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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野三关,小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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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卷
    巴东叙事
    ·第一章·
    野三关,小屁股
    时近十二月初,鄂西寒峭,冷风南吹,一路上皆是萧瑟之意,再加上手上的毛病,让我心情郁闷不已。
    因为走得匆忙,而且晋平与鄂西又离得很近,我和杂毛小道两人提前到达了位于神农架南麓的巴东县,在这个历史悠久的小城里足足待了两天,才等来了赵中华。见到一脸焦急的我们,这个收破烂的掌柜有些不好意思,跟我们握手寒暄,说他那边的事情最近也比较多,于是就来得晚了。
    求人办事,自然不能挑人不是,我们自然说无妨,此地风光秀美,权当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增长见识了。赵中华呵呵地笑,然后有些诧异地看着杂毛小道,说萧道长咋把头给剃了,就留了个短寸,看着怪不适应的,仿佛变了一个人。
    提及此事,杂毛小道也是满腹怨言。
    他在后亭崖子以及一线天中,伤得凌乱,哪里都有伤口,可怜他烧得昏昏沉沉,结果不但被人剪了头发,而且还把下面也备了皮。醒来的时候,他头上那飘逸的长发已然成了过往的历史,想想便是一包心酸的眼泪。还好,他的伤势有了金蚕蛊吸毒,脸上没留下什么疤痕,倒也不算是破相。
    道爷不像我,长得本来就猥琐,再多几道疤,真是没法看了。
    备皮这事儿,杂毛小道被我笑话了无数回,也就没脸再提,说了几句牢骚话,然后开始问他师父的事情。赵中华说他师父万三爷讲究一个道家的淡泊无为,并不太刻意地联络,假模假式的,所以他自从1999年大事件后,退居了二线,便跟师父少有联系,算起来也有近十年的光景了,这次也是找了个由头来看他。
    不过无妨,他师父如今居于野三关镇的一处林子中,他知晓地方。
    我有些诧异,说师徒之间,十年没见,连个电话都不通?
    杂毛小道点头,说道家某些派别确实是这样,道祖老子曾于《道德经》中所言“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提倡的便是这样一种境界,也有很多人刻意遵循,比如欧阳指间老先生,他自从出师之后,便再也没有与其师张延年老先生见过面。
    我点头,表示知晓,赵中华沉吟了一会儿,紧接着又给我们打预防针,说他这次来,也只是想让老爷子给瞧上一瞧,至于能不能完全治好,还需要看情况再说,不要寄予太大的希望,免得到时候反倒失落。
    我苦笑,说晓得,这手疼虽是疼,但还是要不了老命的,发作的时候念念佛经真言,便当作是磨砺心志,只是最近心中有一种阴影,感觉自己成了《西游记》中那香饽饽的御弟哥哥,特别倒霉,莫非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不成,于是便想法子除掉,也就是图一个清静。
    赵中华哈哈大笑,说:“陆左啊陆左,你倒是想得开,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确实有一股子豪气。”
    我们会面的时候是中午,赵中华风尘仆仆,也饥肠辘辘,于是找了一家饭店草草用过饭,然后乘车前往野三关。
    路况不错,从县城到镇里差不多花了一个小时。一路上,我们都在听赵中华跟我们侃他师父万三爷的光辉事迹,那架势滔滔不绝,口沫飞溅,颇有一股百家讲坛的气势。
    赵中华跟我们说,他自幼生长于民风彪悍的北河沧州,武术世家出身,自幼习得一身好武艺。然而在十一岁那一年,却因为与儿时的伙伴打赌,孤身一人跑到村外的坟地上蹲守,锻炼胆魄。哪知那里正好有一个蒙了冤屈的孤魂野鬼,心中愤愤不平,不肯归于幽府,结果心智被那阴风洗涤,失了本性,附于他身上。从此体弱多病,缠绵于病榻之上。
    万三爷扛着招魂幡,游历到他们村子的时候,见他家宅院黑气腾绕,便摇幡进来,将那恶鬼给勾了去。
    赵中华好了之后,便觉得这东西,比他痴迷不已的武术,不知道要厉害多少倍,于是便苦苦地哀求万三爷,收他为徒。
    我之前说过,走上修行之路,师父是最为重要的,讲究的便是“缘分”二字。
    但是赵中华跟万三爷并没有多少缘分,仅仅只是救人与被救人的关系。然而拜师这东西要看人的,有的人意志坚定,绝对不收无缘之人,比如我(因为也没有什么可教的);也有的不是,赵中华用死缠烂打这种谈恋爱的招式跟着万三爷,结果这老人家心肠一软,便答应了。
