棒了!
    相比起赵诚谨的甘之如饴,许攸反而觉得很不自在,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似乎有人在跟踪她。可是,会有谁去跟踪一只猫呢?如果是在宫外,她还可以理解为有人想逮了她去卖,可在皇宫里头,她这点身价怎么会被人看在眼里。
    难不成……是皇帝?
    一想到这里许攸就有点发毛,尤其是最近这几天她光顾着玩儿没干过正事儿,这也就罢了,偏偏她还把人皇帝陛下身边的侍卫都给哄着去玩儿了,十有八九这事儿被哪个大嘴巴子捅到了皇帝面前去,要不,他怎么会忽然想起来要找人监视她?
    许攸不敢再玩了,她蹲在屋顶上想了半天,决定老老实实地去办案。
    她先去太子和赵诚谨受伤的御花园北侧察看了半晌,虽说这事已经过去了许久,皇帝也派人不知搜过了多少回,留下线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她还是觉得应该去现场看一看。
    太子和赵诚谨是被突然坠落的假山石砸伤的,当时两个小家伙正在石堆里玩闹,根本没留意上方的动静,还是赵诚谨耳朵尖听到些声响才猛地将太子推开才救了他一命,若不然,被那块大石头给砸个正着,太子这会儿还有没有命都难说。
    许攸在学校里学过痕迹学,一上手便看出问题了,假山顶落石处的摩擦痕迹方向各异,这大石头果然不是意外掉下来的。
    御花园北侧相对僻静,平日里来这里游玩的人并不多,所以就算有人来这里动手脚恐怕也没有人注意到,要不然,这案子怎么会拖到现在依旧没有半点线索,
    许攸从假山上跳下来,仔细观察地上的痕迹。案发前一日下过雨,之后这一个来月便大多是晴日,便是偶尔有雨也只淅淅沥沥犹如牛毛一般。草地上依旧残留着当时的脚印,但许攸已经无法考证到底哪一些是凶手的,哪一些又是宫中侍卫留下的。
    但地上的一片滑痕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一条长长的痕迹,许攸断定这印迹应该就产生于案发那两日,因地面湿滑,所以才摔了一跤——不对,那人并不曾跌倒在地,否则地上一定还会有一个深深的屁股蹲儿。
    可是,脚上滑了这么远,他到底是怎样稳住身体的呢?
    许攸直觉这是那个凶手留下的痕迹,至于原因——宫里的侍卫们行事一向谨慎,能被皇帝派来侦破此案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谁会这般毛毛躁躁才一到现场就摔一跤?当然这更不可能是太子或赵诚谨留下的,那两个少年人都未长成,脚哪有这么宽大。
    唯独那个凶手,作案时心慌意乱,兴许还是大半夜月黑风高时,不慎滑一跤再正常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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