    之后赵中华辞别了家中父母老人,与万三爷一同闯荡南北,学得一身本事,后来又加入了有关部门。
    赵中华十分敬重万三爷这个领路人,向来都是称呼“恩师”的。
    所谓师长,传道授业解惑也,如同再造。
    赵中华叹息,说他跟随万三爷十年光景,然而只学到了一些皮毛的东西,本事不及他师父的十分之一,这里面虽然有些门第之见,但是他也已经很满足了。他告诉我们,万三爷有三个徒弟,一个是他小儿子,一个是他侄儿,赵中华是第三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旁姓弟子,他的幸运也由此可见一斑。
    我心中却在感叹:我们这些手艺儿之所以一代不如一代,除了因为末法时代的缘故,更多的,还是因为传承的问题。很多人总是留一手,非血缘不可传,导致很多老东西丢失了,只剩下些传说,供人悼念。
    而又有许多乡野俗夫捡了些陈芝麻烂谷子,招摇撞骗,处处败坏名声,最后至如今,相信的人越来越少。
    没落了,没落了。
    真正的大工业时代即将来临,而我们将要被历史车轮给碾压,远远地抛到后面去了。
    与大敦子镇那样闭塞狭小、人迹寥寥的山中小镇相比,野三关镇简直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小城了。因为铁路、高速、国道、省道纵横交错,四通八达,枢纽地位突出,主镇区商铺林立,高楼也有许多,只是街道上车水马龙,略显得拥挤了一些。
    三轮麻木车、拖拉机、双排座、轿车、越野车、面的……各种各样的车辆挤在一起,堵得厉害。
    我们下了中巴车,并没有在镇区停留,而是直接找了一辆面包车,赵中华说了一个地址,继续前进。
    车子启动,驶出了拥挤的镇区,变得豁然开朗起来,被之前车辆喇叭的鸣笛声弄得头昏脑涨的我们眼前一亮,白云红叶,霜染层林,入目处多有苍翠的绿色。离镇南二十几分钟的车程处,还有风景迷人的高山湖泊,一湖碧水,如同月亮一般,颇为迷人。
    车子往南又行了十几分钟,转入另外一条乡道,最后在路边的一农家大院前停了下来。
    这农家大院前方有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河,背后则是郁郁葱葱的山林子,群山起伏连绵,看不到边。
    就风水而言,这里是一个活水生财的绝佳去处。
    这农家大院左右并没有人家,是一座单独的建筑,十分具有地方特色。上面挂着农家乐的牌子,有鱼塘,有很大的院落,院子里立着些水泥柱子,上面攀附着好多干枯的葡萄藤子。
    只可惜现在不是季节,不然一串又一串的青色、紫色葡萄,定然十分诱人。
    与面包车司机结了账,赵中华带着我们走进了农家乐的院落里,朝着里面喊了几声,走出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来。赵中华手中提着提前备好的礼品,见她就叫嫂子。那妇人先是一愣,转念就想起来了,热情地招呼我们在院里的石凳上落座,然后与赵中华寒暄。
    通过交谈我得知这妇人是万三爷的大儿媳妇,平日里照顾店子里的生意,是个地道的普通人。
    至于老爷子,则住在山林后面的一个木屋子里,很少会出来。
    得知了我们的来意,万三爷的大儿媳妇摆摆手,说:“你们来得真不巧啊,老爷子平日里是不出门的,在这山林中隐居,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可是就今天早上,我男人的堂兄过来找他,说小孩子出事了,让老爷子帮忙去看一下。于是早上就去邻村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呢。你们急不急?不急的话在这里钓钓鱼,晚上就能够回来了。”
    赵中华问是什么事儿?
    她回答说不晓得,老爷子跟那大伯从林中小屋出来后,也没有多说,匆匆忙忙地就赶去了,连回来不回来也说不得准。赵中华问有电话吗?她答没有,老爷子最讨厌电子产品了,哪里会用那东西?
    赵中华沉吟了一番,回过头来跟我们商量,说要不然我们也过去找一找?
    我们点头说好。万三爷的大儿媳往屋子里叫小屁股、小屁股……跑出了一个小屁孩儿,是她的外孙女,叫做魏梅梅,让她带着我们去邻村她大伯家。
    村子离这里不远,也就几里路,我们跟着这个被唤作小屁股的女孩儿一起走去。
    没多久便见到了村子,村前有一大片竹林子,里面有好几个人在那里,我们正愣着,结果那个女孩儿高叫一声“高昂”,便朝竹林子里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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